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扬琴发展历史看“气门芯橡胶管”的探索性尝试与源流演变

扬琴，作为一件世界性的民族乐器，在我国也有400年的发展历史。早在明朝末年就有史料记载，扬琴通过海路由欧洲传入我国沿海，流行于我国的广州一带。在中国音乐研究所编写的《中国音乐史参考图片》(1954年版)中记载：“洋琴，亦名扬琴，打击乐器。它在14世纪已在欧洲流行（名德西Dulcimer），大概是由阿拉伯、波斯一带传过去的。明代（1368～1644）自国外传至中国，初流行于广东一带。”另一种则是据周菁葆先生所著《木卡姆探微》书中记载：“桑图尔（Santur），也就是扬琴，过去人们认为扬琴是明代从海上通过沿海一带传入的。其实它是阿拉伯人的乐器，是由西亚—中亚一带经“丝绸之路”直接传入新疆喀什的，其时应早于明末，18世纪末又传到东疆哈密。”由此我们知道扬琴的另一条传入路线是早于明朝末年，由西亚—中亚一带途径由陆路“丝绸之路”传入我国的新疆喀什地区。

我们从这些记载中得知，扬琴作为外来乐器是由海路和陆路两种渠道传入我国的。由于扬琴音色明快，和声也很丰富，传入我国沿海和新疆地区后，深受民众喜爱，很快便向我国的内陆地区延伸。扬琴作为外来传入乐器迅速地与我国本土音乐融合，逐步成为全国家喻户晓的民族乐器，始于民众互动间的自娱自乐，后用于民间的戏曲伴奏或说唱伴奏。

一、琴竹包裹材料的由来

自1949年新中国建立以来，在我国民族乐队演奏和艺术院校教学中，扬琴一直承担着重要角色并不断经历着创新和改良。扬琴是通过使用琴竹弹奏琴弦发音，奏响美妙的民族之声。“琴竹”顾名思义是用竹子精制而成的扬琴演奏工具。琴竹对于扬琴来说是最基本的演奏工具，就像拉弦乐器的弓子、打击乐器的鼓槌、吹奏乐器的哨片等，乐器通过此类工具发出动听的乐音。琴竹的主体是由竹子精制而成，但是使用坚硬的竹子敲击钢丝材质的琴弦时，就会发出比较刺耳的音色。于是，扬琴演奏者为了改变使用琴竹演奏的音色，绞尽脑汁做着不断的努力和尝试。通常演奏者用琴竹演奏时，都会在琴竹头上包裹一些柔软的材质，使其敲击时有一定的缓冲，让音色尽可能优美圆润。

建国后，新中国先后成立了各类大学、音乐艺术院校等教育机构。扬琴作为独立的学科专业进入专业音乐院校，随之涌入了一批优秀的扬琴艺术家、教育家。上世纪50年代，时任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的著名音乐家吕骥先生先后推荐郑宝恒先生在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扬琴，王沂甫先生从东北调入西安音乐学院（原西北艺术专科学校）担任扬琴教学工作等等。自此，扬琴也从民间乐器正式步入音乐艺术院校的殿堂，成为民族音乐学科的独立专业。在一代又一代扬琴艺术家和爱好者的不懈努力下，扬琴也从最初自娱自乐的民间乐器、戏曲音乐的伴奏乐器，逐步发展成为集伴奏、独奏、重奏、协奏等多种表演形式于一身的独具特色的中国民族乐器，也自然地形成了早期的“四川扬琴”“东北扬琴”“广东音乐扬琴”“江南丝竹扬琴”等流派。随着扬琴教学、创作、乐改、科研等工作的推动，扬琴已具有丰富的演奏技巧和表现手法，成为中国民族器乐中的一枝独秀。扬琴作为外来乐器在中国的繁荣发展，使其在世界扬琴体系中独树一帜，同时占有重要的地位。

二、“气门芯橡胶管”的探索性尝试

在我国扬琴界历史发展的最初20年里，也就是上世纪50至60年代，扬琴演奏者为解决演奏中的音色问题，对琴竹头使用过各类柔软的材质，比如：毡条、气球皮、输液注射管、钢笔墨管、医用听诊器管（新疆扬琴“锵”使用至今）等，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但这些材料要么音色不好，要么制作过程繁琐，均未达到理想的音色效果，因此也没有在全国范围内流传开来。笔者曾经也对扬琴头的包裹材料及敲击的音色，做过一些研究并撰写过“扬琴毡头琴竹”发表在《乐器》（1987年4期）、“扬琴音色问题探微”发表在《中国音乐》（1994年2期）、“扬琴的调音与杂音”发表在《中国音乐》（1995年）等。

著名扬琴教育家钱方平先生，在上世纪60年代末，是扬琴演奏者中最早一位尝试使用“气门芯橡胶管”（自行车轮胎打气所用，以下简称“橡胶管”），作为琴竹头包裹材料之一的扬琴家。他发现使用包裹了“橡胶管”的琴竹在演奏时，音色明亮且圆润有弹性，并且钱先生认为“橡胶管”是生活必需品，比较容易在商店里买到，扬琴演奏者也是可以在使用中经常更换的。钱先生的这种尝试为扬琴琴竹的改良与发展做出了极大贡献，“橡胶管”也作为扬琴琴竹的包裹材料，在扬琴界很快地流传开来，并沿用至今。

钱方平先生使用“橡胶管”作为扬琴琴竹头包裹材料（图一、图二、图三），为扬琴开拓了新的发展思路。如果说“橡胶管”当时只是探索性尝试使用的琴竹头包裹材料，不如说，它就像专门为琴竹所研制的包裹材料一样。比起之前琴竹头的包裹材料，使用“橡胶管”制作的琴竹具有弹性好、弹奏音色圆润等优势特点，一经使用数十年，至今也没有其它更合适的产品能够替代。

