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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秦汉时期辽西地区农业发展述论*

2020-12-25郭雨曦

关键词:辽西秦汉时期

郭雨曦

(渤海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辽宁 锦州 121013)

辽西地区历史文化悠久,从燕秦汉时期开始,就一直由汉族政权统治。“辽西”作为地名和行政建制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燕国在北边设置了辽西郡,秦汉时期继续沿用。本文所说的“辽西地区”,是一个考古学区域概念,“辽西考古学文化区包括西辽河流域、大凌河与小凌河流域,燕山及其南麓至渤海湾,行政区划属于内蒙古东南部的赤峰市(原昭乌达盟)、哲里木盟及邻近的吉林省西南部的白城和四平地区南部,辽宁省西部的朝阳、阜新和锦州地区,北京、天津及河北东北部的承德、唐山、廊坊等地区。”[1]政区地理上主要包括当时的辽西郡和右北平郡。目前,学界对辽西地区的各方面研究正在逐渐完善,如崔向东的《论辽西地区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2]、王海的《生态环境变迁与秦汉王朝辽西经营》[3]等。但是对于燕秦汉时期辽西地区农业发展状况的研究还不够深入,因此本文试对此作进一步探讨。

一、燕秦汉时期辽西地区农业发展的背景

燕秦汉时期,辽西地区成为了中原的统治区域,以农业为代表的诸多领域都有进一步发展的趋势。其中,农业之所以能得到发展主要有以下几点原因。

(一)生态环境

生态环境对一个地区的农业发展有着决定性的影响。辽西地区位于我国东北地区的南端,属于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在燕秦汉时期是农牧交错的地带,生态环境也随着气候的变化而变化。竺可桢先生在《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一文中对燕秦汉时期的气候也有详尽的分析,他指出:“在战国时期,气候比现在温暖得多。”“到了秦朝和前汉(前221—23),气候继续暖和。”[4]因此,气候条件的温暖适宜,有助于人们的生产生活,更有利于农作物的成活与成长。此外,古代迁民筑城之前要“相其阴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审其土地之宜,观其草木之饶,然后营邑立城”[5]2288,说明建城选址与气候、地貌、环境密切相关。辽西地区河流密布、水资源充足、土壤肥沃、气候温暖湿润、生态环境优越,显然是可以让百姓安居、发展农耕以自给自足的适宜生活之地。

(二)人文基础

辽西地区的先民们创造了灿烂而悠久的文化。早在新石器时代,辽西地区就已经发现了从事农业生产生活的痕迹。辽宁阜新的兴隆洼文化查海遗址出土有大量的石铲、石斧、石磨盘等农业生产用的石器[6],辽宁朝阳的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也出土了许多与农业生产有关的如石斧、石磨盘、石磨棒等石器[7]。到了青铜器时代,辽西地区的农业有了进一步发展。位于赤峰市的夏家店下层文化二道井子遗址出土有石臼、石杵、石铲、石磨盘及磨棒等多种从事农业工作所使用的工具,“部分窖穴内发现大量的碳化黍颗粒以及呈穗状的碳化粮食作物”[8],说明了农业生产已经是当时居民生活的重要模式。在典籍中农业活动也开始有了确切的记载。如《诗经·大雅·韩奕》中记载,周宣王封韩侯于韩城①,让其“因时百蛮”,治理北方。韩侯就实行“实墉实壑,实亩实藉”[9]908的政策,在当地积极发展农业生产。

在燕国统治之前,辽西地区还分布着东胡、山戎、孤竹、肃慎、屠何等古老的少数民族,农业在他们的生活中也占有一定的比例。如《管子·戒》中的记载,齐桓公北伐山戎后归来,“出冬葱与戎菽,布之天下”[10]514,可见山戎当时已经有冬葱及豆类农作物的种植了,而且这些农作物是中原地区所没有的。在孤竹人活动的区域内②,出土了很多农业生产工具,如石锄、石铲、石棒、石臼等,发现圆形房子的石基和储藏窖穴,在窖穴内有炭化的粮食,经鉴定为粟、稷等[11],可看出孤竹人当时也在从事农耕生活。此外,辽宁阜新勿欢池遗址还发掘出了距今3 500多年的水渠性质的沟遗址,并被初步断定为古代人工挖修的原始农田灌溉系统,可能与我国古代稻作有着密切关系[12]。由此可见,辽西地区自古就有着十分坚实的农业基础。

