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享其成”笑傲“奋斗半生”

格勒

“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一生多数时间里好吃懒做，不思进取。但仅仅因为无意中做对了一件事，一件最重要的事，就能改变人生。”这句话，是张鹏举在下班路上和我闲聊时说的。他的工作地点在北京二环内，家在北京市房山区，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路上，他说了一件很小，但对他触动很大的事。

我来北京已经13年，一直都在创业，先后干过宠物饲料、酒吧KTV、欧洲移民、教育培训等生意。为了生意，我和妻子经常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很辛苦，却始终没能致富，只在北京混个中低收入水平。

来北京第八年时，我和妻子在房山区买了一个90平方米的房子，国内一流开发商的楼盘，2万元一平方米，70%贷款，算是安下了家。我并不是没有能力全款，当时我与朋友合伙开的酒吧刚开业不久，宠物饲料生意刚刚结束，手里是有200多万元资金，但总期望将手中的钱拿去投资创业。恰好有朋友找我做投资移民的生意，我就投了100多万元，我负责北京方面业务，其他人有的负责国外，有的负责上海深圳等分公司，折腾了好几年，热热闹闹，细算下来，每年的净收益也就10%左右。

虽然手头儿的几个生意都不特别赚钱，但日子还是勉强过得去的，有时我甚至有点儿悲天悯人，觉得周围有的人太不争气，比如我的邻居。

我住的房子，是小區里户型面积最小的，我家隔壁是170平方米户型，住着一对比我年轻七八岁的夫妻。女主人在企业做会计，男主人是做IT工作。一开始，我很羡慕他们年少有为，刚满30岁就在北京有这么大的房子，但随后发现，他们的收入低到无法想象。这家的男主人是黑龙江人，在一个二流软件外包公司做基层员工，一个月只有一万多元。妻子是他高中同学，跟着来北京，工资也只有5000元左右。

这样的收入，连京漂都算不上，又怎么能在北京买房呢？和这家人熟悉了，才知道，男主人毕业后，死活要到来北京 “发展”，而且一定要让父母为自己买房。他的父母宠他，卖掉了在黑龙江仅有的两套房子，才凑齐首付，至于后续偿还，也是依靠父母两人所有的退休金。

夫妻俩自己的收入，则一分不剩全花在玩乐上。成为邻居时，我们两家都刚有孩子，互相之间有共同语言，常走动。天气暖和雾霾不重时，还一起带孩子在园区里玩耍。后来熟悉了，又一起去附近自驾游。本来，我们家的收入是对方好几倍，起初我们还很小心，怕让对方感到不舒服，但实际不舒服的是我们。孩子的吃穿用度，对方家里样样是名牌，高出我们家一个档次，经常会有些东西买多了匀给我们。日常两家互相请客，对方选的地方也毫不逊色。

我当然知道啃老族这个名称，可我一直觉得，谁都没法一直啃下去，如果有一天父母老了，生病甚至过世，他们的生活是不是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而且，我隔壁的这位，啃得实在有点儿过分。所以有时大家带着孩子聚会，聊天时，我很悲天悯人地劝那位男人：“想不想跳槽，去BAT或其他一线公司干干，或者自己创业，毕竟，男人要挑起家庭的重担。”

没想到，他对我说的不屑一顾，张口说了一大堆国际形势、国内经济、IT行业现状，头头是道，总之，现在不适合职业发展，也不适合创业，就该老老实实待着，那些折腾的人都没好结局（似乎也包括我）。

我不甘心，弱弱地说：“总是这样让父母资助，也不是长久办法吧。”没想到他更理直气壮了，大谈现在社会对年轻人的压力，以及社会环境对80后这一代人的种种不公， “你说，就这样的环境，我们不靠父母，还能靠什么。再者，父母不是在养我们，是在养他们的孙子，他们的孙子，难道他们能不管吗？”

说这些话时，他的妻子和我的妻子都在场，我妻子目瞪口呆的同时还带着一丝羡慕嫉妒恨，而他的妻子则点头表示赞同。到这时，我知道，谁也劝不了他，走着瞧吧。

日子如流水，我又与人合伙开了教育培训班，干了宠物店。总之，我和妻子每天都疲于奔命，只在周末能休息一天或一个上午。而隔壁的夫妻俩，则悠闲自得。有时出门碰见孩子的爷爷奶奶在遛娃，一问，夫妻俩都宅在家里，男的打电子游戏，女的玩手机，好不快活。

终于，走着瞧的时候来了。2020年的新冠疫情，让我们家所有生意都陷入停顿，为了筹集资金给员工付薪水，我和合伙人几乎掏光了所有家底，透支了一切贷款额度。这时，隔壁也传来噩耗，男主人的父亲在遛娃时跌倒，脑溢血住院，瘫痪了。治病花去大半积蓄，生活也要雇人照料，对男主人一家经济上的支持立刻减少。男主人从疫情出现后就失业了，以他的性格，又绝不肯冒着疫情风险重新出去找工作，在家一待，就是大半年。

一场疫情，让外地来北京的两家人都陷入困境。我和妻子冒着疫情风险四处奔走，隔壁这一家照顾老小忙成一锅粥，大家见面都没了闲聊的劲头儿。

转眼到了9月，我虽然赔掉了之前3年赚的钱，但好歹稳住了生意。突然听说，隔壁一家把房子卖了。

我很惊讶，难道他们会窘迫到卖房的地步吗？见到隔壁男主人一问，才知道不是这样。几年来，这里的房价已经从2万一平方米涨到了5万多一平方米。由于父亲生病，收入减少，男主人一盘算，将这个房子卖出去，即便去掉偿还贷款，还净赚400多万元。他打算花200万元在黑龙江老家买两套房子，一套80平方米的给老人，一套170平方米的给自己住。剩下200多万元当积蓄。

我听了，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那天晚上，我问妻子：“我们的生活是不是有方向上的问题？”妻子奇怪，我接着说，我是觉得，北京这城市真是奇怪，我们毕业就在这里打拼，我们干实业、做商业，尽了最大努力，如今也只能勉强维持。而隔壁这家人，也不是懂什么投资，只为了生活安逸，耗尽父母的积蓄买了一个大房子，日日啃老。可如今，他们只需卖掉房子，就能继续自己的潇洒人生，我们呢，却只能继续在这里奔波。

老婆听了，也感慨起来，是啊，这么努力，还不如坐享其成的人。房价涨得快，真的可以让很多人找到歪理去好吃懒做啊。

“若是我们也回老家呢？”妻子说。我摇头，我们所有的事业都在这里，如果扔下，恐怕连100万元都带不走。我就是想不通，他们究竟做对了什么，我们又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