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居之外另置第二居所
2020-12-21林夏瀚
林夏瀚
晚明的杭州,在城市景区西湖边置一栋别墅成为一部分文人的理想,甚至有人不惜为此花费巨资。并且文人理想的宅院还要“堂前列鼎,堂后度曲,宾客满席”,这种生活理念和方式恐怕也只有在晚明才有吧。
晚明是一个在文化上包容并蓄、异彩纷呈的时代,从道德风节到学术思想,从天文历算到地理旅游,从戏曲小说到诗书画印,无不显示出文化观念的发展与变化。在江南地区,商品经济的繁荣发展以及商贾阶层的壮大,使得社会结构发生悄然变化。良好的经济基础对文化领域的自由主义精神和享乐主义情怀产生了极大推力,文艺成为一种满足基本生活需求后的花样点缀,于是追求新鲜刺激的生活逸乐浸入到文化精神的需求之中。在当时,人们除了日常用品精细化、消费观念奢侈化以外,更出现了對居住环境豪华性的追求。
五代以来,官员常选择在江南风景宜人之地建造私家园林,用于归隐终老,这种风气在晚明发展到高峰。富庶的城市经济加上草木葱茏、温润多姿的气候条件,使得士绅文人们对以西湖为首的杭州表现出独特的向往之情。此时的归隐情结已经不同于宋代散淡傲然的文人精神,而是与杭州高度发达的城市享乐风气杂糅为一体。
在竞奢尚奇风气下,富人大户、文人士夫都喜欢筑置别业,拥有西湖别墅也成为了晚明杭州文人身份的象征。建造别墅并非为了实现少年时代的山水卧游之梦,而更多成为一种仿照前代士大夫阶层附庸风雅的行为。他们集结宾客以高谈阔论,蓄养歌舞佳丽以排解寂寞之苦。别墅成为了综合性文化生活场所,文人的诗意理想、显达于世的虚荣之心都在这精细雅致的宅院设计中得以体现。
为了求得理想的效果,别墅的建造多取古代传统造园精神,借景、隔景灵活运用、虚实相生,水榭楼台环绕其中,更有大型船舫、雕栏如画,造价顿高,甚至请著名画家参与设计,不惜耗费巨资。曾是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张岱,在晚年也满怀深情地回忆起杭州奢华的青莲山房别墅。
在豪华典雅的建筑之中,文人显贵的生活品质也日趋精细,这与民间手工业的发展不无关系,更是体现了晚明城市商品化发展下的享乐风尚。文人闲赏文化与市民轻奢之风互相融合,琴棋书画纳入到日常消费中,与茶文化相关的传统瓷器、新式紫砂壶、茶铛,家居摆件如瓷瓶、象牙雕刻、笔筒,时令之物如折叠扇、纸团扇,熏香之物如香炉、熏球、熏笼,乃至各种刺绣手帕、皮草制品、象牙梳、灯具等,共同交织成富有魅感的奢华物境,为晚明士人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体验。
在晚明消费时代的大潮中,涌动着追求时尚与享乐之趣。前卫的城市思想与传统的手工技艺、生活习俗杂糅在一起,必然在泛文化领域形成一种竞奢尚奇的绮丽之风。
(注:作者系文化和旅游部民族民间文艺发展中心助理研究员。)
玩出优雅与从容
推出这组特别策划的最初灵感,来自于前段时间以天价成交的晚明吴彬《十面灵璧图卷》。且不说其创下的价格纪录,单从将一块石头画出十个面的举动上来看,当时的文人对“玩”这件事真可谓“极尽所能”。同时,也能看到那一时期人们为了“雅兴”而消费的生活理念。
江南,自古就是文化繁盛之地。当它与晚明这一特殊历史时期相遇,撞击出的是一部风华而奢靡的文人生活史。其实,当时的江南文人生活已不仅仅束缚于地域概念,而是可以映射出一幅晚明文人的生活图景。
与前代文人追求“清”的人格理想、强调精神上的超越与自由不同,晚明文人认为合理的物质需求和生理需求是人的天性,把人的物质需求摆在第一位。因此,他们的闲适生活不仅有精神追求,也有吃喝玩乐;有对爱情的向往,也有对美色的贪婪。但不管怎样,他们的行为是与艺术、与美学息息相关的,艺术的生活化这条美学原则在他们那里发挥到了极致。
从晚明文人那里,我们除了看到对“精”与“奢”的追求,其实更应该学会像他们一样把任何“无用之事”都玩得极有秩序感。为了避免长时间从事同一活动的无聊,他们会同时进行多项活动,以保持兴趣的新鲜和身心的快适,但常常是即兴为之、适意即止。
从现实生存的角度看,文人们的玩对社会、对家庭、对工作来说真的有用吗?其实没有!拥有再多的古物,也只是对时光的收藏;建造再好的别墅,也终将会归于尘土。
但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就如同周作人当年所说:“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
当玩升级为一门学问,你的生活才会更加优雅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