(三)统治政策

统治者所推行的政策也给农业发展带来重大影响。历代统治者为了维持社会稳定、巩固统治都会重视农业生产,燕秦汉时期也不例外。秦统一全国后,就对农业发展加以重视。汉初,社会经历了长期战乱后,高祖刘邦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了与民休息、鼓励耕种的政策,人们得以在相对稳定的条件下从事生产,农业也开始从衰退中走出并得以发展。汉文帝时期,晁错认为“守边备塞、劝农力本”是当世的两件紧急要务,但是“令远方之卒守塞,一岁而更,不知胡人之能”,因此建议文帝在边塞“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5]2286。为了使民众更愿意前往,且能久居边塞之地,不仅给被招募的人造居室、准备农具等必需品,还给予他们极高的待遇:“皆赐高爵,复其家。予冬夏衣,廪食,能自给而止。郡县之民得买其爵,以自增至卿。其亡夫若妻者,县官买与之。”[5]2287文帝听从了晁错的建议,募民迁徙到边塞,“使屯戍之事益省,输将之费益寡,甚大惠也”[5]2288。此项政令的推行除了有助于维持边疆的稳定,对辽西边塞地区农田的开垦和农业的发展也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汉武帝时期,为了抵御匈奴入侵,也为了使边塞地区能有长足的发展,从北方边塞至辽东“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5]3803。这些士兵一边备战一边屯田,既守卫了边疆地区,又对开垦辽西地区的土地以及当地农业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在燕秦汉时期统治者重农思想及重农举措推行之后,农业得到了快速发展。

(四)人口增加

辽西地区在石器时代就有了人类生活的痕迹,但人口密度并不大。直到燕秦汉时期,中原政权经略此地后,人口才开始逐渐增加。燕将秦开击退东胡后,燕国接管了东胡故地并开始经营这片领土,《史记·匈奴列传》中记载:“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13]2886虽然史籍中并未记载更多的细节,但在新占领的土地上设置郡县,巩固边防,就不可避免地需要迁移大量人民来充实和经营新的领地,人口数量也会不断增加。

秦汉时期,辽西地区的人口依然在不断地增加。晁错建议文帝募民屯戍守边就是一次较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西汉武帝时期,“及武帝遣骠骑将军霍去病击破匈奴左地,因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为汉侦察匈奴动静”[14]2981,这些少数民族人口的迁徙也让辽西地区的人口有所增加。此外,战乱、天灾等的发生也会使中原人口自发地大量迁徙,自战国时期在东北设置郡县后,辽西是中原人从陆路到东北的第一站[15]63。除了这些大批的人口迁移外,还有小规模的移民不断地进入辽西地区。如汉代辽西地区的郡县设置常有变更,因此必然要发生官员的调动,许多官员都是从中原调来,其家属和随从往往也会一并跟随。除了郡县长官外,中央还在辽西地区设立了护乌桓校尉、辽东属国等新的边疆管理机构,这也必然需要任命一批官员,他们之中同样也会有人携其家属迁移到此地。此外,获刑之人也会被举家迁徙至辽西地区。如《汉书》中就有记载,哀帝时,“免新成侯赵钦、钦兄子成阳侯,皆为庶人,将家属徙辽西郡”[5]3996。

据《汉书·地理志》记载,到西汉时期,辽西郡“户七万二千六百五十四,口三十五万二千三百二十五。县十四”,右北平郡“户六万六千六百八十九,口三十二万七百八十。县十六”[5]1624-1625,郡县设置和人口规模都已经十分可观。朝阳袁台子遗址中的西汉遗址出土了大量的生产工具和武器等,西汉墓葬中则出土有很多陪葬品[16],这些也能从侧面看出当时此地人们的生活水平已经达到较高程度。人口的增长代表了劳动力的增加,中原等地人们的迁徙也能带来先进的生产技术,因此辽西地区的农业也会随之发展。

