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要到位，人也要到位”

南方周末记者　张笛扬发自贵州都匀、独山、三都

黄埔区帮扶建设的独山县影山镇蛋鸡养殖场。

受访者供图

独山县基长镇林盘村种桑养蚕基地。

受访者供图

★根据中央政策，东部协作也要纳入脱贫攻坚的考核范围，贫困地区接受第三方考核时，会对东部地区的帮扶工作专门打分。

从2019年3月底开始，每隔4天，就有36万枚鸡蛋从贵州运往广州，摆上各大超市的货架。

鸡蛋来自大山深处的独山县影山镇，由于饲养、运输成本高，价格并不便宜，高达十多元一斤。过去，独山县出产的鸡蛋并不被外地市场看好，存在很大的销售压力。

帮独山县影山农牧公司和广州超市牵线搭桥的是广州市黄埔区东西部扶贫协作工作队。通过销售，带动了独山1156户贫困户发展养殖，每户每年可获600元固定分红。此外，广州黄埔区投入180万元建设的养殖车间，租给当地农贸公司后，每年也能为355户贫困户带来15万元租金分红。

自1996年起，中央就开始组织东部地区支援西部地区。2016年底，中央要求进一步加强东西部扶贫协作工作。在这场自上而下发起的东西部协作中，东部地区的资金、技术、观念，被寄望于带动西部地区的脱贫和发展。

东西部协作提质增效

曾在独山县挂职的黄埔区干部鲁建斌说，“东西部协作二十多年了，之前主要是源源不断输送资金，现在不仅钱要到位，人也要到位。”

变化自2016年底开始。2016年7月，在中央组织东部地区支援西部地区20年之际，中央在银川召开了东西部扶贫协作座谈会。当年12月，中办、国办联合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东西部扶贫协作工作的指导意见》。

这份文件不仅对原有东西部结对关系进行了调整，还要求东部地区加大资金支持、选派优秀干部到西部挂职，选派到被帮扶地区的挂职干部要把主要精力放到脱贫攻坚上。

根据上级部署，在东西部扶贫协作中，广州市黄埔区负责对口帮扶贵州省独山县、三都县、都匀市和都匀经济开发区，其中独山县和三都县都是曾经的贫困县。自2017年起，黄埔区向4个区县各选派了1名挂职干部，2019年，两个贫困县的挂职干部分别增加到3名。

不仅派了人，黄埔区提供的帮扶资金也在增加。自2016年至2020年6月初，黄埔区财政共划拨东西部扶贫协作资金3.33亿元。其中，有1亿元资金是黄埔区主动追加投入的无偿援助，这些资金直接用于黄埔对口帮扶的都匀市、独山县和三都县。

对于派去挂职的干部来说，他们很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用好扶贫资金，让帮扶项目发挥最大成效，让老百姓得到更多实惠。

2017年初，鲁建斌开始到独山挂职。刚去时，他发现当地有一些短板，除了贫穷落后外，还存在超前规划发展、融资负担很大的问题。和当地干部相处时，如何把握好分寸是鲁建斌面临的一个难题：既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很多工作的开展也需要得到他们的配合。

鲁建斌在独山挂职的3年间，广州市和黄埔区向独山提供了近1.4亿元的资金，在当地建设的项目约80个。

按照东西部协作帮扶的指导思想，鲁建斌要保证帮扶资金用到深度贫困村里，用到解决“两不愁三保障”、让农民增收、产业发展的项目上。

至于资金怎么使用，鲁建斌介绍，项目最初由各乡镇往上报，然后再由他把关，他会一个个到现场调研、评估。

鲁建斌举例说，2019年第一批项目上报后，他在初选时砍了一半，第二轮重新报的项目又全不符合要求，直到第三轮才选好。在鲁建斌看来，筛选项目非常重要，其中要着重考虑建档立卡贫困户的收益程度、产业发展的风险等。

选定项目时，鲁建斌尽量将产业帮扶资金投入到固定资产中，防止贬值和资金流失。

独山县林盘村的蚕房项目就是主要投入到了不动产上，1.7万平方米的蚕房项目由黄埔区帮扶资金投资1000万元、镇村自筹500万元建成，平均每户村民有28.5平方米，不养蚕的村民可以出租自己的份额。当地村民在项目中获得了土地流转费、租金，还有分红。

建好蚕房后，项目的技术开发和管理交给合作社，销售交给公司。鲁建斌认为，这么做能降低帮扶资金的流失风险，“就算过几年不养蚕了，蚕房也可用作其他养殖”。

携手同行

在三都县，黄埔也将不少产业帮扶资金投入到不动产上，当地引进的养羊项目中，东部帮扶资金投入1000万元建设了12个羊圈，成了三都县脱贫的示范项目之一。

曾在三都县挂职的黄埔区干部欧永华说，挂职3年间，近2亿元的帮扶资金被输送到三都。这些资金除了投入到扶贫车间、羊圈等产业项目上，还有数千万元被用作贫困村的危房改造，一千多万元用来给贫困村修路，两千万元被用作帮助贫困村修建路灯，此外还有一部分投入到建设学校、医院和购买教学与医疗设备上。

对于派驻贵州的帮扶干部来说，他们的压力一方面来自资金项目的使用和监督，此外就是考核的压力。根据中央政策，东部协作也要纳入脱贫攻坚的考核范围，贫困地区接受第三方考核时，会对东部地区的帮扶工作专门打分。

