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日常生活导向的城市公共空间微更新研究
2020-12-23欧晶文冉春瑶葛万宝湖南师范大学湖南长沙410006
欧晶文,冉春瑶,葛万宝 (湖南师范大学,湖南 长沙 410006)
1 日常生活批判在空间领域的延展
上个世纪60年代批评领域出现一次重大的理论转向,即空间转向,以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和福柯的空间规训理论为代表。列斐伏尔将空间放置在政治经济学层面,研究空间生产背后的深层逻辑。资本主义抽象空间的生产实质上由政治经济和权力所主导,空间是重要的政治工具,通过对空间的管制强化对地方和人的控制。正因为空间是经济和权力的生产,空间生产表现为均质化与重复,并且否定差异[1]。列斐伏尔揭示了用符号学来研究城市的缺陷,如果以符号来赋予空间以言说的功能,那么编码者和译码者因为视角的不同,可能带来认知的偏差。
马克思认为的资本主义的生产主要是物质的生产,即空间中物质的生产(production in space),而列斐伏尔进一步提出这种生产也囊括空间本身的生产(production of space)。如同工厂里的机器、劳动力、原材料一样,空间同样是生产资料和消费对象。因此,留给普通人的空间权利还剩多少?普通人是否已不再拥有空间上的个人话语权?资本主导下的空间生产几乎重塑了整个城市,大量城中村面临被拆的命运,居民的私搭烂建被置于不合法地位。通过对空间的建构产生符合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空间形态和秩序,那么一些对空间的非常规使用则变成挑战社会秩序的手段[2]。
2 两种城市空间形成范式
2.1 自上而下的正统城市规划
一切自上而下的整体设计,面对复杂琐碎的生活,一刀切似地将之简化,然后快速营造,所有可能使欲望变得模糊的因素都被刻意避免,也就扼杀了那些把生活变得有意思的建筑行为[3]。类似于《东京制造》中所展现的宠物建筑、交叉类型、副产物的利用等空间自组织现象,这些并非是设计师所刻意制造的,甚至与正统的规划设计思想相悖。雅各布森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也讲到,那些要把城市变得秩序井然的规划行为,往往扼杀掉城市的多样性和丰富的市井生活。例如,将闲暇用途和工作用途分离开来的有意行为造成美国城市中心区衰落。在她看来,正统规划设计理论习惯将具有某一类用途的建筑物从城市各个角落提出来统一集中放置在一座“孤岛”里,这种表面上的秩序其实不合理,会造成城市某一区域的主要使用用途单一,从而毁坏城市的多样性。因此,这种自上而下的规划容易聚焦于各种理性的条规和审美目标,忽略基于地域性生活和人的尺度的微观创造。
2.2 自下而上的非正规空间
相对于自上而下性的城市规划或建筑设计,由大众自发营造的非正规空间也正在得到设计师关注;前者规划的是一种简单、干净的,表面看上去充满秩序感的城市空间,而后者自下而上地营造活动产生的似乎是一些不太入眼,甚至脏乱差的非正规空间。即未被定义、未经规划,在社会生活的临时性、多样性以及大众需求驱动下,自发形成协调、有序的开放空间场所[4]。自上而下式的规划往往将各种用途依次分门别类放置,每一空间对应固定用途。而非正规性空间是居民对空间的再解释和言说,鲁道夫斯基所记录的没有建筑师的非正统建筑则是最早对“日常”的关注。
北京798艺术区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建造活动,没有上层力量的规划和约束,各种生存需要和欲望得以自由表达。严肃笔直的工厂恢复了人的尺度和氛围。如果不是艺术家们自下而上的力量撼动了权威,如今的798或许已是整齐划一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群。城市中各处所充满的自组织现象产生一种协调感和亲切感。因此,如此庞大的具有日常显现的自组织和非正规现象中的居民自适应智慧值得设计师去观察和学习,以期改善自上而下僵硬、刚性的规划,更多地从日常生活的角度看待空间。
3 “日常都市主义”及其批判性
日常都市主义是对宏观的现代城市规划在微观层面上的补充。这是一种非正统的自下而上进行的城市发展范式,并与正统的自上而下的方式截然相反[5]。其目的并非创造一种全新的规划设计模式和城市空间,而是寻找空间中可以微更新的点,弥补正统规划对差异性和丰富性日常生活的忽视,进而提升空间品质。例如,《东京制造》中提及的“宠物尺度”,在城市中众多的微小空间、不明确的模糊空间,被城市的使用者重新自发营造和利用,赋予其他用途,这种直接来自使用者与环境的对话受到日常都市主义者关注。因此,由使用者对空间的重新理解、错用、改造、自发营造,一定程度上“软化”了形式和功能单一的绝对空间环境,也是对简化和纯粹的形式空间的抵抗。
