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费不足难倒晚清驻外公使
2020-12-23
1906年1月,农历腊月底,伦敦的波特兰透着阵阵寒意。这里伫立着大清国驻英使馆。馆舍租赁的是一栋六层楼房,大小房约有七八十间,靠一大一小的两部楼梯连接上下。一月份的伦敦,下午四点刚过,太阳便已落山。盘旋的楼梯上,安装着七八盏电灯,为保证人员上下的安全,现在全都打开,可楼里仍显得十分暗淡。
在一间简朴到寒酸的屋子里,驻英公使汪大燮正在往国内写信。四个月前,他以外务部参议的身份被派往美国,追踪日俄两国在战后的和谈。在美之日,他又接到上谕,命他直接赴英就任驻英公使一职。这是他第一次担任公使,一上手就是大国使馆的当家人。等他到伦敦办完交接手续,马上就遇到眼前最大的难题——钱。于是,他写信给堂弟汪康年大吐苦水。
作为出使英国大臣,汪大燮除了掌管伦敦的馆舍,还要负责在英国殖民地新加坡的总领事馆,两地的開销,由他统一调度。他在信中列出了一个开支清单:馆内的年收入是库平银六万两,平均每月五千两。其中,八百两要支给房租,两千四百两要支给参赞、随员和洋员作为工资。这样,还剩一千八百两。汪大燮的薪水、办公经费和各种杂费全都在这一千八百两之内。他还要支付洋仆人的工资二十五镑,电费十二镑,煤气费七镑,煤炭费五到六镑,自来水费四到五镑,电话费一镑,信纸邮票费五到六镑,中华会馆捐七镑,善捐二镑,清洁费二镑,马车费十镑,华仆、学生的吃饭用度七十镑。这些雷打不动的开销加起来,每个月一百五十余镑。按照当时约六比一的英镑银价比,约为银一千两。也就是说,汪大燮可支配的月收入,只剩下八百两左右。当时正处年关,他要打点和疏通与北京的关系,给军机处、外务部各处王爷及堂司官员一大笔“炭敬”,一下就要用掉四五千两,相当于他半年的可支配收入。作为外交使节,汪大燮还必须与伦敦的外交界交际应酬。面对被掏空的钱包,他只能摇头叹息。
此时清政府的财政规模很小,借洋债办海军、借洋债还赔款成为常态,每年岁入的四分之一要用来还债。留给政府能支配的活钱少之又少,不可能拨给驻外使节足够的经费。
这绝不是驻英使馆一家的问题,大清国的驻美使馆也有类似的窘事。
崔国是一位生性节俭的翰林,1889年担任驻美公使。赴美后,他不改本色,衣装简素,甚至于让人担心贻笑友邦,丢了朝廷颜面;他却十分坚持,回信给友人,从理、势、情几个方面严肃驳斥了针对他过度质朴的担忧。崔国本就崇尚节俭,加上使馆经费也不充裕,他就更舍不得花钱。为了向洋人展示俭朴的东方美德,他常年不用使馆的气炉水管,结果搁置时间越久,后面的修理费用越多。他舍不得支付洗衣费,因此不愿找当地的仆人来馆浣洗。肥水不流外人田,遂命自家人动手,自家人不得其法,造成了衣物的诸多损坏。
清朝的驻美公使兼任驻秘鲁和西班牙公使,由于西班牙远隔大西洋,驻美公使只能派属下的参赞前往马德里常驻。华盛顿使馆都吝啬如斯,马德里的情形可想而知。1896年,伍廷芳就任驻美公使,他派了一名旗人参赞代办西班牙使事,每年拨给该馆五千两银子,发工资、交房租,都从里面开支,这样算下来,也就剩不下多少了。参赞到任后,除了前往马德里的各国使馆投递名帖,就不再与外界主动往来,偶尔有人来访,他也是避而不见,并且将客厅上锁,表示无意同对方交流。
在这种情形下,中国外交官怎么能融入外交界,又怎么能了解情况、搜集资讯?汪大燮上任后得知,驻英使馆已经十年没有宴请客人。西班牙使馆随员在1897年到任后更是打听到,那里快十五年没有举办过任何宴会了。几十年间,公使手中的出使经费不但没能增加,反而因银价下跌导致购买力大幅下降,就算想要有所作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汪大燮只能当一名旁观者,看着伦敦外交界的高手们纵横捭阖,各施所长,在国际舞台上为各自国家争取利益。
(摘自《日暮乾清门:近代的世运与人物》 李文杰 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