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浮士德》中的否定与追求
2020-12-28杨庆卿
摘要:《浮士德》第一部分的书斋生活展现了浮士德对周围压抑的环境感到厌倦,学习的内容与精神的双重吸收使他感到矛盾,在与梅菲斯特共赴赌约的过程中,他逐渐找回人生的意义并作出许多否定的判断,发挥其自身的精神指向。每一个阶段的否定,都体现了浮士德的原始驱动力以及对人生的追求。笔者通过将其与中华民族的“自强不息”进行对比,发掘其中永不满足的内在驱动力与冲动,将外向的追求特质与文化背景结合,展现浮士德精神的否定推动与向上追求。
关键词:否定 浮士德精神 自强不息 追求
一、否定
(一)浮士德的否定
在《浮士德》一开卷,诗人就点出了主题:“人生之力,全由我们诗人启示!”体现了精神崇高的活力和能量。可是第一部分的书斋生活向读者展示了浮士德被种种先人和自己的观念包围着,不可抗拒的颓废压倒了浮士德。在古老的书斋里,他一面学习陈腐的内容,一面又在颓废中自我挖掘本性,与神学的接触、对自然的向往以及对自然力量的体悟,使他彻底感到了自我卑微。这是他人格的第一次自我否定,而后他选择服毒自尽,却被天使的合唱、基督的再生带回了童年时代,他又一次体验到了“生命”本身的希望与美好,在这一情况下产生了个人内心的思想分裂——“在我的胸中,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想从另一个挣脱掉;一个在粗鄙的爱欲中以固执的器官附着于世界;另一个则努力超尘脱俗,一心攀登列祖列宗的崇高灵境”(第一部,城门之前)。
这种矛盾与挣扎,是浮士德人格对现状进行否定的结果,也是他在经历压抑书斋生活后,因为对童年的美好初体验的回忆而产生的一种觉醒。他从一出生便有本能的外向冲动,但只有沉在书房的暗沉日子里,他才觉悟到自己作为人的生命力的向上需求,于是形成了外在环境与内在冲动的摩擦,进而产生了对目前环境的否定情绪,并且促进他的人格一次觉醒,由此带动他由依附于书斋的空间载体到逐步追求思想独立的人生轨迹的发轫。正如开篇所讲:
“我是一无所有而又万事具足,
我向现实猛进,又向梦境追寻,
请整个地还我那冲动的本能,
那深湛多恨的喜幸,
那憎的力量,爱的权衡,
还我那可贵的,可贵的青春!”
一无所有与万事具足的矛盾,在精神层面激发了人性原本的冲动。这一组辩证关系将人性发展的规律揭露出来:在现实的事物上看到更多的欲望,再去追求,从而发现更加贫瘠,于是继续追求。在暂时的静止与永恒的运动中,人类的原始生命力的冲动持续增加,将生命力上升。浮士德本身的否定,正是彰显了生命力的冲动与迸发。
“否定”是判断的一种性质,作为具体心理活动的结果,由这些活动本身支持着,没有能力自己存在。它有一种与“作为对象的意识”相应的实存,它的存在恰恰在于它的被感知。在其后与梅菲斯特的情节中,浮士德表面的“永不满足”,其实是对客观世界仍保有更多期许,穿越到古希腊时期享受生活、获得至高的权力,浮士德对这些方面获得深刻的感知,并以自己的心理标准作出判断,对表面的现象作出否定——即不满足的判断。在否定的判断中,浮士德逐渐将人在存在本身中限制性地区划出来,形成超越。
(二)梅菲斯特的否定
当恶魔梅菲斯特与浮士德打交道的时候,浮士德出于自己天生的本性同意这项交易。他称自己是“作恶造善的力之一体”,又说:“我是否定的精神!凡物都是有成必有毁,所以倒不如始终无成,因此你们便叫作‘犯罪,‘毁灭,更简单一个字‘恶,这便是我的本质!”(第一部,书斋)。
他的出现并非要浮士德真正地否定生活、选择自杀,而是引领他在体验生活的各种动机之后,在浮士德已经意识到自身否定的价值的基础上,选择对自我人性更高的追求与更本质的挖掘。而且梅菲斯特也象征着浮士德内心深处一种纯净的存在,虽然有恶的成分,但并未受世俗教育的其他影响。表面上嘲弄、否定一切,但却用“满足”一个目标无时无刻不用原始冲动来激发浮士德去追求人生的本质,他要求浮士德在绝对否定的反省中冲撞,用灵魂深处的“恶”来开辟自己的新生。
二、追求
(一)自我追求选择
浮士德在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之后,准备以毒酒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的自杀不是因为走投无路、别无选择,而是一种满怀希望的自愿选择。死对于浮士德是一种诱惑,他渴望着死,渴望新生。即使卑微,但是他也可以像神一样自行决定自己的生死。死亡对他来说是进入另一个奇幻未知的世界,他向着那个世界前行,充满欢喜。对于浮士德本人而言,这正是一种自我的追求,在现实与未知之中做出自我意志的选择。
