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取自身的跨越——从辽宁省第十一届艺术节说开去

梁海燕

作为三年一届的艺术盛会，辽宁省艺术节已经成功举办了十一届，这在全国范围内也是鲜有的。艺术节是集中展示和检验三年来我省艺术创作成果的一个重要平台，之前被列为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剧目的《父亲》《凌河影人》《二泉映月》都是从省艺术节而走向了全国的舞台。2020年9月，省第十一届艺术节如约而至，一场场演出，是艺术的盛宴，给观众带来无尽惊喜。本届艺术节共有22台参评剧目，9台展演剧目，涵盖话剧、评剧、芭蕾舞剧、舞蹈诗、京剧、儿童剧、音乐剧、海城喇叭戏、曲艺等多个艺术门类，此外还有广场舞、小戏小品等群众文化的5个专场演出。因受新冠疫情影响，参评与展演剧目分散在全省各市，极大地丰富了当地市民的文化生活，产生了可观的社会效益。

辽宁是戏剧大省，历史悠久，成绩斐然。在艺术院团较少的前提下，辽宁能够持续输出具有全国影响力的艺术佳作，与艺术节的连续举办、与我省艺术创作的机制创新，与省内一批具有高度自觉意识、始终坚持正确创作方向的创作人才密不可分。本届艺术节的参演参评剧目坚持正确的思想导向和创作方向，精准地反映时代生活，始终追求深刻的思想价值；保有旺盛的创作热情及高度的艺术自觉，在创作手法与表现形式上力求多元化，追求创新和尝试不一样的舞台呈现，艺术水准和美学品格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提升。

一、紧扣时代脉搏 突显地域特色

辽宁戏剧创作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优良的创作传统，就是及时地反映时代生活、关注时代境遇下的人的生活状态和精神世界。这些主旋律作品兼具“筋骨”与“温度”，思想性与艺术性融合统一，观看的过程便是精神共情和审美愉悦的过程。2020年是“十三五”规划收官之年，也是脱贫攻坚的决胜年。与此相应，本届艺术节出现了《牵·纤手》《杜鹃花开》等以驻村干部带领当地百姓致富奔小康为题材的戏剧作品。《杜鹃花开》的创作原型是十九大代表、鞍山英模人物、立山区灵山街道灵西社区党委书记兼居委会主任刘娟，通过筹措创建创业一条街、收养孤儿、救助重症儿童等一个个生动的事例，将一个生动鲜活的基层公仆形象树立在舞台之上。《牵·纤手》的主人公于梅放弃了城市的优越条件，选择替父亲完成遗愿，回到父亲30年前工作的乡村担任第一书记。回到家乡的于梅克服重重困难，引进满绣项目，在政策帮扶下，最终带领乡亲们走上了脱贫致富的道路。

辽宁是共和国长子，是老工业基地。本届艺术节出现了多部体现工业文化、匠人精神和奉献精神的工业题材作品。话剧《孟泰》（鞍山市艺术剧院排演）以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代全国著名劳模孟泰为原型，讲述了上世纪40年代末到60年代，以孟泰为首的鞍钢人爱厂如家、无私奉献的感人事迹。该剧把一位半个世纪前的英模人物搬上舞台，重提“孟泰精神”“鞍钢精神”，对于振兴辽宁老工业基地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孟泰精神”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鞍钢人，在孟泰身上既有勤劳、朴实、善良的中华传统美德，又有公而忘私、甘于奉献的精神。辽宁老工业基地振兴、脱贫致富奔小康、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都离不开“孟泰精神”的高扬。《大地米香》的主人公梁百斗虽不是英模人物，但他的奉献与坚守丝毫不逊色于孟泰。梁百斗是农业高才生，毕业后，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到家乡，用自己所学造福百姓。梁百斗痴迷于稻种培育，缘于他家曾有一袋沾染了烈士鲜血的稻种。梁百斗坚持苦干五十年，当地百姓都叫他“稻疯子”。面对不解与诱惑，他不忘初心，坚守使命，正是他的“疯”与“痴迷”解决了当地人吃不饱饭的问题，质朴的奉献中蕴含着感人至深的精神力量。

