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时空境遇
2020-12-19刘勇
刘 勇
(同济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上海 200092)
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系统描绘了中国国家制度谱系和制度优势图谱,为制度的守正创新提供了基本遵循。制度作为文明积淀的成果,是国家治理的遵循。制度见证历史发展的进程,反映社会变革的逻辑。制度形态因各自的历史环境而相异,制度优势因不同的国家治理效能而分殊。新时代中国制度面临着独特的时空境遇,即中国制度的当代形态是国内外因素综合作用下的内生性逻辑结果,体现在制度的现实环境、话语权力、体系结构、价值认同等方面。从东方的秦朝专制制度和西方的罗马封建制度到当今世界政党政治的广泛实践和分化发展可以看出,制度是决定不同地区国家兴衰、国富国穷、国家间不平等和经济发展差距的决定性因素。一个国家在不同的时空境遇下采取什么样的制度模式,决定了这个国家的制度绩效,进而决定了与其他国家在制度绩效上的差异。(1)德隆·阿西莫格鲁、詹姆斯·A.罗宾逊:《国家为什么会失败》,李增刚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6年,第1页。从世界历史发展潮流的横向坐标和中华民族历史前进的纵向坐标的视角看,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面临着一系列世界历史性境遇。制度是历史环境的产物,更是影响未来并被未来影响的规范体系。中国制度从历史中走来,在国家治理的广泛而深刻的实践中获得了丰富的宝贵经验;中国制度在现实中发展,新时代伟大事业的日益发展推动了制度的成熟化、定型化;中国制度朝着未来前进,伟大梦想的思想理念、价值取向、战略规划、目标要求为制度发展提供了应然要求。
一、 制度环境:基于全球视野审视现实环境
制度发展反映了历史演进和社会变革的逻辑。自15世纪末以来,随着工业革命带来的技术手段和交通工具的大发展,各民族之间的交往关系不断扩大,逐渐形成了市场活动、交往活动的全球化趋势。在人类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实践的广度和深度不断扩大的过程中,人类历史逐步由地域历史迈向世界历史。马克思指出,不同民族选择什么样的发展道路和制度模式,取决于它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因为同一个制度“发生在不同的历史环境中就会引起完全不同的结果”(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30页。。他在分析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应该确立什么样的制度模式时做出了客观分析,提出俄国村社能否跨越“卡夫丁峡谷”的“两种结局都是可能的”,(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824页。但是任何一种可能性都不是设想出来的,都需要特定历史条件的支撑。因此,历史环境不是能够主观设定的前提,而是制度构建和制度发展的实然要素。但是,制度的设计和安排蕴含着应然性的要求,这也是制度作为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进行历史互动的重要前提。
全球化作为客观历史趋势深刻影响着世界各国的制度选择和制度演进。“全球化”一词自20世纪80年代流行以来,全球学者对它进行了多维、多重、多向的描述和阐释。从人类社会演进的角度看,全球化就是在生产力发展基础上市场和交往等要素在空间上向全球的扩散和延展。“作为整体的世界历史及其演变发展”在时间结构上的“持续性”正是由这种空间结构上的“复杂性”所规定的。(4)叶险明:《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特性与世界历史理论基本问题——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在当代发展的一个重要逻辑环节》,载《马克思主义研究》,2010年第1期,第64-77页。从更为精确的角度看,全球化是生产力发展进入到资本主义时期,随着资本的全球扩张而出现的,是世界交往和世界市场交互作用的结果。这样,全球化作为生产力和交往关系“世界化”的统一,属于地域历史向世界历史演进的整体变迁。因此,每个国家必须积极融入全球化,任何否认全球化的客观必然性和历史过程性,游离于全球化之外的行为都必然遭到历史环境的唾弃。从这个意义上讲,“全球化指的是社会交往的跨洲际流动和模式在规模上的扩大、在广度上的增加、在速度上的激增以及影响力的深入”(5)戴维·赫尔德、安东尼·麦克格鲁:《全球化与反全球化》,陈志刚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1页。。这种趋势意味着人类组织程度的提升和组织规模的扩大,并将其中的权力关系延伸扩展到世界范围内。尤其是后发国家在融入全球化的过程中,外部因素的此消彼长成为制度体系内生演化不可忽视的因素。
