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从来不说“不”

青青

1

在我上面，曾经有个姐姐，不幸早夭。可能就因为这个缘故，爸妈对我的要求不高，第一是活着，第二是健康，第三是快乐。至于其他的，则顺其自然。

从小到大，老爸几乎没有对我说过半个“不”字。我喜欢的玩具，在经济允许的范围内老爸都给我买。我不喜欢上特长班，老爸从不强求。可当我喜欢上葫芦丝这种乐器时，极想去学，老爸二话没说就和我去报了名。我们爷俩从没兵戎相见过，父子间一派和睦。

在小学高年级时，我喜欢上皮肤白净、穿裙子很好看的同桌小芙。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零食，我会装进书包，悄悄塞进她的桌洞里。有时，也用零花钱为她买喜欢喝的饮料。这些暗戳戳的小心思，被同班同学发现，都起哄我俩是一对。有段时间，我成绩下滑得厉害，老师把原因归在我的“早恋”上，本着负责的态度，把我和小芙的座位调开了，换了新的同桌。还严肃地找我谈了话，叫了家长。

老爸去学校了，我在家忐忑不安，不知他会不会赏我一顿“笋子炒肉”。想不到的是，老爸回来后，不怒反喜，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成啊小子，比你爸我强多了。想当年，我和你差不多大时也喜欢一个姑娘，翻了三天字典才写好情书，写好了在书包放了半年都没敢给她。你还真有眼光，小芙那女孩我也挺喜欢，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她爸妈也都挺好的。一句话，我和你妈，都雙手加双脚支持你谈恋爱！”

我怔了半晌，终于傻乎乎地乐了。

老爸对我的支持是付诸行动的，以后去学校接我时，遇见小芙爸或妈就热情地“亲家亲家”地叫，在家提起小芙就是“你媳妇儿”如何如何，羞得我直想找地缝钻进去。

我渐渐觉得没多大意思。小芙爱闹小脾气，动不动就撅嘴表示不高兴，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并不会甜言蜜语哄她开心。更重要的是，我的零花钱得给她买喜欢的东西，没几个月就有点受不了了。

终于有一次，回家的路上老爸问我：“你和你媳妇儿闹别扭啦？怎么都板着个脸？男子汉大丈夫，该低头就低头呀！”我郁闷地说：“爸，别再我媳妇我媳妇的了，我现在不喜欢她了，我们掰了。我现在的任务是学习，谈恋爱太累了，不想谈了。”

就这样，我的青春叛逆期，还没有到来就结束了。

2

高二时，我的成绩依然中不溜秋，无论怎么努力都丝毫不见起色，要想考上好大学是不可能的。升高三的那个暑假，我突然起了不想读书的念头。

鼓足了勇气，和老爸说了自己的想法后，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好啊，其实人生也不是只有上学一条出路。你也十五六岁了，我和你一般大时，早出来自己闯了。那时你爷爷就给我三百元钱，天下都是我自己打下来的。这样吧，我给你一万元，你自己当创业资金吧，爱怎么花怎么花。”

厚厚一摞粉色的人民币摆在了面前，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可再一想，买块新手机，再来个笔记本，就分文不剩了，我得把这钱花在刀刃上。

我四顾茫然，啥也不会，拿什么来创业？决定先去打工赚钱，再慢慢打算。

正值盛夏，是撸串儿的好时节，离家不远的一家烧烤店招小时工。去应聘很顺利，我隔天就去了店里。

这并不是一个有多少技术含量的活儿，劳动强度却不小。每天从下午一点开始穿串，竹签一不小心就会扎到手上，钻心地疼。到了下午五六点钟，有顾客上门了，我要及时递上菜单，上串上啤酒饮料，顾客走后，还要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这天，我是咬着牙撑下来的。回家时已是凌晨，我只冲了个澡，便累得扑到床上昏睡过去。

