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
2020-12-23孙焱莉
这天早上她没吃早饭就去银行排队办业务,回来时顺便买了三个包子和一杯热粥,准备到单位去吃。走到垃圾箱那儿,发现后面草地上蹲着一个人。她很好奇,就歪著头看了一眼。那个人并不像其他流浪汉那样脏。他头发很长,胡子也密,但脸和手很干净。他用一双方便筷子吃面条。方便袋子里不但有面条还有米饭,混杂着,一看就是从垃圾箱捡的。不远的树下有一个蛇皮袋子,拉链坏了,里面露出一角毯子。
那流浪汉看到她,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慌张。她猜这个人是钱包丢了,或者是去找妻子或孩子?她就走过去,那人显然受惊了,停下来,往后挪了挪,她把包子和粥递过去,说:“热乎的,吃这个吧!”
流浪汉迟疑了一下,朝她点了一下头,就在那人伸出手时,她突然有丝不安,松了手,包子落在草地上,她感觉这样很不好,赶快弯腰捡起,重新递给他。那人接到包子往后退了退,嘴里连说:“谢谢!谢谢!”
她已经回到人行路上。一阵风吹过来,她感觉有点冷。她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二百元钱,又走过去递给他,说:“现在北方冷了,去南方吧!”那人愣了,没接。她把钱放在蛇皮袋子上。
她并不是个大方的人,平时在街上遇到乞讨要钱的,她从来都不给。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下午两点多,工作累了,她伸着懒腰站到窗前眺望,这是她的老习惯。她突然发现不远处大门外那个流浪汉。顿时,脑袋嗡的一声响——那个人竟然跟踪自己?
整个下午,她心神烦躁不宁,一直在窗前与椅子之间徘徊。她后悔自己上午的行为。
晚上下班,她搭同事的车,一溜烟地跑了。在路过大门时,隔着车窗她看那人还在朝大门里张望。
晚上她躺在床上难以入睡,猜测他跟踪自己的原因,劫色?谋财?害命?敲诈?精神病……想得脑袋疼,她安慰自己,也许那人找不到自己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感觉自己昨天太神经质了,一个过路的流浪汉,只见一面,也许自己长什么样他都不记得,这样想想就释然了。
第三天她习惯地走老路去上班,习惯地遇到老鼠忙忙碌碌地从垃圾堆往洞里运东西。可一转弯儿,她远远地看到那个流浪汉站在垃圾箱附近,正往这边张望。她马上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她还庆幸自己不是下班时给他的包子,给他的钱。
后来的几天里,她不再掉以轻心了,每天都打车或者搭车上下班。她没跟同事说,怕人笑话。她因为这事晚上经常失眠,有一次喝了点酒还大哭了一场。现在她感觉自己像过街觅食的老鼠,看见人就想赶快躲起来。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她的担忧却一直都在。她不敢一个人走那条路,不再敢路过那个垃圾箱。
下雪了,北方的冬天说来就来。下午,她和两个同事去小吃部吃面条,回来时同事小李提议走回去,当然是走那条路。她抗议,可另一个也说走吧走吧,雪后空气好!好吧,那就走,反正身边有两个大男人。
流浪汉真的站在那儿,她心里一声惊呼,都两个多星期了,这人还在?但愿不是在等她!她心里默念着,硬着头皮往前走。流浪汉的咳嗽声越来越近。她看都不看他一眼,跟两位同事大步走过那个垃圾箱。老鼠看到有人路过早已躲回到洞里,雪地上一片凌乱的小爪子印记。
“齐小琳!”她听后面流浪汉叫她名字,吓得猛然回头,脸都白了。
流浪汉站在老鼠们踩过的印记上,微弯腰,双手郑重地递过来一张身份证,正是她的。
那人笑了一下,很短,似乎只是嘴一咧,说:“我要去南方了!”然后给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责任编辑】 安 勇
作者简介:
孙焱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协理事,辽宁文学奖、青年作家奖获得者,辽宁文学院第九届、第十一届签约作家。著有短篇小说集《微笑的石头》。现已在《星火》《鸭绿江》《长江文艺》《文学界》《山花》《清明》《广州文艺》《山东文学》等国内文学刊物上发表小说100余万字,有作品被《小说选刊》选载并入选21世纪年度小说选。2007年和2009年先后就读于辽宁文学院新锐作家班和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