基于国家利益,世界各国对全球化的历史进程和基本价值的认识存在着差异。这种认识在一定程度上有着意识形态属性,并且会反映到本国的制度演进中,对各国的制度形态产生影响。1989年,美国学者福山的“历史终结论”曾鼓噪一时并被用来表征资本主义是人类社会的最后一种制度模式。然而,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由西方国家主导的G7峰会、欧盟高级峰会等众多国际性会议,都遭遇相当大量的抗议活动,由此出现了严重的民粹主义等反全球化浪潮。可以说,以民粹主义为代表的反全球化运动是资本逻辑的产物。(6)刘金源:《民粹主义、反全球化与欧洲一体化的未来》,载《探索与争鸣》,2019年第10期,第128-136页。随着资本主义发展到金融垄断阶段,反全球化的实质指向是反对资本主义主导的单边主义式全球化或者就是反资本主义全球化。
全球化的深入演进会对不同国家的制度体系提出变革要求。但如何审视这种外部要求的主体化,不同学者对此有不同认识。英国学者莱斯利·斯克莱尔认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主导的全球化模式下,经济活动场域由跨国公司来主导,政治活动场域由跨国资本阶层来主导,意识形态活动场域由跨国文化来主导。尽管资本主义是当前全球化的主导形式,但各个领域由资本主义带来的各种危机,加剧人类工业和生活等新陈代谢的不可持续性,促使各国人民努力探寻化解这些危机的各种方案,这使得社会主义全球化不仅有着无限可能,而且“是资本主义全球化的一种替代选择”(7)莱斯利·斯克莱尔:《资本主义全球化及其替代方案》,梁光严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第387页。。美国学者丹尼·罗德里克认为,全球化并不是单一的世界体系,也不是建立在单一的上层建筑之上,更不是由单一的经济强国来主导,全球化是一个复杂的、多元化的集合体,应该有一套公开、透明、合乎逻辑的国际制度来监管。然而,当代全球化的致命缺陷在于:市场确实变成了世界市场,但政府仍然是各个国家的政府。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世界不可能成为一个扁平化世界,世界经济也不可能超越于国家疆界之外。我们只能“建立起一个健康、可持续发展的世界经济”(8)丹尼·罗德里克:《全球化的悖论》,廖丽华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34页。,立足于这种环境条件,不同国家和民族保持自身的自决性。日本学者中谷岩认为,随着世界的多极化发展,资本主义世界也不得不从美国一家主导转向多元主导。由于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世界政府和世界中央银行,各国在民族主义的利益驱动下,必然会对跨越国境的资本主义加以必要的限制。因此,不同文化传统、历史传承和价值观念的国家不是一味地推进制度的统一以符合所谓的全球标准,而是“相互承认”——承认彼此存在的差异,认同彼此固有的制度。(9)中谷岩:《资本主义为什么会自我崩溃》,郑萍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235-237页。
在全球化时代,民族国家范畴中的国家制度的作用机制发生了深刻变化。长期以来形成的全球制度治理结构——发达国家属于“治理者”,处于“中心”地位,而广大发展中国家属于“被治理者”,处于“外围”地位,使得发达国家可以凭借国际游戏规则的决策者和解释者身份来维护自身利益,第三世界国家作为全球治理体系的服从者和接受者无法保障合法权益。在这种国际格局中,甚至经常出现一国国内法律制度影响干涉其他国家内政的情况,这种“长臂管辖”的现象对民族国家的制度体系形成了时代化挑战。2007年,由美国次债危机导致的全球金融危机的滋生和扩展,把由资本主义主导的全球化的严重缺陷充分暴露出来,凸显了当前全球治理体系必须进行改革和完善的紧迫性。与此同时,随着一大批新兴市场国家、区域组织以及全球公民社会的群体性崛起,现有的全球治理结构正在面临深刻的变革,这种变革需求根源于世界发展力量的结构化变动。变革与完善的重要方向就是提升以新兴市场国家、新兴区域组织等主体的代表性和发言权,推动各国在全球治理机制中权利平等、机会平等、规则平等。通过构建和提升治理规则的民主化、法治化水平,以大多数国家的意愿、利益为归宿构建更加合理的治理规则体系,已经成为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共识。但也应看到,近年来在发达国家出现的逆全球化趋势,尤其是在霸凌主义、孤立主义、民粹主义等的交织作用下,中国的制度变革既面临着难得的机遇,也需要应对重大挑战,因此要从全球治理的整体格局中审视中国制度变革因素的复杂性。
二、 制度话语:基于治理效能提升话语权力
制度是在特定地域范围内生发演化的结果,要从制度自信和制度自觉的层面突破“西方中心主义”的话语范式。按照杨光斌的归纳,15世纪以来的制度模式大体可以划分为以下几类:(1)自由主义模式;(2)集权主义模式;(3)权威主义模式;(4)传统社会主义模式。(10)杨光斌:《政治变迁中的国家与制度》,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第26页。18世纪以来,逐渐形成了以“普选”“多党制”和“私有制”为核心的资本主义制度,到21世纪初宣称选择资本主义制度的国家达到了120多个。虽然作为资本主义制度强劲对手的社会主义制度曾经在全球数十个国家开花结果,但随着1989年以来的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资本主义制度模式取得了话语霸权。西方制度的话语霸权体现为两个所谓的“制度共识”:一是把第三世界国家的不发达状态归因于未实行资本主义制度;二是把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作为体现“自由、民主、平等、人权、公正”等所谓“普世价值”的唯一制度载体。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的话语霸权巧妙地削弱了替代性制度的竞争性,不选择资本主义制度的发展中国家即使在实践中拥有较高的制度绩效,也因缺乏竞争性的话语权力而无法形成广泛的制度自信。(11)鲲水:《制度之争与制度认同——信息制度论·话语优势·制度绩效》,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0页。
