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的命运(组诗)
2020-12-23赵琳
赵琳,网名素月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公安文联签约作家、中诗网签约作家。作品刊登于《人民文学》《中国文化报》《诗探索》《诗选刊》《诗潮》《诗歌月刊》《啄木鸟》《长江文艺》《芳草》《时代文学》等报刊。出版散文集《在那东山顶上》。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获《人民文学》“观音山杯”征文优秀奖等奖项。
这些来自生活的碎片,不一定都散落在我生活的这个地方,却让我一遍遍从记忆中掏出来,展开,再卷起。最后,以一声长叹作为结束语……
——题记
地下通道弹吉它的男孩
除了用手指拨弄琴弦唱着伤感的歌,你还能
干什么呢?反正地下通道的
行人不能作证
你经历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反正
任你歇斯底里扯破嗓子呼唤
走了的女孩是不会再回来了
值班的保安走过来了,要你换一个地方去倾诉
他是过来人,没有你这么稀罕感情
他们认为你在浪费时光,吵着了
珍惜时光匆忙赶路的行人
你用比唱歌更大的嗓门与保安争吵。一直吵到
保安放弃赶你走的念头
你继续唱着,泪流满面,早已
忘了自己不能轻易掉泪的性别
我从地下通道走过,看到了这一幕,仿佛看到了
少女时代追过我的男孩,看到了
这个男孩每唱一句
吉它发出的音符
草籽般撒落到地上长了一地的青草
眺望女孩离去方向
漫起的青春大雾
擦皮鞋也涨价了
一定是水涨船高,才几年功夫,街上擦皮鞋的
女人
也学会了与时俱进地涨价
从1元,涨到2元
再涨到如今的4元
可谁忍心与这些衣着陈旧,手背黝黑
掌心开满裂纹的女人讨价还价呢
她们的行头是随时可以撤退的配置,一张塑料
椅子
一张塑料板凳,一个擦鞋箱
一字排开,两头的女人负责望风
一旦发现异常,往往会大声预警
飞快地收起行头
作鸟兽散
她们有时候也和顾客聊天,说自己的孩子
上大学需要花钱,老公挑着水果担子走街串巷
自己除了做饭,一有时间
就上街挣点买菜钱
她们的身后,是中国银行硕大的招牌
高高在上。这个城市如此光鲜亮丽
她们却如此渺小卑微
赌徒
是哪条岔道出了问题?40多岁的他,为年轻时
酒醉的冲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酒后抢劫也是要坐牢的
一坐就是8年
出狱以后,他惯性般地延续破罐破摔的生活
好赌的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
没干过正经营生,给夜场
看过场子,替人收过债
还在地下赌场做过保镖。赌跑了老婆
赌得儿子跟了后爹
赌得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还满世界瞎混瞎赌
听说,他在赌博生涯中换了几任女朋友,还买
了车
再见他时,不见了车
仍是儿时模样,多了数条
深深浅浅的皱纹,计算着
赌徒的资历
娘娘腔的男人
你见过一个男人,说话像女人
动作像女人
走路也像女人吗
你见过一个男人,走远一点儿的路
就会流泪,就想找人撒娇
又发觉性别不对吗
我见过。不在反串的舞台上,不在
李玉刚《贵妃醉酒》的翩翩长袖里
不在京剧旦角里,不在黄梅戏《女附马》的剧
情里
当然更不在《新白娘子传奇》的女扮男妆里
是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我站在童年的池塘边
看见他孱弱得不知道怎么反抗
抢走他手中红蜻蜒的男孩
蹲在水塘边上哭
哭得悲悲戚戚
他还会织毛衣,绣花
玩在一起的都是女孩儿
有关他有男人味的片言只语
我直接判定是传闻,是风
带来的错误信息
后来听说他硬生生卸掉一个男人的胳膊
原因是这个男人抢走了他的女人
我仍不相信
直到收到他从监狱里寄出的一封信,提到
扔进黑水塘的刀如何被警察捞起
我才被戏剧性的反差
惊愕得闭不上嘴巴
表亲大姨
七大姑八大姨纷纷老了,故去了,她还在
叔伯表亲也相继老态龙钟,她还在
村外的山坡上
多了许多飘动的纸幡,许多新坟
她还在
她像一棵老柳树,一点儿也不柔弱,硬朗地
往地上一站,年轻小伙儿
都得让着她
百岁那年,还与争地界小她一半的
刘老汉干了一架,愣是没让
他的锄头挖过土坎
村里修高速路征地,她于是无地可种
成天坐在儿子宽大的客厅里看电视
与人干架的事再没有发生
这棵失去水分的老柳树
再也没有发出新芽,倒下那天
儿子请来的道士树起了招魂幡
村里有史以来最长的招魂幡,很长很长
长得连脚前脚后疯长的
荒草都追不上
却不见把表亲大姨的魂招回家
与争地界的乡亲
再打一架
《掃街者》
扫街者的生物钟是紊乱的,尽管不在意晨昏颠倒
扫街者收拾着城市每个角落,尽量不让垃圾泛滥
扫街者领着微薄的薪水,只为了家里
孩子获得微薄的幸福
而我认识的这个扫街者
与众不同
她的儿子被人贩子拐走了
十年后,她提起被拐走的孩子
异常地平静。脸上
没有一丝伤感
有什么办法呢,要是儿子还在
现在已经十八岁了
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一定听话
我就是一个扫街的,扫再长的街
也不够找儿子的路费
这个扫街者,后来又生了两个女儿。丈夫
嫌弃她生不了儿子,走了。她天天扫街
过得晨昏颠倒,甚至穿不起
百元以上的衣服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
表情很木纳
只有我知道,一个母亲
内心流着血,却被现实
改变着表达方式,不能
痛快地表达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