二、燕秦汉时期辽西地区农业发展的表现

燕秦汉时期,辽西地区的农业相较之前有了明显的进步。主要表现在铁制农具使用广泛、铁犁和牛耕技术的初步发展,以及作物种植和粮食贮存都有所进步等。

(一)铁制农具的使用

桓宽在《盐铁论》中记载:“农,天下之大业也。铁器,民之大用也。”[17]429《汉书》中也记载,王莽即帝位后曾下诏:“铁,田农之本。”[5]1183“考古发现和研究表明,东北地区铁制农具的出现始之于战国中期,是随着燕人的东进而逐渐传入的。”[18]122燕秦汉时期,辽西地区的冶铁业已经达到了一定的规模。承德市兴隆县发掘出了战国时期燕国的冶炼遗址,此处共出土铁质铸范87件,其中大部分为农业生产工具铸范,有锄1副3件、镰2副2件、25副47件、斧11副30件等[19]。辽西地区能发现如此多的战国时期农业生产工具铸范,说明冶铁业已经颇具规模,铁制农具的使用也已经相当普遍。辽宁凌源安杖子古城挖掘出了汉代冶炼铸造的遗址,其中发现有成堆的炉壁碎块、残断的鼓风管、铁工具、陶范碎块等[20],说明了这一地区已经有了成熟的冶铁作坊,冶铁技术相较于战国时期更加发达,并且广泛应用于生产、生活和兵器的铸造等方面。

铁制农具的使用和普及对一个地区农业的进步起着重要的作用。郭沫若先生也曾说过:“是什么因素把生产力提高了,而且划时代地提高了呢?在古代,铁的出现和使用是值得特别重视的一个关键性的因素。”[21]194辽西地区多处都出土了燕秦汉时期的铁农具。如锦西邰集屯三座古城址出土了各种铁锄、铁镰、铁铲等农业生产的相关工具[22]。奈曼旗沙巴营子城址共出土了825件铁器,其中包括一些完整的铁、铁镰、铁镐、铁铲等铁制农具[23]9。朝阳袁台子遗址及墓葬出土了大量的生产工具如铁攫、铁锸、铁锛等[16]。辽宁建平县喀喇沁河东遗址发现了铁、铁斧等生产工具[24]。这些农具分类精细,样式齐全,出土数量十分丰富,分布地区也很广泛,由此也可以推测,当时的铁农具在辽西地区的应用已经较为普及。

同时通过对各种出土铁农具的观察也可以看出,他们的制作技术较为高超。如从奈曼旗沙巴营子城址出土的铁农具中数量最多的铁形制来看,西汉后期文化层中出土的比起秦和西汉前期文化层中的要更小巧精致些,说明了铁农具的制作技术更加发达了。同时铁形制的变小也侧面表明了当时还发明出了更多起土时方便使用的大型农具。再如作为收割工具的铁镰,西汉后期文化层中出土的较秦和西汉前期文化层中的“刀身弯曲较大,刃部呈内弧形,刀背无有凸棱,刀身扁而薄,刃锐,在尾部从戈内形变化成刀尾上卷。这样的镰便于揽禾,薄体轻便,易于收割”[25]。以上所提到的都可以说明燕秦汉时期,尤其是西汉以后,辽西地区的生产工具有了不断的创新和进步,这是人们长期从事农业生产积累的丰富经验的结果,也是农业发展有所进步的重要表现。

(二)耕作技术的进步

农业生产的发展离不开生产工具和耕种技术的进步。在原始农业生产的过程中,翻土、播种、收割等一切工作全靠人力来进行,即使铁农具的使用已经使农业生产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但受到人类体力的限制效率仍难以得到大幅度提升。最迟至汉朝,人们开始有了“牛者,耕植种万物也”[13]1244的观念。据《周礼》记载:“东北曰幽州,……其畜宜四扰。”郑玄注:“四扰,马、牛、羊、豕。”[26]875可见燕秦汉时期的东北地区就已经开始驯养牛了。当人们学会使用畜力代替人力进行耕种,不仅大大提升了劳动质量和效率,还使劳动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放,为扩大耕种面积和提高粮食产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使得农业得以进一步快速发展。到了汉武帝末年,赵过被任命为搜粟都尉,逐渐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代田法”,并使用“耦犁,二牛三人”的新型耕作方式,收成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同时土地也得到了更多的开垦,“是后边城、河东、弘农、三辅、太常民皆便代田,用力少而得谷多”[5]1139,农业得以继续发展。