制度优势和制度效能是衡量制度的基本标准,对比是实现这种衡量的有效评价方式。然而,让所有支持资本主义制度的人跌破眼镜的是,21世纪以来,资本主义制度在发达国家和广大第三世界出现了治理赤字和制度赤字。首先表现为西方国家治理能力普遍大幅下滑,先后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比如冰岛政府治理无方导致了国家破产;欧盟内部解决实际问题的效率非常低下;美国庞大的金融体系弊端丛生。林肯总统所说的“民有、民治、民享”的民主制度已经演变成了“1%的人有,1%的人治、1%的人享”。(12)张维为:《西方的制度反思与中国的道路自信》,见张维为主编:《国际视野下的中国道路和中国梦》,学习出版社,2015年,第20-21页。其次表现为很多西方引以为傲的“华盛顿共识”在实践中不断遭遇失败。拉美推行“华盛顿共识”以来,20世纪90年代的经济增长率平均比80年代下降了一半,阿根廷等国长期的经济衰退导致贫困率超过50%。威廉姆森等人随后修订了原先的版本,“看似延缓了经济滞涨问题,但又形成了更具破坏力的金融危机,使资本主义制度陷入更加深重的危机。‘美国模式’日渐失去了原有的诱人光环”(13)林海虹:《等级体系的自否定与平行体系的替代——全球治理体系的困境及发展走向刍议》,载《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6期,第8-15页。。最后,俄国等转型国家采取“休克疗法”后沦落为“失败国家”,使得这种“共识”最终失去了话语霸权。正如弗拉基米尔·波波夫所认识到的,“制度的植入是个错综复杂的过程。制度演进中的路径依赖,不总是给引入者带来利益,即使引入的制度更加优越”(14)弗拉基米尔·波波夫:《广阔视野下中国与俄罗斯的转型比较》,见王新颖主编:《奇迹的建构:海外学者论中国模式》,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第230页。。因此,西方制度体系在发展中国家进行的嫁接或移植,出现了两种迥异的情况:一种是在移植外来制度过程中仍然保留了既有传统制度体系;一种是在嫁接外来制度过程中破坏了既有传统制度体系却未能实现有效运转。可以说,西方的制度模式正面临深刻危机,非西方国家移植西方制度模式基本上是照搬一个失败一个。
认识自身的制度形态和制度效应需有全球视野。2004年“北京共识”提出以来,中国的迅猛发展不仅给一些国家造成了心理压力,而且对西方政治话语体系提出了严峻挑战。而“在吸收世界智慧的同时,摒弃西方新蒙昧主义和绝对主义,共同探索和建构‘后西方话语’时代的中国话语”(15)张维为:《中国震撼:一个“文明型国家”的崛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25页。时代已经开始。马丁·雅克提出,改革开放以来取得的成就证明,中国善于提出可供选择的社会和全球发展方案,可以为广大第三世界国家借鉴,“中国将提供西方模式的替代品,包含完全不同的政治传统:后殖民时代的发展中国家、共产党政权、高度成熟的治国方略、儒家传统”(16)马丁·雅克:《当中国统治世界:中国的崛起和西方世界的衰落》,张莉、刘曲译,中信出版社,2010年,第315页。。中国这样一个历史文化悠久、发展差异明显的超大型文明国度,仅仅从特殊性或者“例外论”的角度来揭示其成功是很难有说服力的,中国的巨大成功必将为制度优势的展现和继承提供根本性的依据。“现在中国有机会向世界提供另一个选择,一个传统价值可以被赋予现实意义并能得以延续的路径选择。”(17)A.B.维诺格拉多夫:《中国文明发展的新阶段:起源与前景》,见王新颖主编:《奇迹的建构:海外学者论中国模式》,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第63页。美国智库提出,“北京共识”给探索现代化道路的广大第三世界国家提供全新样本,这个样本极有可能变为“华盛顿共识”的全球性替代物。无论人们是否信服,“北京共识”已经在广大后发国家中间产生了直接性影响。(18)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美国智库眼中的中国崛起》,曹洪洋译,中国发展出版社,2011年,第294页。总的说来,许多海外学者政要已经深刻认识到中国重新恢复大国地位是一个回到正轨的客观现实,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曾经对人类社会作出巨大贡献的文明型国家,如今的复苏或者说“复兴”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可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正如罗伯特·福格尔所说,“今天,在中国人眼中,中国崛起的观念,只不过是回归历史正途”(19)罗伯特·福格尔:《预警:2040年中国经济总量将达到123万亿美元》,见吴敬琏、俞可平、罗伯特·福格尔等:《中国未来30年》,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第135页。。
