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blox上市：开发游戏的“坏”小孩

霍易元

从喷射机到马桶的“胡搞设计”

继DoorDash、Airbnb和Affirm在近两周申请上市之后，又一家独角兽公司Roblox申请上市。今年10月中旬，在线游戏平台公司Roblox秘密提交上市申请，并于11月19日公布上市招股书。招股书显示疫情期间，Roblox的收入爆发式增长。事实上，Roblox并非今年首家冲刺IPO的在线游戏公司。今年9月，在线游戏软件引擎公司Unity上市，其后股价飙升，对其后冲刺IPO的Roblox而言似乎是个好兆头。

游戏开发平台 Roblox 申请上市，引发热烈讨论，来自它独特的游戏规则和设计。一位软件开发者描述他童年时在 Roblox 上玩奇怪游戏的美好记忆：我从小玩 Roblox 游戏长大（后来用 Roblox Studio 开发游戏），印象最深刻的是里面的游戏太具有超现实主义，大部分的游戏具有流行文化的素材，孩子们常常被逗乐。

笔者记得有一个游戏是玩家开始从一个布满食物的平台出发，必须铲一些食物到运输带上，运输带要通往一个巨人的嘴巴。如果你掉到运输带上，将经历一段巨人的消化系统的奇幻旅程，最后掉进一个马桶里。马桶中有一个障碍赛，障碍赛的终点有一架喷射机等着你，你可以搭着它回到一开始的平台。但喷射机不会减速：它不是飞得超快，就是完全静止。因此身上沾满大便的人必须在半空中跳出喷射机，喷射机会坠毁陆地，通常会撞死几个人。

这听起来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游戏！“正规”开发者不会想做这种胡搞的游戏，但在 Roblox 中却很正常。因为 Roblox 卖的不是游戏，而是游戏平台：Roblox 提供环境、工具、商城，让一般人能轻松地设计虚拟体验（Experience）。就算不是认真地体验，只是胡搞也无所谓。

跟其他游戏平台如《当个创世神》（Minecraft）比起来，Roblox 是以使用者创作（User Generated Content， UGC）为主，就像 YouTube 与抖音仰赖创作者自行上传内容一样。

社交最快乐

很多成年人每天花大量时间在视频平台、抖音上面，但Roblox 的乐趣不在这类真实画面中，而是注重社交与互动，青少年们可以在 Roblox 上聊天，一起去完成不同的冒险，就像在真实世界探索城市一样。许多玩家后来会转身成为平台上的创作者（creator），创造替身（Avatar）可使用的配件，或者也可以成为开发者（developer），利用 Roblox Studio 工具进行开发。

这款游戏允许配件和经验值都可以变现，平台采用虚拟货币 Robux，可以与美元兑换。目前行情是 1 Robux 兑换 0.0035 美元。如果玩家买了你开发的配件或体验，那么你可以分润30%至70%不等。目前平台上有超过 1800 万个体验，今年提供玩家共 222 亿小时的娱乐，累积分润给创作者与开发者（共700万人）近 2.1 亿美元。

这让我们想起十几年前的MUD（多使用者迷宫，Multi-User Dungeon），这是一个用文字描述情节的虚拟空间，非常“阳春白雪”，依赖玩家自己用想象力填补故事。MUD为玩家们提供了一个虚拟世界，一方面，它不同于次世代游戏机注重视觉拟真效果的VR游戏，也不同于当时通过联网运行的《雷神之锤》《命令与征服》等具有震撼画面的PC网络游戏，MUD没有漂亮的彩色 画面，连黑白图像都没有。最多只有一张用ASCII字符组成的封面，玩者只能像玩早期RPG一样用键盘输入文字命令，电脑也以文字作出应答，并随时以文字向玩者描述它所能见到、感到、听到、遇到的所有事物。

比如宫殿如何雄伟壮观，姑娘如何美若天仙，侠士如何飘逸潇洒，恶龙如何巨大可怕等等，并且一切都是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进行（甚至连PC喇叭都不会出声）。但正是这样一份宁静以及纯粹的文字表述，才带给玩家们更广阔的幻想空间和更深入的参与感。再晚一点之后就是Flash 网页游戏盛行，也是简单的工具开启了新的游戏世界。

虚拟经济体

Roblox 就像游乐场的主办单位，只提供场地但自己不做摊位，开放给其他人设摊——卖热狗的、套圈圈的、打弹珠的等等。Roblox只是在门口进行销售，当玩家在摊位上支付钱币时，平台就从中分润。

由于企业控制点数的供给，因此可以通过增发或减发来调控点数的购买力。另一方面，企业可以通过控制点数的兑换价值，来针对不同顾客或产品提供差别待遇。举例来说，某人申请一张国航和中信的联名信用卡，上面写着“申请就送 2000 点！”这是一种促销形式。但中信可以设定点数的失效时间，或是动态调整不同产品的兑换价值，来引导需求的流向。

