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日子,冷日子
2020-12-16裘山山
□ 裘山山
我刚当编辑的时候,很认真,对每一位作者的来稿都非常负责,于是经常纠结,不忍退稿,尤其是熟悉的作者,退稿让我很难受。后来,我就专门挑选一个明朗的日子来做这件郁闷的事,一封接一封地写退稿信,诚恳而歉意。一口气退掉数个,如释重负。这样的日子,被我称为退稿日。
后来就有了这种习惯,把一些必须做又不想做的事,挑一个日子集中完成。比如挑一个好天气来耐心收拾我历年发表作品的杂志,分类存放,这算是我的梳理日;又比如在一个郁闷的日子整理照片,从老照片里看到曾经的快乐和满足,这算是我的怀旧日;还比如把要熨的衣服集中起来,把熨衣板架在电视机前,挑一个好看的电视节目,一边看一口气熨烫完毕,这算是我的贤惠日。还比如外出回来,用一天时间处理带回的各种事务,答应给别人寄的书,答应帮人家看的稿子,或者其他承诺,这算是我的公务日。
包括做好事,也需要下决心。比如看到网上在征集过冬的衣服,或者征集旧书,送给那些需要的人,就立即抄下地址打算做,却总是下不了决心去翻衣柜或者翻书柜。于是给自己定一个爱心日,放下手上的一切,翻箱倒柜地找出东西,然后打包,然后去邮局(寄这样的包裹是无法快递的,通常在偏远的地方)。
我常常告诉自己,今天必须把这件事做了。权当是老天爷安排的。
这样的日子,不管是黑是红,不管是暖是冷,都很踏实。
说了那么多,终于说到了今天。今天在我也算个特殊的日子:我一口气做了三件求人的事。求人是我最不愿做的事。但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有一个需要负责的单位,我还有很多朋友,生活中、工作中总会遇到需要帮忙的时候。现在这个社会,即使是为了工作也常常要靠私人关系,很无奈。所以,“找人帮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不敢说百分之百,但起码百分之九十九求人,是为了工作和部下,为此还留下“恶名”(机关至今传说我为部下争房子告别人状)。但只要我还当这个主编,有些事是躲不过的,我不做没人能替我做。
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我总是一拖再拖,假装忘了还有这样一件事,拖到实在没法拖的时候,才一跺脚,做!
今天就是这样,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干脆把今天当成一个求人的日子吧,一跺脚,把几件很难开口又必须开口的事一并了掉。于是开始发短信,打电话,一一找人。其实真的开口了,大多是会答应帮忙的,碰钉子的事很少发生。我所要做的,就是说些好话,然后听别人打几句官腔。比起那些需要提着东西上门求情的人,我已经很简单了,但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儿,自尊心使然吧。
这个日子,算是我的冷日子。
好在,我事先用教育儿子的话教育了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躲不过的冷日子,过了冷日子才能过暖日子。
或许换个角度想就没那么别扭了,比如把这个日子,定性为帮人忙的日子,或者定性为感谢他人的日子(就是感谢那些帮我忙的人)。这么一来,黑日子的颜色就淡化,变成普通的日子,甚至是暖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