掌握中国制度阐释话语权是稳步推进制度建设的必然要求。经济发展模式与社会政治制度具有相辅相成的特性,“不同历史时期出现了形式有别、作用不同的经济发展模式和与之对应的社会政治制度。它们应运而生、因国而异、应时而变,为各国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担当了不同的角色、发挥了各自的作用”(20)陈锦华:《中国模式的核心是中国制度》,见潘维、郑永年、吴敬琏等:《中国模式之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第20页。。对于中国道路的深入讨论,使得中国制度在国际社会引起较为广泛的关注、讨论。这种关注和讨论就可能转化成中国制度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和吸引力,从而为中国的制度效能确立自己的国际话语权力。2008年的世界金融危机和2020年的世界公共卫生危机引发的全球治理格局变化必将导致国际政治经济安全体系的深刻调整,西方的话语霸权正在松动,中国的话语权力正在上升。我们通过不断丰富中国制度,进一步向世界进行中国制度的科学表达,逐步破除国际社会对中国制度的误读、误解和误判,增进对中国制度的了解,进一步扩大中国的制度效能在国际社会的影响力、吸引力和感染力。因此,我们应加强同国际社会的对话、交流,牢牢抓住对中国制度的科学阐释,而不是一味迎合西方话语,从而掌握制度博弈的主动权,在对话中提升中国治理效能的制度性解读,逐步形成中国制度的独特话语权力。
三、 制度体系:基于内生逻辑构建完备体系
中国制度体系的生成是中国社会变革的生动写照。经过新民主主义走向社会主义,进而在中国建构起符合人民根本利益的制度体系,是历史规律展现和人民意志表达的必然逻辑,也是中国共产党奋斗的重要目标。新中国成立伊始,以毛泽东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从当时的国内外形势出发,在学习和借鉴苏联经验教训基础上,立足中国自身演进逻辑,全面确立了中国的基本政治、经济制度。(21)肖贵清:《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基本问题研究》,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58-265页;第35-44页。新中国成立初,我们曾以为,“我们所走的道路就是苏联走过的道路”(22)《刘少奇选集》(下),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55页。。但在独立探索实践中,中国共产党很快认识到苏联模式的问题和弊端,提出“以苏为鉴”,开始对制度改革和制度调适进行初步探索。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提出,尽管我们的“原则和苏联相同,但方法有所不同”(23)《毛泽东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69页。。由于对人类发展的历史环境缺乏准确判断,对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缺乏正确认识,新中国成立后探索出来的一些卓有成效的制度未能一以贯之地执行甚至后来被废弃,同时部分体制机制问题未能有效解决,而亟待形成的新制度又未能探索出来,导致中国制度不完整、不充分的状况日益凸显,极大影响了中国制度优势的显现。同时也应看到,这一时期的制度构建具有奠基性意义和根本性价值。
中国制度体系的探索和形成是对历史正反两方面认识的科学转化。十年“文革”给中国社会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从反面暴露出制度体制机制所存在的制约性和滞后性,造成的历史曲折不仅表现为思想和作风层面的问题,而且表现为制度层面的根本性问题。“领导制度、组织制度问题更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和长期性。”(24)《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33页;第308、348页;第348页。正是在全面总结历史经验的基础上,党深刻认识到加强制度建设的重要性,“制度是决定因素”,要从“制度方面解决问题”。(25)《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33页;第308、348页;第348页。为了以史为鉴,邓小平强调,一方面,“我们的很多制度都要恢复起来”(26)《邓小平年谱(一九七五—一九九七)》,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222页。;另一方面,“准备从改革制度着手”。(27)《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33页;第308、348页;第348页。这一阶段的探索具有深远意义和开创性价值,不仅对影响全局和根本的制度进行了深层改革和调适,而且立足拨乱反正,对制度体系进行了较为系统的恢复和发展,同时,创造性阐释了“一国两制”的科学构想,探索了经济制度的中国形态,提出了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深度融合的体制设想,也为法律体系的完善奠定了基础。