除了产业合作和资金支持，东部地区对西部地区的人才支援也是考核的重要内容。

位于贵州黔南州东南部的三都县是中国唯一的水族自治县，聚居着全国63%以上的水族人口，是黔南州唯一的深度贫困县。三都全县共有40万人口，其中建档立卡贫困人口超过13万，全县130个村中有68个是深度贫困村。

刚到三都，欧永华就花了几天时间去当地最贫困的村子调研，他发现村民的房屋破旧，学校环境差，小学连正常的书桌和校服都没有。很多村路没有硬化，也没有修路灯。当地的贫困程度着实让他感到压力大。

为了改善当地教育和医疗条件落后的局面，黄埔区除了出资帮助三都县建设、更新多所学校和医院外，还依靠自身的资源提供了技术帮扶。

黄埔区创办了“三都民族班”和“三都民族技工班”，每年有50个三都的高一贫困生到黄埔区第八十六中学求学，这些学生不仅学费、住宿费全免，每年还能拿到900元的生活补贴，2020年首届三都民族班的高考本科上线率达到了90%。按照“政府引导、市场运作、社会参与”原则，“黄埔·三都民族技工班”的师生团队，搭建起了京东商城“黄埔扶贫馆”扶贫产品销售平台，自2020年5月29日在京东正式上线以来，“黄埔扶贫馆”销售总额达500万元。

在医疗领域，黄埔也指派了多名医生到黔南州挂职。2020年6月，挂职医生苏达永，成功救治了1名胎龄28周、出生体重为1.1公斤的极低出生体重儿，成为黔南州县级医院首例成功的该类病例。

在东西部协作的过程中，两地干部交流被纳入协作中的一环，不少贵州干部可到东部发达地区锻炼。2020年，就有4名独山干部到黄埔挂职交流。

为将黄埔区广州开发区营商环境的先进经验带到都匀，更好地提高工作效率，更好地把资金使用好，更好地提高经济效益，曾在都匀市挂职的黄埔干部金进主动联系两地组织部搭建了平台，办了各类干部培训班，都匀市的营商环境得到有力提升。

曾在都匀市经开区挂职的杨帆说，过去很少有大的产业、上规模的企业来落户，各方面环境还是有差距，近几年两地携手后，营商环境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参考广州开发区产业发展“黄金十条”政策，黔南州委、州政府出台了关于加快黔南广州产业园发展的实施意见和黔南广州产业园招商引资办法（黄金二十条）。

合作共赢

按照“国企先行，市场化运作”模式，两地国企合作开发成为产业合作的主要模式之一，都匀市和都匀经开区的黄埔小镇、都匀东山文旅产业园、健康产业园等项目都有黄埔区科学城集团的投入。

在帮助都匀经开区发展产业的过程中，东部地区政府部门和干部个人的资源成了招商引资中的一大优势。

目前在都匀经开区挂职的黄埔干部台清介绍，2020年顺利协助引入世界500强立邦集团的新型环保建筑材料西部生产基地项目落户都匀经开区黔南·广州产业园。该项目总投资8亿元，建设周期8个月，预计2021年建成投产后产值可达18亿元以上，年上缴税收不低于5000万元，为都匀经济开发区建区以来首个世界500强工业项目。

广州开发区协助申创团队开展申创工作调研，制订申创方案，进行基础数据收集整理，组织都匀经开区申创业务培训，完成申创文件编制。经贵州省政府同意都匀经济开发区申报国家级开发区，向国务院呈报了请示，协助都匀经济开发区申创国家级经济开发区工作取得阶段成效。

为了帮助当地招商引资，一些帮扶干部甚至还动用了私人关系，金进在都匀挂职期间，靠战友牵线，引进了一家广州民企在都匀投资养猪项目，“过去当地都没有这么大规模的项目。”此外，金进还号召他的亲戚朋友，和都匀的贫困生结对长期捐助。

东部地区的市场被都匀视作产业发展过程中的重要资源。

都匀市毛尖镇的毛尖茶久负盛名，以前当地人自己摘、自己卖，产量上去了，销路却一直是个问题。在都匀市挂职的黄埔干部陆永佳说，目前都匀市毛尖茶种植面积已达37.85万亩，年产2000吨，销路急需扩大。

黄埔区一方面帮助毛尖镇改善基础设施，投入三千二百多万元发展种养产业和修建基础设施，同时还帮茶叶找销路。为此，黄埔发动都匀本地企业到广州参加各类展销活动，免除摊位费。

2019年以来，都匀市农产品销售至广东地区的总量达2.07万吨，销售额达1.1亿元。

和都匀毛尖一样成为“黔货出山”示范项目的还有独山县影山镇的无公害鸡蛋，鸡蛋卖到广州超市的同时，黄埔区还协助影山农牧公司在黄埔区沙步市场开设了农牧实体店，主要经营鸡蛋、茶叶、筹洞贡米、菜籽油等农副产品。

在到独山挂职帮扶之初，鲁建斌就发现，独山的农产品品质很好，但货源不持续、缺少规模、物流费用贵，导致成本高，在广州的竞争市场中缺少优势，鲁建斌认为，“黔货出山”需要持续加大基础设施投入和扩大产业规模。

目前在独山挂职的刘昕介绍，2020年独山县的东西部协作帮扶资金共有七千三百多万元，其中部分被用于发展生猪养殖、食用菌种植等种养业，建立粤港澳大湾区菜篮子基地，帮助当地完善冷库等农产品存储设施。项目建成后，将为当地农产品的存储、流通提供便利条件，确保“有货出山”。

据统计，2019年，独山县通过东西部协作完成了“黔货出山”消费扶贫销售额2.26亿元。2020年前11个月，独山县就完成了消费扶贫4.5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