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算法美学与可穿戴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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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从高光图谱到蝴蝶花纹

蝴蝶和蟒蛇一直是令关小着迷的视觉形象，它们身上的花纹如此精细而繁复，就像是由一台宇宙基因计算机按照某种上帝指纹般的数学模型绘制出来的，然而它们却是活生生的自然生物。艺术家这次在3ge3project上海空间中单独陈列出一整面墙的蝴蝶家族标本，每一种蝴蝶翅膀的纹样不尽相同，仿佛进入了一个自然界的曼陀罗数据库，不同蝴蝶的花纹之间又似乎存在着某种强大的统摄逻辑，但同时，每一种蝴蝶也都有单属于它自己的突变特征，它作为个体的完美度独一无二也实着令人赞叹。

关小在蝴蝶的纹样中看到某种神性的科幻感，这种科幻感也反映在关小对农耕的兴趣上，当她观看那种一望无际的亮绿色水稻田方阵时，她感受的是一种特别“电子”的质感，对她来说，自然所展现出的形态里包含真正的科幻，而无需穿越到外太空或未来世界。与这些蝴蝶陈列近距离相对的，正是另一组以农耕为灵感的作品（《纪录片-农业的故事：采集》与《纪录片-农业的故事：养殖》），作品中的巨幅背景图像“印度松树”是一组最早用于高光谱图像分类的测试区块影像，该图像是由红外光谱仪生成的，我们所看到的方格内的彩色几何色块，其实分别代表了十六种在田里真实生长着的庄稼，关小发现这一古老而傳统的文明根基在新科技媒介的滤镜下，变成了一种非常特别的可视化数据团。

但在这里，艺术家无意去深究这项高光图谱的技术性原理，而是非常图腾式的、视觉化的去将经过算法处理的农作物数码图像与鲜活的蝴蝶一起提炼并置，在这样的一种面对面的相遇与对话中，观众能非常感官地直接从时空和形式的分类概念中跳脱出来，去体会两者间诉说的某种秘密的语言，某种有关元图像的语言。

艺术家不同时期的创作。

艺术家不同时期的创作。

《农业的故事》开幕现场。

拼贴：从雕塑到影像

对不同形式非常直觉性的拆解和拼贴一直是关小的擅长之处。今年年初，关小在天线空间的个展“8个故事”以雕塑、装置的媒介形态探讨了身份的模糊性与合成性问题。对本具有固定属性的人造物、日常现成品等物件进行改造与融合，并用文学的视角，让它们具有某种拟人的身份感，但同时，这种身份感又是模糊的、可被想象与叙事弹性定义的，一切取决于观众。

关小2019年的作品《平凡一日》在影像层面体现了这种拼贴和跨媒介的特质。在那个三屏录像中，艺术家剪接了许多不同题材、不同文化背景以及不同时代的影像素材。其中一组是美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哭泣热线电话的电视广告，它以一种古怪的动人——具有强烈景观属性的方式凸显了当代人类逐渐远离真实情感表达的精神状态，我们在无法喘息的当代生活中竟然无处可哭无人可诉，所以你只能花钱去拨打一个热线电话，向电话那一头某个人工接线员或是如今人工智能那样的空无的对象去表达情绪，与此同时，她还剪接了一段南美土著在丛林之河上缓缓行进的纪录影像，寄托着艺术家对地球盖娅母亲与神性宁静的回归愿望。

而另一组镜头则是科技领域的影像，比如我们在软件或网络的界面上更改自己容貌与身份的操作步骤，以及在一个类似微创操作的医学影像中，针尖正对准着极小的细胞目标刺入，这个微观的超距镜头，从感观到形而上同时完成了一种对形式的绝对穿刺，这组镜头与影片中在农作手工过程中抚摸植物的花芯、一个西部牛仔与野马之间的博弈关系的瞬间，都来自于同一种人类力比多的美学原型，它也是一个所有在我们这个以二元呈现的表象世界中的张力图像，而完成这些图像叙事的恰是离开任何一种故事线类型的内部，在它们外缘的贴合面上进行全新的蒙太奇重构，这种重构也意味对趋向于固化的表象的一次再度解离，艺术家通过搭建拼贴的方式来达到一种剔除，剔除日常生活的冗余表层与对立标签的遮蔽，以此让我们观看到在生命的长河中，我们自身正反复经历的激情与障碍，同时也正试图从中获得和解的可能性。

融合：从展厅艺术到日常穿戴

“农业的故事”的主题空间中最具游戏性与复古感的部分，就是那几卷印有农业高光谱图像的布料，它们一部分在落地玻璃橱窗里被摆设成颇有萨满氛围的柴堆形态，一部分半铺开于展台上，这种摆设方式也让我们勾起了对上世纪生活方式的日常记忆，那时我们的母亲时常光顾的并非百货商场的各色成衣店，她们去的多是那些布料商店，一卷卷布料堆叠在一起，每一种花纹都等待着一只手、一双眼睛和一个有关创造的灵感将其展开。

在此刻，关小的这批布料正提供给我们快速的消费主义社会一个短暂的空隙、一个发散和创造的契机，人们可以想象一个灵感，裁剪一段布料原材料使之变为自家的一块桌布、一件衣服、一匹窗帘，甚至是一件由你自己定义的艺术品。而“农业的故事”主题系列中的围裙、真丝地毯、方巾等商品，也鼓励人们去开发它的新使用形式。其实，服装产业中的机器印花与艺术家此次展览的内在文本本身就存在一种互文关系，机器印花的复制性与自然几何纹样、可视化技术图像都是同一种元算法的视觉化呈现，而职业艺术家与艺术生活品牌空间的联手，也力图在打开一个更贴近我们生活原点的整合性维度。关小对于事物外在形式和内在核心关系的敏感度，让她能够参与这样的共同创作，把不同的概念玩转到一起，并最终又将解释权与使用权轻松交到他者手中，这种把对事物的定义与功能开放给用户、观众、大众的做法，也正是关小的影像装置创作中始终在传达的一条主线：我们在原本各自对垒、区别的概念与形式中，最终发现生命的整体性，并于其中激发出我们对生活的再度想象与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