这一时期,总体上处于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和具体制度的修复阶段,同时在修复过程中对原有体制的弊端进行了初步变革,构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整体框架和主要骨骼。可以说,以邓小平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人对建设中国制度倾注了巨大心血,以鲜明的突破意识进行了大胆创新,但一些原则思路未能完全通过具体制度得以实现。但是,从总体上看,这一阶段的制度创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础。(28)肖贵清:《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基本问题研究》,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58-265页;第35-44页。
中国制度创新的一个基本前提就是制度建设和发展的接续性,将制度的科学性、原则性与制度的创新性、发展性紧密结合。党的十三届四中全会以后,以江泽民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人,在理论和实践的双重探索中,创造性地回答了新时期中国制度建设与完善的一系列问题,初步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制度体系。这一阶段的主要探索包括以下主要方面:第一,建立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第二,积极建设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第三,深化社会主义文化科技教育体制改革;第四,以改革创新的精神推进执政党制度建设;第五,建设和完善党和国家工作人员廉政制度;等等。(29)王敏主编:《江泽民社会主义制度建设理论与实践研究》,山东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27页。这一阶段中国制度创新具有两个鲜明特点:一是从经济、政治领域向其他领域延伸,形成了多领域、配套性的制度设计;二是从根本制度向基本制度和具体制度拓展,呈现出系统化、多层次的制度建设。党的十六大以来,以胡锦涛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从多个方面论述了中国制度建设的基本要求、内在逻辑等,包括以下主要方面:第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日益成熟,基本经济制度不断丰富和充实;第二,以实现人民民主为目标,民主政治建设进一步完善和发展;第三,依法治国基本方略全面落实,法律体系基本形成;第四,以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为目标,文化建设进一步完善和发展;第五,以民生建设为重点,社会建设进一步完善和发展;第六,以党的领导能力和执政能力建设为抓手,不断提高党的建设科学化、制度化水平;等等。(30)秦宣主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史》(下),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483-503页。可以说,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的基本形成,“中国之治”的内在密码得到了进一步揭示。
党的十八大以来是中国制度重塑性构建和改革的完善时期。围绕邓小平提出的以30年为限“在各方面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31)《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72页。的科学设想,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了到2020年完善和健全制度体系时间表,并与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进行深度对接。立足国内外环境的深刻变化,党深刻把握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取向,提出了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命题,对此进行了一系列的顶层设计和制度安排,不仅推动了中国制度体系的改革、完善与重塑,而且形成了具有鲜明现代性意蕴的治理理论,为推动中国的持续发展提供了更为坚实的治理基础。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则阐释了全面依法治国在国家发展全局中的价值和作用,强调法治国家、法治政府、法治社会一体建设,为完善制度体系提供了法治保障,并在全体人民中培养了法治意识和法治思维,为制度意识和制度自觉的形成提供了法治基础。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强调要在2020年前实现“各领域基础性制度体系基本形成”的目标。