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

花·史话

梅花之名，由果而来。明代李时珍称：“梅，古文作某，象子在木上之形，梅乃杏类，故反杏为某，书家讹作甘木，后作梅，从每，谐声也。或曰：‘梅者媒也，媒合众味。古书云：‘若作和羹，尔惟盐梅。而梅字亦从某也。”一说以古字象形，如子在枝上，一说有媒合众味之功，取其谐音为名。

先秦即以梅为贵，然爱其果味酸，非赏花也。杨万里《和梅诗序》言：“南北诸子如阴铿、何逊、苏子卿，诗人之风流至此极矣，梅于是时始以花闻天下。”唐宋更多言梅花之赏。世人爱其幽香，又赞凌冬傲雪之风骨。林逋《山园小梅》诗句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知夜赏之雅趣。苏轼《西江月·梅花》词云：“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道梅花雅致清高，绝胜别种春花也。

故范成大《范村梅谱》自序之中，赞梅花曰：“梅，天下尤物。无问智贤愚不肖，莫敢有异议。”更录梅花数种，真文士之爱梅者。姜夔谒范成大，为填咏梅词并制新曲，曰《暗香》《疏影》，为后世赞。且录《暗香》焉，其词曰：“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梅之幽香，花虽零落亦得残留。陆游《卜算子》词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

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即此意也。唯落梅惹人哀思，亦可寄伤春之意。冯延巳《鹊踏枝》词句道：“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晏几道《木兰花》词亦伤怀：“风帘向曉寒成阵，来报东风消息近。试从梅蒂紫边寻，更绕柳枝柔处问。来迟不是春无信，开晚却疑花有恨。又应添得几分愁，二十五弦弹未尽。”

梅花诸品，以白梅为最佳。王安石《梅花》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以白梅比雪，乃知其性高洁。卢梅坡《梅花》诗言：“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纵不论风骨，冰雪仙姿，亦可大赞。周邦彦《丑奴儿·大石梅花》词云：“肌肤绰约真仙子，来伴冰霜。洗尽铅黄，素面初无一点妆。寻花不用持银烛，暗里闻香。零落池塘，分付余妍与寿阳。”

除却白梅，另有红梅，虽亦梅类，因花红艳，少傲骨而多娇媚，反为不美，故而文人多以红梅品性居白梅之下。苏轼《红梅》诗曰：“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廋雪霜姿。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张翔《花经》列梅花作“四品六命”，当以白梅、红梅并作梅花，故非品格最高者。

葛洪《西京杂记》载：“初修上林苑，群臣远方各献名果异树。”中有梅7种：朱梅、紫叶梅、紫华梅、同心梅、丽枝梅、燕梅、猴梅。至宋时，范成大《范村梅谱》记梅花诸类，有江梅、早梅、官城梅、古梅、重叶梅、红梅、鸳鸯梅、杏梅等，并述其形色。至清代陈淏子《花镜》记有梅花21种，如绿萼梅、玉蝶梅、照水梅、鸳鸯梅、红梅、杏梅、墨梅、江梅等，今仍有之。

花·遇见

因着身在北方，我对梅花总有一些误解。小时候听说，零落成泥碾作尘，不知何故，觉得梅花是种没什么意思的花。彼时的北京，唯有中山公园冬季里的梅花展，是确然可以看到梅花的方式。作为小孩子，梅花展则太过沉闷了些：那些盆栽的梅花，羸弱着，扭曲着，全无傲骨。于是这就成了梅花在我心里头的刻板印象。

后来也在南方，零星见过梅花，白梅红梅都见了，依然觉得，不过尔尔，直到我第一次造访杭州。早春的杭州，刚刚赶上赏梅的季节，灵峰之下，我记住了如织的游人，也见了散落遍地的梅花瓣，倔强着，默然着，铺了满地，铺了满池。想起李后主说，“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自梅树下穿梭而过，肩头，额角，残留暗香。那时我才大约明了，梅花之赏，也是要在不同的心性之下，才能够约略领悟一鳞半爪的吧。

实则北京也有露天栽种的梅花，只是从前我不知道。近几年，明城墙遗址下，委实种了不少梅花，只是冬日并不开，要待春暖，才婉约着绽放。终究失了傲雪的风骨，幸而，还留着雅致和幽香。看梅的人拥挤于小径上，而花间的蜂蝶，想必是最喜爱这片人工梅林的吧。今年北京的春日，乍暖还寒，我去看梅花时，只有几株树梢，仓促地开着数朵而已，但枝条总算得以伸张，花也开得尽兴，总算不似室内的盆栽，皆是病梅了。

花·今夕

古之梅花，初亦含蜡梅，笼统言之也，后乃指今之梅花，以物种论，今呼作梅，其学名曰Armeniaca mume，梅花乃其花也。其株或为小乔木，或作灌木状，叶未见时，花已先发，或独生，或二朵相聚。以品种之别，其花色或白，或粉，或紫红，皆芳香，花瓣或五数，或有重瓣者，雄蕊甚多，常略弯为皆向心生也。此花南北多栽植，始华于秋冬之交，盛于冬春。

今以园艺品种论，则有数百品类，或自梅选育，或乃近亲物种杂交所得，统称梅花是也。依枝茎之形并血统，可分5类：一曰直枝梅，茎直，品系驳杂，又可分作江梅型、宫粉型、玉蝶型、朱砂型、绿萼型、洒金型、黄香型;一曰垂枝梅，小大枝茎皆下垂，嫩枝尤甚;一曰龙游梅，其枝屈曲盘旋;一曰杏梅，梅杏杂交者也，半重瓣，花稍大，颇耐寒，北地可栽诸户外;一曰樱李梅，又名美人梅，宫粉型梅并紫叶李杂交者也，花具长梗，数朵聚作一簇。

（摘自商务印书馆《七十二番花信风》    作者：王辰  林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