根据多处考古发现显示,辽西地区在燕秦汉时期就已经有了铁犁铧的使用。“辽宁喀左羊角沟还出土了一件秦代的铁铧,说明犁耕法已传入了东北地区”[18]122。汉代的大铁犁在辽西地区也多有发现。“河北承德县头沟镇档把村出土了大小不等的铁犁铧9件,该县甲山镇山嘴村出土铁犁铧,最大的一件长0.48米,宽0.48米,净重18.5公斤”[27]29。“凌源县安杖子出土的一件巨型大犁,长48.2厘米,宽49厘米,高14.7厘米,断面亦呈三角形”[28]11。此外,奈曼旗沙巴营子的古城遗址中也发现了汉代的铁铧残片。这些发现都可以说明犁耕在辽西地区已经得到了较为广泛的发展和使用。类似辽西地区出土的如此大型的铁犁在全国范围内的考古发掘中其实都是不多见的,如此大型的农业生产工具必不是单凭人力就能操控的,因此,定是使用了汉朝时期全国盛行的牛耕之法。甘肃武威、陕西绥德县都有牛耕图的发现,由此可以合理推测同样位于北方长城沿线的辽西地区也应该有牛耕的存在③。此外,辽西地区发现的最早的牛耕图来自东晋十六国时期,而先进的耕作技术是要有传承过程的,因此汉朝时期的辽西地区很大可能也是要使用牛来耕作的④。铁犁的使用和牛耕技术的发展,必然对辽西地区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起着极大的推进作用,进而也提高了该地区的农业生产技术和粮食产量。

(三)作物种植与粮食贮存

农业生产的重要性一直受到燕秦汉时期统治者的重视。战国时期,燕王哙就“亲操耒耨以修畎亩”[29]408以示对农业生产的重视,并鼓励人们积极劳作。到了汉朝,文帝即位后采纳了贾谊的劝谏,“始开籍田,躬耕以劝百姓”[5]1130。此后,籍田礼也一直作为一项固定的制度,被两汉历代皇帝所沿用。此时辽西地区范围内主要农作物的种植在《周礼》和《汉书》中都有记载:“东北曰幽州,……其谷宜三种。”郑玄注这三种农作物分别为“黍、稷、稻”[26]875。可见,从周代一直到汉代,辽西地区比较适宜广泛种植的主要有黍、稷、稻这三种农作物。黍是一种子实叫黍子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在北方多有种植。稷也是我国一种很传统的食用作物,但具体是何种作物一直存有争议,一说为粟,一说为不粘的黍,还有说为高粱。稻则与现今人们食用的稻相同,辽宁阜新的勿欢池遗址就被推断和古代的稻作有密切关系。根据《史记·货殖列传》中的记载,燕国的“上谷至辽东”地区还有“鱼盐枣栗之饶”[13]3265,说明枣和栗也是当时辽西地区盛产的作物。其中,栗还是辽西地区重要的经济作物之一,燕地、秦地的人可以把栗作为经济来源,若是家中能种植千株栗子树,“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13]3272。此外,《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中还有记载:“(乌桓)其土地宜穄及东墙。东墙似蓬草,实如穄子,至十月而熟。”[14]2980乌桓虽是居住于辽西地区的游牧民族,但在当时也一直有原始农业的发展,可以种植适宜的农作物。

关于粮食的产量,《史记》中记载燕国的粮食能达到“粟支数年”[13]2243,粟即是我们平常所说的谷子,时至今日依旧在东北地区广泛种植,是人们的主要粮食作物之一。史书中的记载虽然不免有夸大溢美的成分,但也能反映出燕国当时的粮食产量一定是很可观的。在奈曼旗沙巴营子的战国古城址中还发现了粮仓的遗址,这就更加直接地说明了燕国统治下的辽西地区粮食宽裕,农业水平发达。秦汉时期辽西地区的粮食产量同样很高,朝阳袁台子发掘出的汉代粮仓遗址即可作为证明。袁台子发掘出了“粮仓3座,规模较大,容积约33立方米。其中两仓并列,相距约5米,仓底尚残存炭化谷子。按现存容积,每仓可储存谷子约4万斤,3个仓的储存量有十余万斤。其中一个仓还经过两次使用,在原仓基础上修整,并在仓底及壁加木垫和护壁,属于对粮食的防潮措施。这种较大规模的粮仓应当是官方的储粮设施”[30]35。这种大型官方储粮仓库的发现可以证明当时辽西地区粮食产量较大,甚至还有余粮需要用大型粮仓来贮存。粮仓防潮措施的加强,也是为延长粮食的储存时间做了充足的准备。多种适宜农作物的广泛种植、较为可观的粮食产量以及先进的粮食贮存方式,都很好地体现了燕秦汉时期辽西地区农业生产的发达。