如果说正统的城市规划是整体和宏观上的他组织模式,那么日常都市主义无疑是一种局部和微观上的自组织机制。生活需要空间作为载体,空间也离不开生活的充填[6]。空间不仅仅是作为物质性外壳,还需容纳众多的人物、行为和事件,而正统城市规划是否依从于各种条例、法规和理论上的构想而对其大众多样的、灵活的生活对空间的诉求进行了专业性的过滤?因此,关注微观上的居民与空间的对话(自组织现象)很有意义,能启发设计者再审视空间。而王蔚、李涵,包括塚本由晴等人做的城市绘本和记录就体现出对日常生活层面的关注。
4 公共空间“日常性”微更新策略
标准化的空间生产使得城市的建筑趋向同质化,逐渐消除了富含记忆的场所。功能分区造成了各区块的孤立以及用途趋向单一,较大程度上破坏着城市活动的多样性。在以专业符号语言打造理想的城市形态和政绩式景观时,却是以摒弃掉某些城市普通使用者多样的空间使用诉求为代价。另外,专业化语言在树立自身“专业权威”以获得更大的普及优势的同时,也在价值取向上“遮盖了”非语言表达的发言权[7]。不同于以往的“大拆大建”的模式,微更新基于日常生活的视角,发现可以通过微观改造来大幅提升空间品质的点。
4.1 设计者介入方式的转变
建筑并非是设计师自我标榜式的创作,用户的使用始终是建造的主要目的。随着建成环境与居民日常使用之间矛盾的凸显,设计者介入社会设计的方式值得反思。用于表达设计意图和空间体验的专业图纸常追求静态美感、抽象化的形式,却难以更有深度和广度地呈现日常空间的丰富性和复杂性。而通过自上而下的图绘介入空间生产,城市空间在面对生活的不确定性时常产生一种无力感,被过滤和预设的功能空间逐渐脱离日常。
随着城市发展模式从“增量”发展逐步转变为“存量”发展,环境微更新逐渐受到关注[8]。而这意味着空间的营造从宏大叙事转向微观低技的优化改造,人的尺度得以回归。近年来城市绘本的出现体现着对建成环境中的生活和使用的关注,观察城市的视角被放低和拉近,引发了建筑的社会学意义思考。何志森主持的Mapping工作坊以不同的方式介入到空间改造项目,几乎没有专业性图纸和理论口号,却能调动人们的自组织参与设计。其作品大部分是属于人民的,具有临时和无形式感,但却能深入人心地获得居民认同。而这得益于近距离地跟踪观察空间以及人的生活,同时建筑师从唯一的创作者转变为更多地把权力赋予他人的角色。
4.2 小尺度空间的营造
千篇一律的城市设计组织起了壮观的城市空间,却忽略了城市设计应基于人的尺度进行细致的创造。以街道为例,王澍进行的中山中路改造,通过几种方式消解中山中路上巨大尺度的建筑以及道路,使其更符合人体行走时对尺度的感知。做法是建立水系,将原有的巨大尺度的道路通过水系的建立划分为三部分。另一个例子是,洛杉矶市中心的中央市场改造将原有道路空间局部划分出服务于市中心人们的就餐空间。通过这些事例可以看出,设计者认识到街道作为一个生活空间的重要性。
某些城市空间的尺度已经超出了人体适宜的感知范围,在设计中需要营造多元的小尺度场地空间。同时,可以置入日常生活的微型设施,形成空间功能的复合,激发社会性和多样化的交往活动。
4.3 微观低技的弱设计
许多平民建筑中的某些空间用途并非设计师所事先预设,而是使用者根据自身需求对空间进行占据并置入其他用途,或者进行一些其他的空间营造。并且在城市中到处可见非正规性空间,如小商贩在街道上摆摊,居民在街巷打牌,大妈在停车场跳广场舞,以及各种搭棚子和建院子的行为,这些居民从日常需求出发的对空间的再利用、再解释,使得城市空间富有生活气息。因此,设计城市空间时需要留有余地,使其具有弹性,创造一种计划之外的事件发生的可能性。藤本壮介对现代主义的多米诺体系进行了批判,并且在建筑设计中尝试“暧昧性”的空间实践,即空间的功能模糊性,可以根据人的需求而转变成不同的功能,弱化空间功能的分割。
倡导一种微观和低技的“弱设计”是为真实的日常生活的一种设计实践。从城市空间中的一些微小的局部,对空间进行再设计和翻新,常常在设计的时候有很高的居民参与度,类似于空间的共同缔造。
5 结语
回归日常是20世纪哲学和社会理论领域的核心主题。在城市空间的营造中,不应只局限在学科抽象化的专业语言中的思考,除了理性地分析各种比例、结构、功能之外,还应当关注人身体的直接感知,回到日常生活中。以日常都市主义为代表的批判给中国城市设计带来众多启示和反思,同时也是对当前城市发展范式的补充。设计者不再仅仅从上面和外面的角度去看待建筑空间,而是走到里面去,从人的尺度近距离地观看。并且了解空间对于普通人的意义,观察人们如何使用空间并改造空间,进而弥补自上而下宏观设计的缺陷,重新塑造城市空间的公共性和社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