次日，更悲催的事发生了。有两个顾客，趁我不注意溜走了，逃了单。老板黑着脸，说两人消费的那一百多元钱，要从我的工资里扣。

到了第十天，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领到手的三百来元钱的工资，拿在手上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我从来不知道，每一分钱来得这么不容易。再去翻招聘启事，除非是去工厂当工人，最少要求大专学历。我这才觉得能坐在教室上课，才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我改变了主意，对老爸说：“爸，我还是想继续上学，不过你得帮我请个家教。”老爸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高考时，我分数过了一本线。老爸说：“以后，自己的路要自己走了，我和你妈除了给你学费生活费，别的不过多参与了。你所有的决定，我们都不会干涉，但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老爸就这样放手不管了，关于上大学去哪个城市，报什么专业，老爸自始至终没有参加半点意见。

开学了，有车的老爸没有送我。我拖着行李，自己打车去火车站，自己去学校报到。看着同寝室的同学有妈妈给整理床铺，我就想，爸妈他们怎么就那么放心我呢！心里有点小失落的同时，更多的是自豪：我是个大人了，独立了，能为自己所有事情做主了。

3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也有了女朋友，并带她回家见了爸妈。

没想到在我出差时，爸妈去超市，老妈用她的火眼金睛，发现我女朋友与一个男孩手挽手在买东西。

老妈对女朋友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极力反对我们交往。她怕我头脑一热，偷着去登记，学着电视剧里的剧情，把户口本藏了起来。我妈真是太幼稚了，真想登记，去派出所补一个不就是了？

女朋友对我的解释是，那是她的发小兼男闺蜜，两人打打闹闹是常事儿。我挺稀罕女朋友，觉得应该信任她。

老妈见她的高压政策对我半点不起作用，瞅着老爸还是该干吗干吗，没事人一般，遂河东狮吼了一通，让他来说服我。老爸慢腾腾地喝着茶水，云淡风轻地对我说：“我们再好，也不能跟你一辈子。结婚是你俩的事，日子也是你俩一起过，只要你喜欢就行。不过话说回来，婚姻大事得慎重，最好多了解了解情况。只要你做了决定，我不反对。”

老爸又把刚买的婚房的钥匙，交到了我手上，让我和女朋友看着装修。

我想了又想，鼓足勇气要求见那男闺蜜一面，女朋友发飙了，说我不信任她，愤怒地提出了分手。没用几天我后悔了，打女朋友手机，发现她把我拉进了黑名单。当我蹲在楼下等她时，发现她与一个男孩拉着手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那情形，任谁都看得出，是男女之间的亲密关系。

我蔫蔫地回了家，宣布了分手的消息。老妈喜上眉梢，老爸则很淡然：“我儿子这么棒，肯定会找到更合适的。”

过了一年，我果然遇到了心仪的另一半。结了婚当了爸爸后，面对那个除了睡觉半点都不闲着，仿佛得了多动症的儿子，才真正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不易。

儿子调皮得近乎顽劣，我秉承着老爸的教育理念，心里一天念无数次“亲生的亲生的”，却从没动过手。有一次，儿子闹得实在太过分，老爸虎着脸问我：“你怎么不揍他？”我说出了原委，老爸笑了：“教育要因人施教，适合你的不一定适合你儿子。他脸皮比城墙还厚，揍两下没事。”

我突然想起年少时的往事，问老爸：“那年，假使我真退学了呢？”老爸狡猾地一笑：“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再说，我还暗中照顾着你呢。”

原来，多年前顾客逃的那一单，还有老板给我的脸色，竟是老爸这位“幕后黑手”的杰作。想不到，腹黑老爸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也有一颗波澜壮阔的心。

老爸是睿智的。他了解我，并知道如何对付我。当年如果和我硬碰硬，有着逆反心理的我现在不知会是什么样子。父亲应对我的方式，是最适合我的，每次总是有惊无险地朝着好的方面发展。我要学习老爸的智慧，让我的孩子也健康茁壮地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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