三、燕秦汉时期辽西地区农业发展的限制因素

燕秦汉时期,辽西地区的农业发展状况与之前相比是有所进步的,但同时也存在着一些不利因素,不仅阻碍了农业的进一步发展,甚至还对其起到了破坏性影响。其中,频繁的战争和自然环境的状况对农业的影响尤为明显。

(一)战争的破坏

辽西地区在燕秦汉时期的地理位置一直特殊且重要。因为此处属于边地,相比于中原地区统治较为薄弱,且这里又是中原民族和少数民族统治地区的分界,因此,经常会发生与少数民族冲突的事件。战国时期,就有燕将秦开却胡之举。到了秦汉时期,匈奴、鲜卑等民族也常在此与中原政权发生冲突,大小战争较为频繁。

匈奴、鲜卑等少数民族的生活方式以游猎为主,秋季草木凋零,人和牲畜都容易食物匮乏,因此,他们经常选择在秋季来汉朝寇边。《史记·匈奴列传》中记载,汉武帝元朔元年(前128),“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余人”[13]2906。《汉书·武帝纪》中记载,元狩三年(前120),“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杀略千余人”[5]177。《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中记载:“(东汉元初)六年(119)秋,鲜卑入马城塞,杀长吏。度辽将军邓遵发积射士三千人,及中郎将马续率南单于,与辽西、右北平兵马会,出塞追击鲜卑。”[14]2987但同时,秋季往往正是农耕民族收获的季节,很多青壮年本应是秋收时的劳动主力,却因为战争的压力而无暇务农,农作物难以及时收获,会影响农业产量。除此以外,频繁的战争还会使农作物遭到掠夺,耕地也容易受到破坏,这些都给汉族人民的秋收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战争还会造成人口的大量减少。一方面,战争会导致许多人口在打斗中直接死亡,与此同时少数民族还会对汉人进行大量的掳掠,《史记·匈奴列传》中记载:“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余人而去。”[13]2909-2910《汉书·武帝纪》中记载:“秋,匈奴入辽西,杀太守;入渔阳、雁门,败都尉,杀略三千余人。”[5]169《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记载:“九年夏,(鲜卑)遂分骑数万人入缘边九郡,并杀掠吏人。”[14]2989可见与少数民族的冲突过程中,汉族人口被杀掠的现象十分常见。辽宁凌源安杖子遗址发掘出了人头坑,坑中有27个人头骨,均为青壮年男性,这些人的死亡就很可能是古城废弃时,社会发生大变革造成的悲剧[20]。人口直接战死或被掳走都会导致劳动力大量减少,影响农业生产正常进行。另一方面,战争会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中记载:“光武初,乌桓与匈奴连兵为寇,代郡以东尤被其害。居止近塞,朝发穹庐,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于郡县损坏,百姓流亡。”[14]2982百姓的大量流亡会导致土地荒芜、无人耕种,不利于农业的发展。《后汉书·郡国志》中记载了东汉时期辽西地区的人口情况,右北平郡“四城,户九千一百七十,口五万三千四百七十五”,辽西郡“五城,户万四千一百五十,口八万一千七百一十四”[14]3528。不难看出,无论是设置的县城数量,还是户数及人口数,和西汉时期比起来都大幅度下降了几倍,而频繁的战争必定是导致辽西地区人口剧减的重要原因之一。人口数量的降低导致了劳动力减少,农业生产效率降低,土地也得不到高效率的使用,这些不利因素会影响农业发展。

