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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14郭苏华

湖海·文学版 2020年1期
关键词:青楼张家辉大姑

郭苏华

我接到张青林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我看电话显示的是盐城,又没有显示诈骗电话字样,就接了。我想不出来,这个时候,给我电话的人会是谁,一般的熟人朋友都有微信。

这个是没有显示来电号码是谁的陌生号码。我接了电话,对方笑着说,小大姑,你好啊。我说,你好。对方是一个有点熟悉,却根本辨别不出是谁的声音。对方笑着说,听出来我是谁吗?我说,听不出来,但是很熟悉,好像。我只能这样说,我不能说,我根本听不出来。这样说话的肯定是一个熟人。果然对方在电话那头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说,我是张青林啊。我说,哦,原来是张书记啊。你好你好。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啊。张青林是我们村子上的大队书记,是我的同学也是发小。跟我一样大。我十月的生日。他是三月的生日。这个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对对方的了解,那真是根老底实。他初中毕业,初三读了两年。没有考上中专,回来之后,就去当兵了。说起来,跟我还有过一段没有吐明的暗恋,这个说起来,就扯远了。总之,他现在在我们村子里是一号人物,呼风唤雨。

昨天我路过老家,看到路边的张庄村的白底黑字的牌子,我还骂了一句,说,张青林弄的这什么牌子,就跟墓碑似的,像我这么差的审美都看不下去啦。

可是,人家的书记是做得风生水起的啦。

我想不出来他打电话给我能有什么事情。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打电话,一定有事情,还会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果然,他说,小大姑,他这嘴,真是够甜的。按照辈分,我的确是他姑。可是,他今天要是没有什么事求到我,或者什么特殊的原因,他的眼睛可是都长到眉毛上去的啊。

他说,小大姑,是这样的,镇里近来有新的政策啦,大奶的那个房子呢。今年拆的话,比去年涨啦。我心里沉了一下,又是这件事。前年,这件事就提起过,并且他还带了镇上土管所的人去量过我家的房子,最终因为母亲没有同意,没有拆。

我家那三间土墙瓦盖的房子,说起来,也真是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可是,母亲不愿意拆,她在我家县城住不惯。要是拆了,她到哪里去。

这几天,她在乡下晒太阳,跟邻居玩得真嗨呢。妈虽然八十多岁,又没有一个亲生的孩子,却是一个乐天派,人缘特别好。

当然,她也是一个聪明的乡下老奶奶,她总是把我在外面的好事情夸张了一百倍或者更多倍一遍一遍不厌其烦讲解给村子里那些留守在家里的妇女听,她们对她真是羡慕得了不得。她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抱的闺女比人家亲生的都好。

这话真是有效果。上次我回去参加一个叔伯哥哥的葬礼,那时候,母亲刚刚从医院住院回来。有一个嫂子跟她的两个女儿和我站在一起,谈到我妈住院的事情,对她两个女儿说,我不怕你们两个在这里生气,我说,你们亲生的都不如小大姑孝顺呢。我看她那两个女儿脸上讪讪的,赶紧扯些别的话题。

所以,母亲总是有许多人来跟她玩。

她怎么会同意把她的房子拆了呢。

张青林说,小大姑,那房子还有什么用,不是我说,现在大奶在,还能拆些钱,要是大奶走了。我说这话,你不要生气,大奶这么大岁数了,说走就走了。

我说,我不见气。

他说,与其留着,不如现在趁上面政策好,拆点钱多好。

我说,这个要看我妈怎么说。

他似乎有点急了,说,大奶都这么大岁数了,究竟是你当家还是她当家?