图一

图二

图三

三、“气门芯橡胶管”的使用缘由及流传

最初扬琴演奏者使用的“橡胶管”都是自行车专用的气门芯“橡胶管”，颜色呈微黄色，壁薄、弹性大（图四）。随着中国扬琴事业的发展壮大，在“橡胶管”的薄厚和弹性上也有了更高的要求。近些年，随着扬琴的改革，扬琴乐器本身的木质选材和琴弦韧性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于是扬琴业界人士对琴竹头包裹材料也有了更高的要求，以前的普通自行车专用“橡胶管”已经不能满足扬琴业界人士对音色的要求。现在使用的“橡胶管”都是扬琴业界人士在橡胶厂专门为扬琴琴竹定制的，也有多种颜色和款式可以选择（图五）。

图四

图五

笔者之所以说钱方平先生是最早发现并使用“气门芯橡胶管”的演奏者之一，是因为笔者在上世纪80年代天南地北地四处求学时，问过很多的第一代扬琴前辈们，没有人说是自己最早发现和使用的。只有钱先生口述说，是他最早将“气门芯橡胶管”使用于扬琴琴竹的。他还告诉我这件事情的经历。他说道：“当年我总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上下班，那个年代有辆自行车就很不错了，所以一辆自行车总是想骑一辈子。‘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就总要修理，尤其是车轮胎总暴胎或者慢撒气，一坏就去路边修理摊修理。有一次正在修理时，修理工叫我在他的包里拿根‘橡胶管’给他，我给他拿时顺手就拉了拉，我发现很有韧性，我问修理工，这‘橡胶管’眼很小，能套在小的竹片上吗？我跟他比划着说，修理工想都没想地回答说，完全可以呀，这‘橡胶管’你别看它眼小，张力大着呢。这件事在当时我也是半信半疑的，我回家后，马上用我当医生的夫人常用的医用剪刀，将一小节‘橡胶管’从一头破开，剪到另一头快到顶端处留一点，但也套不上去，因为60年代的琴竹，竹头顶端是圆的。我带着一副新琴竹去找了木工，告诉他我的意思，木工很快把竹头顶端的圆形状通过工具与沙纸张变成了一个斜坡带尖头，结果是非常成功的。自那时以后，我所用的琴竹都是一套一扎。即竹头顶端是套上的，而竹头尾部是用手术丝线捆扎的。”

直到80年代笔者在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钱方平先生处求学时，他依然使用此方法。他告诉我：“虽然大家现在都是两头套，我一直是一套一扎，一是习惯了，二是节省也不浪费（两头套会经常浪费一些‘橡胶管’）。”钱先生还回忆道，60年代在北京演出时，这一做法被当时广播民族乐团的杨竞明先生看见，他认为这个做法非常好。杨竞明对钱方平说，我们民族乐团录音任务太多，每次录音总为音色问题受到批评，这下好了，你的发现对扬琴演奏贡献太大了。此后“橡胶管”被用作于扬琴琴竹包裹材料，逐渐传遍全国扬琴同行，至此五花八门的琴竹头包裹材料一去不复返。笔者还清晰地记得，上世纪70年代，天津慰问团去乌鲁木齐演出，专程慰问天津支边青年。我在看了演出后，专程去“八楼宾馆”拜访了慰问团演出队的扬琴、木琴演奏家李泽昆先生，他耐心地教给我怎样把“橡胶管”套在琴竹头上。之后我很快把这种方法传给了新疆的扬琴界。钱方平先生一生从事扬琴艺术的教育和演奏事业，培养了一大批扬琴艺术人才，是我国第一代著名的江南丝竹扬琴大师。他对扬琴琴竹这样一个看似很小的改良和发现，在笔者看来确是对扬琴学科做出的一个重要的贡献。

后记

笔者撰写此文，在《乐器》杂志编辑提出一些修改意见后，我们在改稿过程中也征求过当年钱方平先生的得意门生，现任广州星海音乐学院的王文礼教授和首都师范大学的史玥副教授，二位老师提出了不少的宝贵意见，也是希望我们把这篇文章写好，虽然文中有一些历史口述和笔者吴军的亲身经历，但也一定要力求做到实事求是，尊重历史。文中尾部附录了钱方平先生的艺术简历，目的是为了让今天的扬琴工作者、读者多多了解一些钱方平先生的艺术成就，并以飨读者。

附录：钱方平简介

钱方平（1933～1993）江苏无锡人，首都师范大学（原北京师范学院）扬琴教授，中国音协扬琴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民族器乐学会常务理事，北京音协理事，新疆扬琴学会顾问，兼任北京音乐教育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扬琴艺术教育学会副会长。

钱方平致力于研究扬琴制作与发音原理，促进扬琴改革，长期担任北京民族乐器厂顾问，积极为厂方提供扬琴改革建议。

钱方平曾出版《扬琴演奏法》（1980、1982），《扬琴知识问答12例》（1984），《高师扬琴教材》（1987），《扬琴教程（技法教程）》（1988），唱片《汉宫秋月》（1987）等。创作改编扬琴曲十余首，曾为《雨后春光》《欢乐歌》等乐曲配器。

钱方平任教多年，从事扬琴等民族乐器教学研究，提出扬琴演奏“持竹与两臂运动”的理论学说，发表论文《浅论江南丝竹》（1983），《论扬琴演奏技术的共性倾向——持竹与两臂运动》（1984），《谈谈广东音乐<旱天雷>》（1984），《谈谈关心与重视中小学的音乐教育》（1989）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