(二)自然环境的影响

燕秦汉时期的辽西地区,各种自然灾害时有发生,尤其是两汉时期,水患灾害尤为严重。西汉时期的渤海湾地区曾发生过较大规模的海浸,《汉书·沟洫志》中对此有记载:“河入勃海,勃海地高于韩牧所欲穿处。往者天尝连雨,东北风,海水溢,西南出,浸数百里,九河之地已为海所渐矣。”[5]1697《水经注》中对西汉的海浸也有记录:“昔在汉世,海水波襄,吞食地广,当同碣石,苞沦于洪波也”[31]274、“昔燕齐辽旷,分置营州,今城面海滨,海水北侵,城垂沦者半。”[31]141海水北侵,数百里地都被海水淹没,城市遭到破坏,百姓流离失所,可见海浸的破坏性之严重。辽西地区临海,大小规模的水患时有发生,《汉书》就对此进行了多次记载,如元帝初元元年,“五月,渤海海水大泛滥”[5]1309。成帝鸿嘉四年“水旱为灾,关东流冗者众,青、幽、冀部尤剧”[5]318,“秋,勃海、清河河溢,被灾者振贷之”[5]319。此外,据《三国志》记载,建安十二年,曹操北征乌桓:“夏五月,至无终。秋七月,大水,傍海道不通,田畴请为乡导,公从之。”[32]29,“(田畴)随军次无终。时方夏水雨,而滨海洿下,泞滞不通,虏亦遮守蹊要,军不得进。太祖患之,以问畴。畴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难久矣。’”[32]342可见,辽西地区较为重要的交通线路也经常遭到季节性水患的影响,严重时甚至无法通行。从以上这些记载中都能看出,两汉时期辽西地区经常遭遇渤海水患的侵袭,居民们也长期深受其困扰。

临海地区由于海水的频繁浸泡,土质本身就是不利于农作物种植的盐碱地。再加上频繁的水患、大面积的海浸,导致渤海沿海地区一直难以最大程度的开辟农田、种植作物,严重影响了农业用地的开发。沿海地区的大面积土地无法加以高效率的使用,因此辽西地区的总耕地面积也难以大范围提高。辽金时期,海浸的状况才逐渐稳定下来,但依旧不适宜农作物的大面积种植。直到明清时期,海陆环境彻底稳定了,这些地区才正式开发并陆续投入农业使用。燕秦汉时期的生产技术及抗灾技术本就无法和后世相比,加之自然环境的影响使耕地的开垦面积受到限制,农业的进一步发展也因此受到了一定的阻碍。

总体来看,辽西地区虽然一直属于边地,但是在燕秦汉时期仍然受到了统治者的重视。由于良好的生态环境和殷实的人文背景基础,加之中原政权接手辽西地区的管理后,推行合理的政策,不断迁民充实边地,辽西地区有了利于农业发展的土壤。而且这一地区的冶铁业发达,铁制农具使用广泛,铁犁和牛耕技术都得到了推广和发展,作物的种植和粮食的贮存技术也不断进步,从而使农业有了稳定的根基和长足的发展。尽管有战争和自然灾害等不可抗力因素的存在,经常导致农业的发展受到一定的限制甚至短时间的停滞,但燕秦汉时期辽西地区的农业发展从整体上来看依然在不断的进步,这也为此地后世的农业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注释:

①按《大清一统志》记载:“韩城在固安县西南;《县志》今名韩侯营,在县东南十八里。”细审诗义,今人多从此说。据现行行政区划,当在北京市通县之西,固安县之东北。固安县现所属于河北省廊坊市,位于本文中所界定的辽西地区境内。

②如朝阳地区北票丰下遗址、建平县水泉村遗址、建平喀喇沁遗址、喀左小转山遗址等都是孤竹人活动过的区域。

③甘肃省武威磨咀子西汉末年墓中出土有木牛犁一组,正是牛拉着犁耕作的造型。陕西省绥德县东汉时期的王得元墓,前室东壁两侧的竖石上均有一幅牛耕图。

④朝阳袁台子东晋墓中有一幅牛耕图,正是使用两牛三人的耕作方式。 朝阳市北庙村1号墓是一座北燕时期的墓葬,墓葬西壁中部最大的一块画面,即为牛耕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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