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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过后 [组章]

2020-12-24晓岸

诗潮 2020年12期
关键词:苍耳白桦林雏菊

晓岸

秋天很快就到

从野外归来,带回早晨的露水,用它栽培紫色的雏菊。我梦见它开满无人的村庄。亲人们都已走散。他们为季节减轻了思考和重量,留下遍地雏菊,盖住大地复杂的表情——秋天很快就要到来。

天空露出它多余的部分,蓝色的波浪一直在支撑着我们余下的生活。

烟火起落,长大的诗人去了远方的城鎮。

在遥远的多雨的南方,秋天会推迟。风暴摧毁了海上的一切。潜水旺季过去了,城市里漂浮着彩色的草帽。生硬的建筑,喂养失语的家庭和他们黑色的独子。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为身体里的雨水找到泄漏的出口。

秋天就快到来,我要再次回到山里,挖出过冬的皮肤。这珍贵的礼物,我已羞耻于再次使用。我要把自己交给黑夜的村庄,交给那片将要枯干的雏菊,在黎明前不再依赖任何一种色彩。

一生都在它的阴影下。

我是说命运。

从《说文解字》里,我看到了事物的多重面相,歧义里并生出夜色一样的庄严。

像一个强迫症患者,我向字句里索求真相,这简直是徒劳而虚妄。

如果能从一个汉字的折转角落里获得古老的安慰,尝试把自己安顿在一条合适的解读中,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虚无。就像所有的风,总有它的由来。

我循着它的路径,浮萍之上,星空落花流水,留下寂静的光的疤痕。

疤痕之内藏有生命的密码。

那或许是命运的暗示与邀请,拨弄着大海的琴弦,迷惑着沉心于律法的行者。在孤独的岛屿上,他重建了一个独立的元老院,他与白发和海水分享了肉体的权力。

他不是立法者,也不是执行官。他是以法律的名义采证我们的沉默,还是以缪斯的身份诱逼 我们心灵的秘密?

灯塔已点亮,半岛之春悄悄来临。

三 月

我透过窗口感受着那样的诱惑。窗外有幻影。有白桦林。有蔚蓝的风声在天空掠过。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是三月了。寂静的大气中弥散着融雪的味道,洁净、凉爽又悒郁——

透过白桦林的喧嚣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听到。三月过后,风把我们从雪中抬出来,不再沉湎于记忆。

风空旷地刮着。白桦林在风中一点点融化。

埋在生活的人们从容地回到林子里,脸上浮现出疑问和忧伤。

他们已经等待多久了?

我不再认为,那渺小的主题是他们的命运。

我跳跃过时间的绊绳,将要和他们一同归来——

你也曾经在这里。我在声音里寻找。在夜里我提灯来到虚构的地点。风摇动枝丫。林中的斧斫声,又将忧伤的节奏送来。

我在生活。写着从容平静的一年。像写着村庄的雨雪和黄昏的窗户。而我的梦想将在这里缓慢地成长,像午夜的树木一样。它将被你遗忘,像树叶落满风的手臂。

三月过后,我们沿着风声回到那里。走自己的路,绕过这个生生不息的星球。

苍 耳

苍耳的一切都将在第二天得到证实。我指的是从内容到形式,以及介于这两者之间的灵魂。但整整一个夏季,苍耳带来的不是梦魇,不是风声以及野兽在秋风中闪亮的皮毛。

它坚定在我的移动之间:笔与唇,关照与内敛。

苍耳像一个迟到的医生,对着错误的诊断艰难地更改。也许对于我和山中最后的一批游人来说,停留或离去都是最后的飞翔,影子在苍耳洼中潮湿、繁衍着。

最后的一个下午是从苍耳开始的。

那些孩子长大成人,他们像细胞分裂,从母体上脱离开去。风吹着他们的身子,而我则沿着一根疼痛的刺找到理由。在纷纷扬扬的秋天的羽毛中,我的欲望比河水更加澄明,但却依然藏着汹涌和不可测的动机。

苍耳带走的是一大部分人。各色的脸,如早到的雪。荒原不承担一切。苍耳也将在命运之外忘却这一切。如果拔掉它浑身的刺,如果让风吹折,苍耳会依旧经历,在皮毛和草丛间移动,在流水和秋风之中寻找飞翔的可能。

在我们到来之前等待着人性的接纳。

九月的一天

和想象的不同。我躲在建筑物的阴影中,用力抗拒着幻觉的袭击。从树林到空荡荡的砂砾路,时光静止,麻绳一样的风擦着它上面的灰尘,像擦拭一颗凝固的心。

我离开有多久了?像一次冬眠。秋风硬而直,把我吹醒。

道路一直空着,只有落叶在翻滚。我想象它已原谅了我,不再追问我来历不明的生活。不再让群山无辜地弯曲一次,承受落日的烫伤。

如果,我回到荒野的更深处,那些黑色的雨滴会从土地上起身,找到它们自己的岩石,找到一棵椴树变得如此柔软的根源。褐松鸡也会走出灌木丛,拍打翅膀,把空山弄出声响。

我不会走进它们的生活。炊烟飘起之时,群山这巨大的岛屿,再一次覆盖黑暗的海面。

我尾随着人群、昏黄的灯火,学着躺在充满异味的板床上,练习黑夜的语言。

四月已远

几只狍子又靠近了松湖。

它们那么傻,完全不会数数。我不知道它们是真的傻还是故意的,反正也没谁去求证,反正都是交给了群山。此一时彼一时,五月抢不去四月的白雪,也挡不住夜空中发光的石头一点点融化。

每次经过湖西的灌木丛,我都要躺一会儿,闻一下嫩芽的香味和树根饱含了汁水的味道。我一直以为,这样就能把它们留在我的身体里。

午后的暖阳下,小狍子傻傻地在树影里盯着我。有时我轻嘘它们,更多的时候我自顾自晒太阳,让身体里好多不知名的小东西都醒过来。身体敞开了一切都好办。它们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反正也没谁记录它们隐秘的轨迹。

四月已远。群山也在朝着一个不确定的方向行进。

也许会带着我们,或者把我留给循环的风,留给随风而来的另外的一个季节。就像现在,我的身体已经融化在阳光下,但我还是没有把握确定自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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