本届艺术节的作品又具有浓郁的地域特色。首先，题材方面都取材于当地的英模人物、先进人物事迹，拉近了与当地观众的心理距离。其次，舞台呈现十分注重地域元素、民族风情的汲取。如《牵·纤手》讲述驻村干部带领村民脱贫致富的故事。导演冯玉萍是“三度梅”的获得者，在二度创作中，她引入阜蒙民歌等民间文化元素，边唱边舞，稳重、大气中又不失轻松、幽默，在诗意的戏剧情境中进行着戏曲现代性的探索。《杜鹃花开》完全体现出了海城喇叭戏火辣、热烈、活泼的特点，妙趣横生，生活气息浓郁。海城高跷和二人转的融入，将地域特色点染得更加明显。《血祭龙源》是以朝阳红山文化保护为主旨，用生命守护玉猪龙，谱写了一曲护我疆土、守我精神家园的慷慨悲歌。

话剧《孟泰》剧照

二、多元艺术追求 增添审美趣味

主旋律作品既要弘扬正能量，又要把故事讲好，不仅要强调其教化功能，更不能忽视其审美的艺术追求。概念化和公式化的说教已然成为历史，只有那些对人具有深刻体察和关怀的作品，才具有感人至深的“温度”，才能给人以心灵慰藉和精神激励。优秀的艺术作品在讲述故事与传递价值时，需要精准角度，投入情怀，更要赋予其有意味的形式，才能更好地将美好情感与崇高价值抵达至观众。观摩中外优秀剧目后不难发现，当今舞台艺术对民族化审美的回归不仅反映在戏曲舞台上，一贯以大场面著称的歌剧、舞剧，也不再追求具象的舞台呈现，而是选择以最为核心的舞台语汇，制造出不断变化的、或虚或实的、可以传递出更多想象空间的情境。尤为重要的是，由于缺少具象表达的羁绊，许多作品往往可以通过当代技术手段的运用，呈现出当代中国美学的形式感。在本届艺术节上，我们惊喜地看到部分剧目已经在创作形式和表现手段方面显示出更加多元的艺术追求，从而实现了艺术表现力与审美境界的转变与提升。

话剧《无风地带》（大连话剧团排演）是本届艺术节的上乘之作。该剧通过花云儿、夏子衿、常海阳三个年青共产党员曲折悲壮的爱情纠葛及家国恩怨，将无产阶级战士奔涌着的革命热情和为党战斗和牺牲的信仰与勇气刻画得淋漓尽致。该剧既兼具历史与人文气息，又闪烁着迷人的人性光辉。《无风地带》的舞台呈现成熟大气，可见剧本的不断打磨和锤炼。该剧虽然是一部民族抗战题材的作品，但舞台呈现却自由灵性，较好地综合了历史的沧桑感和题材的厚重感，利用灯光、布景和音效，反复地将戏剧的时空重构、交叉，甚至打破，不仅与文本的文学性和历史性产生了互文，也从另一个层面渲染出该剧的美学质感。大量戏曲元素的融入，灵动写意又不失大气的舞美，让这部融历史史诗与热血叙事为一体的剧目呈现出别样的诗意色彩。

辽宁芭蕾舞团一直在走多元发展之路，其中，用足尖讲好中国故事是多元发展的重中之重。《八女投江》和《花木兰》是辽宁芭蕾舞团近年来创作的两部优秀的芭蕾舞剧。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要讲好中国故事，而用芭蕾艺术讲好中国故事注定是要下一番苦功的。历时三年倾力打造的民族芭蕾舞剧《花木兰》没有让观众失望，一以贯之地保持着辽芭的精良创作水准。该剧不仅在国内得到了国家艺术基金的扶持和观众的认可，还积极成功地拓展了国外演出市场。更为难得的是，《花木兰》体现了当代中国民族芭蕾舞剧的一种有效探索，即平衡中国观众和外国观众的不同审美诉求。在创作初始阶段，主创团队就创作的审美标准和目标观众进行清晰定位，一方面秉持自身独到的艺术风貌，一方面始终保持高度的文化自信，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