(32)《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第791页。十九大进一步阐释了党和国家到21世纪中叶的战略安排,进一步明确了制度体系建构和制度体制改革的进程。党的十九届二中和三中全会都对制度的坚持和完善进行了部署,从国家根本大法修订、党和国家机构职能体系改革的层面,为制度体系的完善和制度优势的发挥提供了基本前提。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进一步系统总结了中国制度的谱系和制度优势的内容,强调中国制度“创造了世界罕见的经济快速发展奇迹和社会长期稳定奇迹”(33)《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载《人民日报》,2019年11月6日。,并为坚持和巩固、完善和发展中国制度提供了时间表、路线图。针对2020年重大疫情防控中爆发出来的短板和不足,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要“抓紧补短板、堵漏洞、强弱项,该坚持的坚持,该完善的完善,该建立的建立,该落实的落实”(34)习近平:《全面提高依法防控依法治理能力 健全国家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体系》,载《求是》,2020年第5期,第4-8页。,完善和健全制度体系和治理体系。因此,形成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体系必然是一个动态过程,必然随着实践发展而与时俱进,既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一劳永逸,应当着力固根基、扬优势、补短板、强弱项,不断推进构建系统完备、科学规范、运行有效的制度体系。
四、 制度自信:基于价值属性凝聚广泛认同
共识最为显著的特性是共同性,共识之于共同体的发展具有基础性意义,共识的缺失和消解是社会撕裂和政治极端化的重要原因。对于如何认识共识,不同学者有着不同观点。戴维·米勒认为,共识是指“在一定的时代生活,一定的地理环境中的个人所共享的一系列信念、价值观念和规范”(35)戴维·米勒、韦农·波格丹诺编:《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修订版),邓正来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106页。。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制度作为特定社会的强制性规范,为共同体成员提供了全方位的信念、价值观念和规范以达成共识,从而对共同体成员的思想认识和行为规范产生直接影响。当共同体成员的思想认识和行为规范达成社会共识,便具有了整合共同体思想、进行共同体教化和规范共同体行为的功能。由此可见,制度对共同体规范具有全面性、广泛性和复合性的影响,它涉及社会的方方面面,涵盖了共同体内容的多种认同,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个结构,必然对共同体成员产生认同的多重叠合。此外,制度的规范性特征能有效弥合共同体成员认同标准上的差异,以及由于不同的认同标准而可能产生的认同冲突,从而建构共同体成员共同的价值取向、认知取向和行为取向等。制度作为共同体的价值前提和逻辑基础,只有被绝大多数共同体成员认同、接受,内化为信仰意识,催生制度自信的力量源泉,形成制度认同的内在动力,才能释放共同体成员的内在潜能,彰显出凝聚共同体认同的磅礴力量。制度自信是发自内心对制度价值、制度功能的内在期盼与认可。制度自信既是制度心理反应,又是制度行为的心理动力。而这种心理动力会促使社会成员将其转化内生为制度诉求、制度信任、制度理想的思想定力和制度实践的行为自觉。制度自信的生成与确立一方面受认知主体思维能力、认知水平、情感态度的约束;另一方面受认知客体制度环境、制度行为等要素的限制。这些要素相互作用,产生不同的结果,形成多样化的制度认同形态。
从世界现代化的角度看,社会主义思潮、运动、制度的出现与演进,本质上是对西方现代化路径反思的产物,旨在提供一种替代性的方案。(36)蒲国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世界意义》,载《理论与改革》,2018年第2期,第11-18页。从历史的角度看,社会主义制度是作为资本主义制度的替代物而出现的,它要解决的是资本主义制度所不能解决的各种矛盾,同时又要创造出比资本主义制度更加优越的社会制度。马克思、恩格斯指出:社会主义是要“研究必然产生这两个阶级及其相互斗争的那种历史的经济的过程;并在由此造成的经济状况中找出解决冲突的手段”(3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88页。。他们通过分析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矛盾指出了未来社会制度的大致轮廓。他们不赞成对未来社会制度的特征做过多具体、详尽的阐述。他们认为,因为发展阶段有差别,各国国情也不一样。在新社会制度没有成为现实且缺乏实践经验的情况下详细设计蓝图,很容易陷入虚幻的泥潭。十月革命胜利以后,列宁曾按照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社会主义制度的基本设想,在苏俄实行了带有直接过渡性质的“军事共产主义”,这实际上是第一个社会主义的制度模式。