我说,真不是这个事情。她这么大岁数了。我不能让她生气。

张青林说,大奶,她是五保户,有一天死了。他竟然直接就说死了。他说,有一天死了,这些家产都是归集体的。那时候,你什么也捞不到。

我心里一阵一阵发凉。

我说,我还是不能当这个家。

他似乎更急了。说,小大姑,我是一片好心。有人对我说,关你什么事,不拆就算。

我一听也生气了。我说,村子上的人,我知道是什么样的。上次我妈腿折了住院。就有人告诉我说,不知道,腿好不了,我会不会让我妈去敬老院或者养老院呢。好像我妈瘫了,我就不要她似的。他们替我想得远呢。

张青林似乎被我的话噎住了。我心里想,这样的话,也许就是你自己说的。可是,没有好处,你半夜打这么久电话给我,难道真是好心,真是同学情谊,这话说给鬼听呢。

他的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说,小大姑,我是真心为你好。不然,碍我什么事情。

我赶忙连声说,谢谢,真的很感谢老同学。

他说,我跟张青楼也商量好了。他家的房子跟你家的一起拆。不然不好拆。

我不太清楚不好拆在哪里。但是我没有问。

张青楼是我们村原来的大队书记。他家的房子跟我家是并排。他家是三间好好的瓦房。不像我家是风雨剥蚀的土墙瓦盖。

他家的房子是他的残疾弟弟和母亲留下来的。他弟弟不久前去世了。他母亲去年也去世了。这房子就沒人住,一直空着。他家要是拆的话,根本没有什么顾虑。

我家的房子原来就是买他家的。有一段时间。张青楼在村子上放话,说,等我妈一辈子过去,这房子就是他家的啦。

我听了心里非常的愤怒,但是,我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客气地喊他三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

现在,他被张青林给挤下台了。不过,只读过初一的张青楼还在镇上做公务员,日子虽然没有以前那么风光,可是余威还是在的。

我想象着,我家的房子和他家的房子都被推倒之后的情形。

张青林继续游说说,小大姑,今年的政策真不错。你还犹豫什么。我说,妈不同意,我不能随便答应你。我明天要问问她。

张青林说,她是五保户,都是共产党养着的。一辈子过去,就都归集体了。

我很生气,声音大了起来,说,集体养得起我妈吗?夏天我妈住院,自费部分几万块,你们集体给我了吗?她腿里一根钉子,就一万。现在还在腿里呢。

张青林那边不说话了。

我口气缓和过来,说,我家的土地都在我的名下。我是有土地证的。我的眼前飘过那个很大的紫红色的土地使用证的本子。

我说,共产党总要讲证据的吧。我有小本子,就把我土地没收了吗?

张青林过了一会才说,小大姑,反正我是为你好的。你明天做做大奶思想工作。那房子留着也没用。

我说,谢谢你啊。

他说,不用谢。我是真的关心你。

我说,好吧,明天我说看看。但是我不能保证啊。

他说,好吧,你明天回家一趟,然后打一个电话给我。

我说,好的。我又诚恳地谢了他一次,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我就在卧室里喊丈夫张晚禾,我说,你赶紧过来一下。这个事情该怎么办?秀才遇到兵,我最怕这种事情。

张晚禾是个比我还没有主意的乡村美术老师。他说,外婆肯定不同意拆。

我说,是啊。明摆着,张青林是想要我妈家的地。

只要房子一拆,他们就要来主意。两边的房子都拆了,那是多大的土地面積啊。正好可以盖房子,或者用做其他。我妈又不能再种地,放在那里撂荒,他们肯定要来打主意。

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要是那边盖起遮天蔽日的楼房,她一个人住在旁边的两间小瓦房里,日子可怎么过。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恨不得我妈早点死了,把房子拆了,他们好拿去盖房子,或者算集体的地卖钱。

我妈家的地,这两年,真的没少让我操心。

先是前几年,我家旧房子那里的自留地,正好在张家辉家的后面。张家辉跟我妈家的关系一直不好。我妈和我去世的父亲,一直对他们没有好感。做人太过的精明和刁钻。他家想盖楼房,可是,宅基地面积有点小,前面是一个不大的空地,再前面就是人家的菜园子。农村人对于土地看得就像金子一样。虽然现在土地上也生产不出多少东西。可是,他们还是寸土不让。