辽宁歌舞团创排的大型舞蹈诗《月颂》让人眼前一亮。该剧以“月”为主题，以古往今来咏月的诗词为主线，月与诗、诗与舞、舞与歌深度交融，并巧妙地融入了民族器乐演奏及杂技表演，共同营造出极具中国传统美学标准和文化底蕴的艺术美感。该剧进行了大胆的探索和创新，综合运用了多种艺术手段和现代化的舞台技术，特别是灯光和舞美的变革与再创，将中国传统文化之美和当下观众审美趣味有效对接。舞台的呈现借鉴了电影镜头的视觉镜像剪辑，通过时空变幻的手法，营造出实中有虚、虚中有实的奇特艺术效果，形成了新颖的舞台叙事方式。

艺术创作一方面要秉持思想精深与艺术精湛，另一方面一定要学会正视观众。这绝不是简单地将戏剧通俗化、时尚化、甚至大众化，是要与观众建立一种牢固的审美协议。而这份协议的签署就是将创新和发展的理念融入艺术创作之中，精准对接当下观众的审美趣味和审美习惯，寻找到艺术性、社会性和现代性相结合的道路。

芭蕾舞剧《花木兰》剧照

三、专业程度有待提高 精品机制仍需完善

本届艺术节的剧种品类众多，各市艺术院团在当地政府的督导和支持下都积极参与创作。虽然辽宁独有的地方戏曲剧种辽剧缺席了本届艺术节，但营口创作了音乐剧《那山那海那片情》，没有专业院团的葫芦岛市也积极创排剧目，通过整合民营院团排演了取材本地塔山阻击战的评剧《塔山英雄情》。然而，综观全程艺术节，有些作品仍存在一定问题，有待改善和提升。

戏剧创作应以“十年磨一剑”精神打磨作品，《狗儿爷涅槃》《曹操与杨修》等经典佳作的不朽价值正是精打细磨的结果。当下的戏剧创作浮躁弥漫，精致、精湛、经典之作鲜有，浮躁之气是根本原因。本届艺术节上，有的剧目，从剧本创作到舞台首演，仅仅用了三四个月的时间，戏剧结构拖沓，人物扁平化，缺少基本逻辑，更遑论艺术审美。有的剧目，故事清奇，情节与人物都是提线木偶，同样不遵循逻辑，全剧的亮点仅限于主演的一副好嗓子；有的剧目立意不错，文本扎实，但演员的能力不能与之匹配。有的剧目要借主演，更多的情况是群众演员由非业务人员充当……以上诸多问题的出现，既反映出我省艺术创作原创力和文学性退化的事实，也是仓促而为的结果，当然也反映出一些院团创作能力不足、演员队伍青黄不接的现实窘境。

辽宁的艺术创作一直坚持一个良好传统，就是在创作立意之初就注重品质的把控，每年年初举行一次笔会，彼此交流与探讨，指出缺陷与不足。年中组织一次创作采风，深入生活，捕捉灵感，被圈内称作“精品机制”。想要出精品，就必须尊重艺术创作的规律，艺术精品都是抓出来的，都是不断修改出来的。传统戏曲的经典剧目，其经典程度是在边演边改中完成的。然而近年来，这项创作机制没有得到很好的延续，艺术创作缺少整体规划和品质的严格把控，于是，本届艺术节出现了“不像戏的戏”。

题材的接近，客观上造成了戏剧审美指向的趋同性。戏剧结构的单一模式，戏剧语言的保守平淡，一些戏剧无论是人物塑造的深度，还是审美的维度，都没有较大突破，缺乏深刻的社会性表达，因此很难有深刻的烙印留在观众心中。评奖过后，很快就会被淹没在飞转的时空里。这一点做得比较好的是《无风地带》和《血祭龙源》，这两部作品不仅在文本和二度创作中均保持着自己院团几十年来传承的基因链条。其实，在追述各院团历史的时候，每个院团的特点和风格都能被清晰地感知和辨析，我们希望每一个院团都能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历史，梳理自己院团独一无二的艺术风格和艺术气质，在不断地创作和演出中将自己的艺术精神和品格延续下去。这样，我们的艺术百花园才会真正地百花齐放。

辽宁省第十一届艺术节已然告一段落，它是一个阶段的艺术总结，更是下一个阶段的良好起点。深刻而鲜活的人物，精妙传神的舞台语言，当代技术和中华传统美学精神，永远是戏剧舞台的不倦追求，也是我们的真诚期待和永远寄托。希望接下来的辽宁艺术创作可以孜孜进取，不断求取自身的更大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