随着“喀琅施塔得事件”的发生,列宁认识到其严重脱离了苏俄实际转而实施新经济政策,从而成为第二个社会主义的制度模式。列宁逝世后,斯大林通过4年多的党内论争战胜党内少数派以后,最终确立了带有浓厚个人烙印的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模式,成为第三个社会主义的制度模式。(38)李宗禹等:《斯大林模式研究》,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年,第421-428页。尽管关于斯大林模式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总体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一种实践形式。(39)沈宗武:《斯大林模式的现代省思》,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94-198页。这种制度模式的创立和实施,正值资本主义制度发生世界性危机,社会主义制度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冲击不再停留在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批判层面,而是以生动活泼的事实展现在世人面前。以国家力量克服和清除经济社会弊端的做法逐渐流行,正如兹·布热津斯基坦所言说的,认为国家采取行动是促进经济福利和社会正义的最佳途径的看法,也已成为人们的主要观点。第二次世界大战更是深刻暴露了资本主义制度不可克服的弊端,有40个左右的国家刚刚独立就宣称实行社会主义制度,由此可见,作为资本主义制度替代物的社会主义制度在全球范围内获得过广泛的制度认同。
从现实的角度看,中国制度与科学社会主义一脉相承,制度的科学性彰显了制度自信;中国制度是对传统社会主义制度的省思与创新,制度的创新性彰显了制度自信;中国制度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和超越,制度的优越性彰显了制度自信;中国制度是对西方社会民主主义制度的借鉴和扬弃,制度的先进性彰显了制度自信。正是凭借这种极高的制度自主性,中国能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在发现政策缺陷后自我纠错能力也较高,在很大程度上能够驾驭资本,同时也能调节社会自发的反向保护运动。(40)鄢一龙等:《大道之行:中国共产党与中国社会主义》,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97-98页。所谓中国特色就是它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不仅体现为唯一性,而且体现为连续创造性。其制度发展生命周期的核心问题,就在于这个制度能否创新,而不僵化、不停滞;就在于这个制度能否持续地创新,而不中断、不夭折;就在于这个制度能否比其他竞争性制度更具创新力,而不骄傲、不落伍。(41)胡鞍钢:《中国道路与中国梦想》,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81页。正是因为中国制度带来长期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两大奇迹”,“美国在一些第三世界国家兜售其发展模式的失败,以及中国‘价值中立’的外交政策,中国模式对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吸引力日益增长”。(42)赵穗生:《中国模式探索:能否取代西方的现代化模式?》,见潘维主编:《中国模式:解读人民共和国的60年》,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年,第302页。也正是因为中国制度带来的国家富强、民族复兴、民生幸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变得越来越宽广,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认同变得越来越强烈。尤其是2020年爆发的新冠疫情,对世界各国的治理能力和制度绩效进行了一次大考与检验。中国通过发挥党的集中统一领导、全国一盘棋、人民主体力量、积极参与人类卫生健康治理等优势,不仅书写了疫情防控大考中优秀的中国答卷,而且为人类卫生健康安全贡献了中国力量和中国智慧。这不仅充分反映了高度的民族认同、国家认同和政党认同,更是深刻反映了背后中国人民对中国制度体系、中国治理效能的高度自信。
制度认同和制度自信具有本质一致性,都是对制度合理性、优越性和先进性的一种主观性反映。当代中国制度的发展是顶层设计和“摸着石头过河”相结合的产物,深刻反映着中国历史巨变、社会变革的内在逻辑。中国制度的未来是应然与实然深度互动的展现,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明确了在中国制度方面应该“坚持和巩固什么”“完善和发展什么”“如何遵守和执行”,这为中国制度优势的展现和转化、为治理效能的生成和提升提供了基本遵循。新时代要不断增强制度认同,强化制度自信,为制度的成熟化、定型化凝聚历史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