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石生平第一力作将浮现嘉德
2020-12-21万新华
万新华
如果说哪幅画是傅抱石生平的第一力作,《大涤草堂图》当之无愧。它不仅是傅抱石的精神坐标,更是其一生的能量源泉,真实见证了他研究石涛的心路历程,也生动展示了他绘画创作的演进轨迹。所谓“元气淋漓,真宰上诉”,此图既呈现了傅抱石创作的新突破,也预示着傅抱石發展的新未来。
作为傅画徐题的少数作品之一,该作不仅是傅抱石、徐悲鸿两位大师交往过程的见证,也成就了近现代绘画创作史上关于提携友爱的一段佳话。
但这幅拥有近40次出版和多处著录、反映傅抱石研究石涛成果和傅徐之交的力作,却于新世纪初从傅家散出后销声匿迹近20年。时至今日,《大涤草堂图》将现身中国嘉德于2020年12月举槌的秋季拍卖,相信届时必定能惊艳拍坛,再创奇迹!
留学归来 结缘石涛
1935年6月,傅抱石留学东瀛归来,任教于中央大学教育学院艺术科,讲授中国美术史。受日本学术的启发,他在教学之余走上了持续数年的石涛研究之路。几年来,他笔耕不辍,不断考证和论述,锲而不舍地寻根探源。随着《石涛年谱稿》《石涛上人生卒考》《石涛丛考》《石涛再考》《石涛三考》《石涛画论之研究》《大涤子题画诗跋校补》的相继脱稿或发表,傅抱石逐渐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较为立体的石涛形象。1941年,他综合研究成果,仔细耙梳石涛的生卒、言行、画业、活动等,编订完成自己石涛研究的大总结《石涛上人年谱》,第一次考订、编排了石涛的生平和艺术创作履历,较为清晰地勾勒出石涛一生的简单轮廓,极具筚路蓝缕之功。
傅抱石不仅沉浸于石涛的诗文世界,还被他的精神情境和其人其艺所深深折服。在研究石涛的过程中,他也酝酿着绘制表现石涛一生“史画”的想法。对于这一想法他在《壬午重庆画展自序》中也有过相关讲述:“关于明清之际的题材……以属于石涛上人的居多。这自是我多年来不离研究石涛的影响,石涛有许多诗往来我的脑际,有许多行事、遭遇使我不能忘记。当我擎毫伸纸的时候,往往不经意又触着了他。三月间,本企图把石涛的一生,自出湘源,登匡庐,流连长干、敬亭、天都,卜居扬州,北游燕京……以至于死后高西塘的扫墓,写成一部史画,来纪念这伤心磊落的艺人。”
为了实现这一构想,自1941年以来,傅抱石在撰文著书之余陆续完成了《访石图》(1941年4月)、《过石涛上人故居》(1941年9月)、《石涛上人像》(1942年6月)、《送苦瓜和尚南返》(1942年8月)等“史画”与《露顶奇峰平到底》(1941年10月)、《乱帆争卷夕阳来》(1941年)、《盘礴万古心》(1942年2月)、《深山有怪松》(1942年)等“石涛诗意画”,完成了与石涛心灵上的跨时空对话。
元气淋漓 粗笔细墨
而在这些系列作品中,还有一件特别的铭心之作——《大涤草堂图》,这幅作品其中一个亮点就在于他“大胆落笔,小心收拾”的精妙技法。
傅抱石作画思深意远,此幅构图更是独具匠心,所用笔法也游离于粗细之间:他在此画中以泼墨法扫出前后大树四株,顺势粗笔勾出枝叶,酣畅淋漓,间以少许花青辅色,并点虱土坡,营造出生机盎然的盛夏浓荫,也鲜明地烘托出人物和情节;主体大树造型伟岸,气势撼人,株顶虽断而枝叶繁茂,几乎不见笔线;草堂掩映在一片蓊郁之中,画得工整细微;堂内之人细笔写出,精谨洗练,再现了出世顿悟的神态,创造出深沉旷远的“涤”境,又与激荡的大树、粗放的土坡形成一种粗细、疏密、动静的对比趣味。而书于画面左上方的题识也阐明了此幅画背后的故事和傅抱石作此画的经营思路:
