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记
2020-12-28王子俊
我当然知道星光会穿过门廊
每一次,靠近薄雾笼罩
的金沙江,
我都准确察觉到,它,每个细小的波浪
和本性,
似我这几日一吸烟,就不停咳嗽,就扯出腹部
的小紧张。
我当然知道星光会穿过门廊。
如江河之内,
无论你愿意或不愿意,
它都一定有闪亮,
低凹的石缝处,它一定有急蹿的鱼群,
搅动漩涡,
搅动浩瀚。
老友钓鱼记
我也会找些借口,与老友沿金沙江,
去钓
一条略带淡黄的江鲢。
当然,这难度,无异于想找几位小江神会面。
在李家湾一处,月牙状江滩,
一起钓鱼的老友,说,
曾经
一个有赴死之心的女子,就从这江滩径直走下江,
变成了鱼。
而江水总像天一样空阔,有点让人捉摸不定。
一条江鲢上钩了。
他摸着鱼头,小声问:
“小白,是你么?小白 。”
月下起舞
如果,要完全理解金沙江,对我
一生的影响力,
那我必须像描写绳索一样,写写江岸晓月,
写它凌乱的肩骨,
或者写满月之夜,
群峰像一块移动的白骨,嶙峋,让我
吃尽苦头。
是啊,我孤立的理想主义身体,深藏春山,
……如月下起舞,
如白鸟有鸣。
它,真是一件令人烦恼的大事情。
归属感
一个人若能把自己的命,归属给金沙江某段崎岖,
那他可叫幸运。
像我,把自己的三十多年工龄,
放在了李家湾这一段。
顺便,
也就看透了,这段江水三十多年历史一样的沉浮。
……我也多次目睹,
江水,退去之日,河床裸现的集中营,
它真让我惊讶:
水底下,累累卵石排列,这些归位的,低矮江神,
犬牙交错,
灰寂得让我,简直不能够呼吸。
遍坡野花,已凌乱了
或许坚持到三月底,
我就能练就张媒婆一样的好嘴,
厚脸皮。
我就能麻溜地说:看
任意一处连绵的山冈,都有风在轰响。
任意一段蹲着的峡谷,都有大雾潜行。
或许,我像往常一样,
闲不住,就沿金沙江,向上走数里,
去感觉下挺大的高原风。
我知道,
哪怕我,再加件卫衣,也挡不住身体的发抖。
再或许……还没过三月,
就下了一场雷阵雨,遍坡的野花,
已凌乱了,
它们一边走神儿,一边给出预示,
各路神仙,
隐身山中,陷于平庸,
为旧事物打架,还演好了一个喜剧化的体制。
万物都有自己的颜面
如果有空,就随我一道,去李家湾附近
的巉岩下,手提铁锹,
挖几个深坑,种一批白桉树。
第二年,你不妨,和我前去摧一摧生長,
立马,几片带香气
的白桉叶,自己就落了下来。
……巉岩下,
万物都有自己的颜面,
它,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但也没那么复杂。
比如,这些我们去年种下的白桉林,
即便再小,再不成林,
今年,枝条同样也可以承受,两只鹭鸶的重量。
多美好啊!江河狂野,充满了戏剧性
周六傍晚,本想在李家湾这段江岸,发呆,
翻几页书。
可能缘分,
太小了……几乎才一支烟的工夫,就该辞別了。
此刻,
多美好啊!江河狂野,充满了戏剧性。
久违的火烧云,
被灌木丛吸进,这条高高的江河,突然,
被矮得不成样子。
它危局一样蹲着荣枯。
它其实……
早就忽视了我。这么长一条江河,
万转千回,
尽管我跟班它,卷绕它三十年,却丝毫看不出,
有哪一截会归属给我。
(王子俊,诗歌小说散见于《人民文学》《诗歌报月刊》《星星》诗刊、《诗潮》《草堂》《四川文学》《安徽文学》《山东文学》《延河》等,有诗入选《诗歌点亮生活》等选本。)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