(二)浮士德的追求与“自强不息”
按照协定,浮士德开始了自己欲望的追求,有男女欢情却造成悲剧、自我忏悔,也有在王室宫殿操纵纸币发行、维持奢侈开销,又去古希腊的世界欣赏美女海伦。这些都是人性所趋的利益,却因南辕北辙而并未得到浮士德的满足。
当失明的浮士德听到铁锹的声音误以为是在进行移山填海的行动时,他以为他的事业还在进行,不禁心花怒放,便说:“好美呀!我们就在这里停留一下吧!”话语一出,浮士德就失败了。魔鬼梅菲斯特感到非常兴奋,他终于胜利了,浮士德的灵魂要属于自己了。这时候上帝派天使下来,和魔鬼争夺浮士德的灵魂,天使讲:“凡自强不息者,终将得到拯救。”对此,冯至先生指出《浮士德》的主题,在于“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虽然浮士德犯了很多错误,但他始终在自强不息,这与中华民族精神“自强不息”有一定的联系,但若单纯地将二者视为等同,则过于片面。
二者观念的相同之处在于,人在险境时所展现出的克服困难的毅力,关键在于“自强”与“不息”。此外,二者的不同之处更加值得深究。
首先,从克服的途径来看,《浮士德》中,此种克服可视为“人的解放”,解放不靠自身的力量,而是有一个神性的前提,同时还有一个人与魔的关系,浮士德的解放依赖魔力,魔力是浮士德被解放并获得自由的必要前提,这就要求浮士德突破人的界限,去做违背神性秩序和自然法则的事情,魔力使他所有可能的和不可能的欲望都付诸现实。但是,“君子自强不息”一言中,讲述天行天道按规则轮回,是客观的存在物体,不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也没有与人发生契约性质的关系,虽只短短一句,但其强调之处在于人的个体奋斗,这与天道、外力的相助无直接关联,更多的是靠人本體的力量。
从克服的目的来看,浮士德并没有如“自强不息”般修身养性、止于至善、内心修炼,而是在与爱欲、权力方面所做出来的挣扎, 剧情发展体现在他的大欲萌发、膨胀,他的欲望在魔的纵容下,愈加狂妄,这与民族精神中的修身、克己有相反的方面,浮士德的欲望不断扩张和演化,最终累积为一场悲剧。在结果方面,这场悲剧不仅体现在他的欲望幻灭,而是未能认清,即使他怎样努力、去改变现实、追求解放,都无法摆脱神性的秩序。像是有一个大牢笼,将人的欲望禁锢在罅隙之间,无论怎样都无法逃脱,这种对自身的否定体现了人在激发自我本真过程中所面对的限制,在这个限制之下人该如何做到超出其本身的精神自由。
三、结语
浮士德的否定是由人生的意义与自我的卑微相交融的,一种自我否定与魔鬼梅菲斯特所施加的满足欲望而组成的,内在与外力共同促进了否定之否定。浮士德的自我否定带动了灵魂的初次觉醒,是赤子般的纯净。梅菲斯特的协约推动浮士德去尝试人世间的一切善恶以满足自我,在否定与推动之间激发浮士德本性的自我认知。
在对自我认知的过程中,浮士德的追求被视作“永不满足”的原始驱动力。通过对“自强不息”与浮士德的追求对比,这体现出不同民族的观念差异,中西方的文化自古开始便一直演绎着人的思想能力的奥妙,虽地域甚远、联系匮乏,但许多思想都表现出一定的相似性,这是先哲的思想共通之处,在不同的社会体制下蕴含了相似的思想,也是思想自主进化成熟的体现。再回到浮士德与“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讨论,在困境中所表现出的自强行为,都生动地展现了人作为个体在不断进行自我的生命探索、价值的意义追求,这些对自我的认知与发现,促进了人体本我的观念塑造,也成功地推动人类社会的思想进一步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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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徐葆耕.西方文学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作者简介:杨庆卿,女,本科在读,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