大涤草堂图。石涛上人晚岁构草堂于广陵,致书南昌八大山人求画《大涤堂图》有云:平坡之上,樗散数株,阁中一老叟,此即大涤子大涤草堂也。又云:请勿书和尚,济有发有冠之人也。闻原札藏临川李氏,后展转流归异域。余生也晚,不获睹矣。今经营此帧,聊记长想尔。
即是说,《大涤草堂图》原是石涛曾写过信请八大山人画的一个题目,这幅即是取题材于石涛的信,而以石涛曾别“大树堂”,故特画几株大树作主题,左方作草阁,阁中一人,即是大涤子。
石涛曾云:“代山川而言也。”傅抱石崇拜石涛,仰慕其高扬个性的创造精神,追抚其元气淋漓的绘画韵致,笔底山川丘壑、风雨云烟,无不都是石涛精神的召唤,无不都是自然大美所引发的长歌。而这幅《大涤草堂图》不仅表达了傅抱石对石涛的崇敬之情,也是山水画的人格化呈现,还是心有灵犀的诗意图像。
傅画徐题 交情莫逆
傅画徐题是这幅画的另一亮点,也是傅抱石和徐悲鸿莫逆交情的见证。
傅抱石自1930年7月与徐悲鸿结交后,便屡获他提携。1935年5月,傅抱石在东京举办“傅抱石氏书画篆刻个展”,徐悲鸿邮寄题词以贺:“追寻真艺。抱石先生于绘事精进不已,诸名公展览其作于东京,书此志怀。”1942年秋,南洋归国不久的徐悲鸿看到了傅抱石即将展陈的系列新作,激赏万分,欣然为《大涤草堂图》题塘:“元气淋漓,真宰上诉。八大山人《大涤草堂图》未见于世,吾知其必难有加乎此也。悲鸿欢喜赞叹题,壬午之秋。”徐悲鸿引用杜甫《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之句,化用“仓颉作字、天雨粟、鬼夜哭”的典故,形容图画笔墨之饱满酣畅。
1942年10月10日,由中国文艺社、中华全国美术会主办的“傅抱石画展”在重庆夫子池励志社开幕,展出作品百件,为期三天,十之六、七为其在重庆金刚坡下所作,尤以1942年新作为多,《屈原》《五柳先生》《画云台山记图》《兰亭修禊》《洗手图》《洗桐图》《冼马图》《访石图》《石公种松》《过石涛上人故居》《对牛弹琴》《大涤草堂图》等参展,获得了美术界热烈的反响。次日,《中央日报》刊布徐悲鸿所撰《傅抱石先生画展》,评云:“抱石先生,潜心于艺,尤通于金石之学,于绘事在轻重之际(古人气韵之气)有微解,故能豪放不羁。石涛既启示画家之独创精神,抱石更能以近代画上应用大块体积,分配画面。于是三百年来谨小慎微之山水,突现其侏儒之态,而不敢再僭位于庙堂。此诚金圣叹所举‘不亦快哉之一也。抱石年富力强,倘更致力于人物、鸟兽、花卉,备尽造化之奇,充其数,未可量也。”
这里,徐悲鸿充分肯定了傅抱石以大块体积造型、风格豪放的山水新风,即无比贴切地验证了“元气淋漓,真宰上诉”。所以说,《大涤草堂图》于苍莽淋漓、浑然大气中寓精妙之思,确为佳构!
在壬午画展公开展出之后,《大涤草堂图》一直被傅抱石珍藏在自己的书斋中,并从重庆金刚坡下携回南京玄武湖畔,“文革”期间几经辗转,与其他400余件傅氏画作被寄存于南京博物院。1979年,傅抱石夫人罗时慧化私为公,慷慨捐赠,365件傅抱石画作入藏南京博物院。《大涤草堂图》和其他50余件同有特别纪念意义的作品一道归还傅家,成为傅氏子女的一份永远的精神寄托。
在后来的二三十年间,《大涤草堂图》数度参加各类“傅抱石纪念展览”,反复出版,传播极广,成为一件著录累累的赫赫名迹。1994年,邮电部发行特种邮票《傅抱石作品选》,以表现傅抱石在绘画方面的卓越成就。整套六枚,山水、人物各三,穿插排列,具有一种变动的节奏。《大涤草堂图》入列其中,成为耳熟能详的傅抱石画作。
(注:本文作者系南京博物院陈列艺术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