Robux 有一点与传统虚拟货币不同：使用者会持续把 Robux 注入生态圈之中，因为有时候兑换现金的比例太低，他们会选择将 Robux 再投入购买开发者工具、利用内部广告系统行销体验。这对 Roblox 当然是好事，掌握了Robux 的供给与需求，就有更多手段调控平台上的经济运行。Roblox 會努力让更多人把美元换成 Robux，以及促使更多人把赚到的 Robux 继续投入生态圈中。而 Robux 在经济体内每一次循环，平台都能抽30%到 70%。

从这个角度看，Robux 更接近以太币（Ether），两者都是平台发行来吸引开发者贡献心力的虚拟货币。只是 Robux 的应用环境比较封闭，而以太币的比较开放。

Robux 有具体价值，对平台至少有三个好处：第一，用户有驱动力扩大经济体，当人们累积了一些 Robux，自然会希望能提高其价值，因此会拉朋友进来一起玩，或是一起开发。相比之下，其他平台的社交的流量价值则要曲折得多。

第二，平台不容易死亡。一般的游戏是流行产物，过几年就退出流行了，游戏有了社交的网络效应，生命力会延长一些。然而 Roblox 的顾客群如此年轻，万一长大了就不爱玩了怎么办？现在玩家储存了有价值的虚拟货币，会更积极地开发新体验、新商品，延续游戏的多样性，以赚取更多社交货币，平台的生命周期更长。

第三， 平台更容易迭代。如上所述，本质上 Roblox是一个平台经济体，不是特定的故事情节，因此可以演化的方向更多。Roblox可以发展虚拟实境，可以与某个企业发展品牌馆，也可以切入娱乐、教育等领域，例如Roblox 最近还在筹备线上演唱会。

游戏独角兽的财务负荷

和许多独角兽企业一样， Roblox虽然增长快速，但仍未实现盈利。2018年其亏损9720万美元，2019年亏损8600万美元，2020年前三个季度亏损高达2.032亿美元，而2019年同期仅亏损4630万美元，亏损主要是由于其运营成本上升及2020年上市成本增加。

从现金流角度来分析，Roblox的状况似乎要好于最初GAAP数据预估。Roblox的经营性净现金流量从2019年前三季度的6260万美元增长至今年同期的3.453亿美元。同期，公司的自由现金流分别为600万美元和2.926亿美元。

截至目前，Roblox已获得了由Altos Ventures、First Round Capital、Meritech、Index、Greylock、Tiger Global和Andreessen Horowitz等投资的3.357亿美元。根据招股书，占股最多的投资者将从IPO中获得最大利益。

虽然平台的期望值很高，但财务上面临的挑战更大。Roblox 今年因疫情受惠，玩家人数大幅增加，达到 3100 万日活跃用户。但是营收却显示成本大幅增加，今年的亏损是去年同期的 4 倍左右，达到2 亿多美元。

其中的原因是 Roblox 采用非常保守的营收认列方式。传统卖游戏，在游戏销售的那一刻就可以认列营收。如果是卖游戏内虚拟币，则是在虚拟币用光的那一刻认列营收。Roblox 的做法是把营收摊提到玩家的终生（lifetime）认列：23 个月。假设用户今天在 Roblox 上花了 10 美元，Roblox 要到快两年后才认列完成，这使得 Roblox 营收成长速度远落后于现金流。结果今年玩家暴增，营运成本随之升高，营收却来不及反映。

这也说明了 Roblox 先天的劣势：打造平台是前期投资高，可是回收慢的生意。Roblox 扛下了主要的固定成本，但却要等开发者分完利润之后才能慢慢回收钱。Roblox 在申请书中强调要投资完全自建技术架构，包含自行管理资料库中心，减少使用第三方服务（如 AWS）。这是企图心，但也会延后获利。

此外，Roblox 另一大隐忧是“苹果税”。随着玩家转向手机，苹果与谷歌抽的30% 将吃掉更多的利润。而且 Roblox其实也是一种“App Store 内的 App Store”，里面包含多种游戏，跟游戏平台 Stadia、XCloud 没什么差别。不知道苹果为何放行Roblox，却阻挡其他游戏。

Roblox 的角色线条是一种简单的取舍：为了网罗更多玩家进入经济体，它在最差的网络环境与最低配备的电脑上都能运行。而且界面简单，老少皆宜;它舍弃顶尖的声光效果，沉淀出更根本的東西，包括玩家的社群网络、品牌的信任感，以及流通的虚拟货币。

当然，在这么多优秀创意的背后，Roblox也非尽善尽美，该游戏的安全问题存疑，之前曾被黑客攻击，用户在游戏中的角色遭到了其他角色的袭击并出现暴力性行为。根据招股书，原因是一台服务器被黑客入侵，更改上传了游戏规则的代码。招股书指出，Roblox平台包含大量用户创作内容，但平台通信尚未加密，数据泄露等安全事件的风险很大。尽管公司投入了大量资源来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但仍无法完全杜绝，对于Roblox来说，由于平台上有儿童玩家，未来将是一个巨大的风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