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火焰 [组章]
2020-12-24湖南锈才
湖南锈才
野 火
那是傍晚——
途经遥远的一处山崖,那里杳无人烟,我竟然见到一团野火!
虽然只冒出一点点烟雾,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光亮来,便被大雨所淋
熄灭了。
也许,即使不下雨它也会无声地熄灭。
它太消瘦了,瘦弱得承受不起一點风,像一个气若游丝的病书生;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我甚至怀疑,它到底有没有在我眼前燃过、亮过,它到底有没有来过?
至于它的来历,或是放牧人的烟蒂不小心点燃,或是自燃,已无从考究。
有很多的火,注定只能默默无声,如干瘪的种子,来不及花枝招展,便提前熄灭了。
谁不想做熊熊燃烧的烈火?那耀眼的烈焰。刺眼的光芒。那青春期般蓬勃的
燃烧的声音——
那团火早已熄灭,我还要怀揣火种
继续赶路……
我又习惯性地在日子的江河打捞
以为来到鬼门关旁,曾经蛮荒,惊悚,悬疑,恐怖
古人李德裕、苏东坡们逃也般路过的岭南。
就能见风就绿,枝繁叶茂,点石成金,坐地起价……
却只有,一地枯叶和秋风。
寂静的春天。
一枚废了的湖南才子,
与月光一起流落岭南,与时光一道
荒芜,生锈。
我又到网上习惯性地百度我的名字,
就像渔民习惯性地往江河撒网,打捞,不懂这水深水浅,大鱼小虾有多少。
虽时有小惊喜,但有时好久也不见一个名字,
就像不断往江河撒网,有时连一片鱼鳞都没见,一丝鱼腥都闻不到,
但还得不断打捞。
总希望有一天,能像天方夜谭里的渔夫那样,打捞出一个
——期待又担心的,
胆形黄铜瓶。
怀揣火焰
拉着板车赶路,大声唱几句,可赶跑恐惧、夜的黑,和路旁丛林的不明响动。
这个乡村小木匠,昔日的卖鱼郎,是个怀揣火焰的人。
夜露如胶,熟睡的膀子村轻得可轻轻拎起。
这个村人眼里的身残志坚者,又捧起一本《枫颜疯语》。
爹爹的咳嗽中,膀子村颤抖了一下,狗咬起来了……
跨老街,过云天宫,被东明村白话口音的狗追着咬。
开电脑。收稿件。厨师状加工新闻,微胖哥成膀子村励志和传奇。
写编者按,做个好标题,把版面弄得活色生香,月薪两千。
踩着霓虹的影子和南流江的叹息,回家。
翻看朋友圈,点赞,写点什么,偶尔虚构一只高颜值的白狐——
轻轻踏过妻儿的梦境,写诗。
承 诺
那时,月光好白好白,比梦里的婚纱还要白。
那时,我们好小好小。
我还缺牙,你望一眼月亮,笑我“缺牙婆婆”;你还奶声奶气,动不动找我妈告状,说表哥又欺负你了。一跑一跑,你头上的两束马尾巴,一颤一颤,像一匹漂亮的小马驹。
我还记得那个月白之夜,奶奶问你
——愿不愿意表哥给你披上洁白的婚纱
你不是跑到月下发誓,非我不嫁吗?
月黑月白,一晃二十多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你已是一个半大小伙的妈;而我,小女也会打酱油了。
真想问问你,还记否那个月白之夜的承诺——
看看你脸上,是否还会飞起两朵桃花?
雪,慢慢覆盖了我的村庄
天在招魂,雪在飘——我童年的故乡去哪儿了?
最初,雪落是有声的,落在湘西南,慢慢地覆盖了我的膀子村。
一大群蝗虫。像那一年的时光,像羊一样啃草。沙沙地,将无污染的稻禾啃了个精光。
雪落无声,故乡只是“暂时性失联”,在跟我的童年玩躲猫猫。
雪落无声,春天肺部的阴影越长越大。
相反,故乡越来越小,小得像沙画家的简易沙画,寥寥数笔,便画出了村庄的轮廓。
没用洗洁精,故乡已经一新如洗了。
像播放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
雪,慢慢覆盖了我的村庄;雪,铺天盖地地舞着,天渐渐地亮了。
我的心也渐渐地明亮起来。
一只白色鸟,哲学家一样,蹲在窗口看风景——雪落无声,一点点白,慢慢打败了很多黑。
故乡都被覆盖了,唯炊烟没被盖住——那是故乡的魂!
村庄像一名优秀潜水员,可以长时间不露脸。炊烟是雪天唯一的氧气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