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医生

解英

二妮工作的医院有两位姓牛的医生。

一位是ICU主任，一位是中医科主任，都五十上下，都是各自领域的尖子。

中医科的牛医生中等个头，面堂红润，一身棉布衣裤。初次就诊的病人见了私下嘀咕：没挂错号吧，他真是主任？牛主任也不解释，目光炯炯望向来者，之后竖起鼻子闻，闻后问患病年头和近期身体状况，之后号脉，看舌苔，开药方，递给来者：煎药方法和服用时间药剂师会告诉你。

病人急了：这就看完啦？您还没说我得的是啥病咋治疗呢。

不急，下周复诊，你会知晓。说完牛医生张开十指梳理乌发，意思是送客。

牛主任话不多，也不大与医生护士们交往，看完了病，关上房门看医书、研究药方。二妮听他的徒弟说，老师独辟蹊径自配药方，就诊时根据患者病情加减剂量，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死马当活马医的病人跑来找他，嘿，治好了！被治好的病人送的锦旗挂了一屋子，金线绣着“华佗再世”“神医牛”。

ICU的牛医生则不同，名牌大学毕业，留德博士，医术牛，衣着举止也牛，春夏秋冬，永远身着做工考究的黑衣。他去查病房，长腿大步流星，边看病历边向值班的医生护士犀利询问病人现状，弄得二妮常冒冷汗。一旦踏入病房，牛主任如沐春风，瞬间满面笑容，还不时讲个笑话，病人大笑中，他麻利地做完了检查。

病人给牛主任送的致谢品堆成山，档次也高，水晶杯、红木匾，上刻“牛一刀”。牛主任当之无愧，预约他做手术的人，至少等半年。

一刀见效、妙手回春……二牛的盛名，越传越神，越传越广。

二妮上下班时常与二牛相遇，见他们浅浅握手、不咸不淡地聊几句、挥手道别。望着渐远的身影，二妮双手合十：拜托你们，千万别顶牛哦。她知道牛一刀瞧不起神医牛。

入冬后发生的一件事，震惊了所有人。

那天夜里突降暴风雪，高速公路上近百辆车相撞，救护车呼啸着送来大批伤员。

二妮跟着牛一刀马不停蹄做完第三台手术，见他双手按住太阳穴，神情痛苦。

主任，您歇会儿吧。二妮递上一杯水，说。

牛一刀慢慢喝完水道：抢救第一！说完冲进了手术室，给伤员缝完针，身体一摇，跌倒了。

CT检查结果：突发性脑淤血。中医称：脑出血。由于出血部位靠近脑干，即无法做开颅手术清除血肿，也不能穿刺引流。脑出血后高烧持续不退，冰毯铺了，冰帽戴了，能用的药物都用了，皆无效。牛主任昏迷三四天后，医院开始做最壞的准备。

要不找中医科的牛主任试试？有人建议。

试，一切后果我承担！院长当即拍案。

电话打通后，神医牛正在外地开会，静静听完，问了几个细节说：“孙逊在吗？”

我在。孙逊接过话筒，他是神医牛最得意的徒弟。

我现在开方子，汤头是黄连解毒汤，这几味药上进行加减……

孙逊捧着药方，嘴唇直哆嗦：老师，这、这剂量……

牛主任的症状，须先清热解毒、消除脑水肿、防止继续出血，去给病人服用吧。神医牛的声音自信洪亮。

三剂药服下，牛一刀开始排便，量大到“势不可挡”。二妮做护士五年，从未见过这般情景，吓呆了。就在她发呆时，牛一刀醒了。

两条牛见面时，牛一刀的体温已恢复正常，他眼底碎芒闪动，双手抱拳：牛主任，请原谅我对中医中药的偏见。

神医牛没作答，望、闻、问、切后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牛字，兄弟，今后的三周最为关键。根据你的病情，我将采用自配的方子，你可信我？

信！

牛一刀治病期间，二妮外出进修了半年，返回医院时在大门口看到了牛一刀，他清瘦了些，黑衣在夏风中摆动，帅气不减。

二妮愣了片刻，飞奔到中医科，大喊：我们主任好了！神医，能告诉我怎么治的吗？

神医牛笑笑，提笔写下：辨证施治，对症下药。

二妮感叹一番后说：好想拜您为师，可我只是个小护士。

中医学博大精深，非一时三刻之功，但学习一些，有益于保健养身。神医牛拿了本书递给二妮：了解中医，须读此书。

二妮双手接过，《黄帝内经》跃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