弱鸟志

谢宜兴

一

“闽东不富，天地难容”

这是一位改革家的浩叹

有谁品出其中沉重的悲愤

这是一个地方干部的断言

又有谁听懂言中深藏的自责与愧疚

闽东能富，闽东必富

不容置疑的天理与人道

殷殷拳拳的热望与期许

二

太姥山灵秀，白云山神奇

翠屏湖恬静，霍童溪清丽

无不是上天的最好赐予

虽多丘陵，甚或崎岖

如车岭九岭在民谣中令人却步

但可平原种稻梯田种果山地种茶

哪怕小瓜大白菜，也成长在

氤氲的仙气里，更有

福宁湾官井洋三都澳沙埕港

千里海疆，每一个皱褶里

都藏有海神丰厚的赠礼

风姿绰约的大黄鱼，在太平洋

游得再远，每年汛期都要回到这里

难得的山川，不二的海，凭什么

成为中国黄金海岸的断裂带

成为贫困的同义语

三

这里诞生开闽第一进士

与贺知章同为太子的老师

这里走出禅宗沩仰宗的开山始祖

踢翻束水的净瓶一朝开悟

这里养育南国愚公，十年凿渠开山

留下世界灌溉工程遺产

这里成长领兵台湾的一代名将

为家国平安镇守东南海疆

这里的田地被当作锦缎织绣

海洋被当作田地细作深耕

这里的神是救难除厄的女性

这里的人为死去的鲤鱼建造鱼冢

千年之前，这里的海岸和居民

便敞开襟怀拥抱了因飓风迷航的

日本遣唐使节和空海高僧

多么好的人民，问天何忍

让他们永远陷于穷愁的窘境

甚至夫妻共穿一条裤

如今想来依旧泪目锥心

四

山下田园如画，海面碧波荡漾

站在葛洪山上，智者感慨

闽东是念“山海经”最理想的地方

这是因地因势的引导与判断

把脉闽东，一剂脱贫良方

大念“山海经”，闽东

搭起九个赛台攻擂夺标

山海间各路高手纷至沓来

松杉栎栲一季季换上新装接着念

橘柑橙柿提着灯笼加班念

蘑菇香菇打着伞儿来

银耳念得脸上开出晶莹剔透的花

海带紫菜秀着仰泳姿势漂在水上念

鳗鲡扭腰摆臀连舞带跳念出现代风

大黄鱼“咕咕咕”地念着

始终改不了不“普通”的闽东口音

山溪水念着念着经过电站眼冒金光

太子参揣着补药赶来助阵

念“山海经”一步步解开“魔咒”

山上林戴帽，中间果穿腰，海里鱼虾跳

成为闽东乡村的新民谣

五

“弱鸟可望先飞，至贫可能先富”

这是观念上的先飞，意识上的先富

是勉励也是方法，更是信心和希望

“我们穷在‘农上，也只能富在‘农

上”

农与穷不是天生连体的苦瓜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不丢人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生存之道

“东风”一时请不来，“金娃娃”也不是

想抱就抱，那就继续念“农字诀”

把“山海经”念优念特念高

山也还是那座山，海也还是那片海

但山海的交响奏出新的天籁

福鼎白茶坦洋工夫目海毛峰天山绿茶

逶迤的茶园像一条条翡翠腰带

成为闽东山地的主色调

海参南下在这一落户便成大牌

小姐鱼依然唇红齿白地受人青睐

收获季节，一笼笼一网网拉起

会呼吸的软黄金，怎不叫人赞叹

这耕不够用不竭取不尽的闽东海

六

那山那海那人，那说不尽的苦难从前

那悬在山上和漂在海上的人家

终于迎来造福的迁徙，犹如

天地间响起春雷，震得惊蛰的虫儿

从睡梦中睁开眼睛迎向春天

那梦中的祈盼终成现实

天意垂怜，抛下定位的“馅饼”

像一阵“秋风”把茅草屋全部“卷”走

茅屋村二坑三坪被“吹”到东山

像一次“春潮”把连家船“推”到岸上

上了岸的下岐村从此告别下岐

像一场“春汛”把自囚式的蜗居都“请”

下山

下山溪下了山汇入赤溪

不求如何乐业，但求能够安居

多么卑微的愿望，曾经多么奢侈

如今像老奶奶坐在庭前，阳光洒在身边

七

与台湾隔海相望

新中国的海防前线

曾经以游击战争思想指挥修路

公路往山高林密处修去

在路上看不到美丽海岸线

都说闽道更比蜀道难，最难在闽东

穿境而过的104国道，国家动脉

在这里明显曲张甚至堵塞

就是给“输血”，如此脉管如何流畅

“要脱贫路先行，要致富修大路”

这无人不晓的道理，于闽东

却始终是个沉重的话题

一个动脉畅通的闽东才是健康的闽东

盼路的闽东人盼到了新世纪

沈海高速和温福高铁抛开老路

沿着海线岸领着闽东向前冲刺

一只弱鸟终于展开翅膀，飞行追赶超越

眼中闪过的每一秒都是不同的风景

世界与闽东从没这样近距离相互审视

风从八方来，吹散闽东脸上的阴霾

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急切地叩门

闽东与世界只剩下一只手臂的距离

对于追光逐影者，闽东的城乡

和山海，从没有这样招人

从未有过的多姿，多彩

八

这一片卧虎藏龙的土地

竟孕育了一只令人震惊的“独角兽”

这里有太多媒体聚焦的理由

但有几个字经济新闻一时跨不过去

时代新能源！闽东在这个新时代

蓄积的腾飞的最新能源

中国“创业板”迎来“宁德时代”

一个宁德经济“野蛮生长”的“时代”

领跑新能源，一骑绝尘

追梦路上，闽东还缺乏动力吗

星光满天，银河自然璀璨

牡丹一枝，却让春天分外摇曳

九

虽已不再是连片贫困区

但离全面富裕还有遥远路途

曾经贫血的闽东，需要更多的

“新能源”，更多的造血骨髓

一只弱鸟跟上了飞行的队伍

但天空不会总是日丽风和

只有经过风暴淬炼的翅膀

才能加入领航飞行方阵

一块叫财富的石头，闽东切入的

还在表层，做一滴坚韧的水吧

相信终有把石头滴穿的时候

责任编辑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