张家辉就想我妈家的地让出一些给他。他还在村子上放过话,说,我妈一辈子过去,那地就是他家的了。

因为我是领养的。又不在村子上住。我听说这样张狂的话,真是气愤之极,可是,没有当面说,我又不能怎么样。

他想我妈家的地,没有找我说。他找了邻村我的姑爷。我的姑爷背着我妈和我,竟然一口答应了张家辉,把一分多地,给了张家辉家。条件是二百块钱,和一口袋小麦。

姑爷口袋里揣着二百块钱,来到我家,对我妈说,大嫂子啊,你这么大岁数了。又没有儿女,人家想盖房子,要一点地,你要是不给的话,人家不说你行绝吗?你一辈子过去,这地,就归集体了,不如做一个人情。我已经答应张家辉了。二百块钱,还有一口袋小麦,换你一分地。

我妈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事情已经这样,闹起来,又恼了姑爷。又恼了张家辉。

我妈把二百块钱收了起来。张家辉家就把我妈家的一分地划过去了。那一段时间,张家辉家盖房子的时候,我回家看到张家辉,他离多远,就笑得像一朵花似的。远远就跟我打招呼,喊我,大姐,你回来了。好像我是他亲大姐似的。

有一天,我跟车回来,他热情得一定要用摩托车送我去路边跟车。我简直特别不习惯他的热情。

后来等他家把房子盖好,他再也没有远远叫过我。也不再用摩托车送我。倒是,他的宅基地不断地向我妈家的地里侵略。

我妈生气,骂过几次。

等到麦口,小麦收下来,张家辉给了一口袋小麦给我妈。我妈打开一看,都是颜色暗淡的陈年的小麦,等我妈请人送去加工的时候,发现口袋下面的小麦都是霉的。

人家回来告诉我妈,我妈气得就想把小麦送给姑爷。

可是,姑爷都得了癌症了。我妈只好眼睁睁看着张家辉把自己的那点地,一点一点霸占去,把张家辉用霉小麦换地的事情烂在自己的心里。

对我妈把地划了一分给张家辉,最不满的是村子上的张二棍。

张二棍是我的表姐夫。我表姐当年想送给我家做女儿的。可是,主动送来,又觉得是逗上门的,没有面子。又带回去了,等我妈或者我父亲去带。我父亲那时候有点家底子,那么多人家孩子要主动送给他。所以,他也就没有去带。表姐就没有成为我妈的女儿。

可是,表姐嫁到了我们村子上。

表姐经常到我家来走亲戚,被村子上的张二棍看好了。张二棍就请我父亲做媒,把表姐说给了他。

表姐嫁到我们村,本来应该对我妈和我父亲好的。可是,他们并不好。

但是,他们一直对我不满意。觉得我是外来户,抢了本来属于她的家产。

有一天,我挑着两铅桶水,从小路上走过。正好被表姐看到。表姐对我说,这铅桶是我家的。我说,怎么会是你家的?她说,迟早是我家的。还能是你的吗?

我非常生气。她已经把我家的家产看成是她家的了。虽然,她从来不帮我妈做事,还常常惹我妈和我父亲生气。觉得我妈和我父亲把家产都给了外人。

张二棍一直看不起我。他认为我没有出息。

直到我做了公务员,还在县城有了两套房子。我回去的时候,才对我笑脸相迎。

他在家盖房子,盖到一半,没有钱了。去他的小舅子家借钱。他家小舅母在楼上硬是没有下来。

他只好到我家借。中午,我做了好几个菜,还叫老公张晚禾陪他喝了几杯酒。然后,从银行里提了一万块钱给他。

可是,当他得知我妈把一分地换给了张家辉家。他就万分的恼火。

他打电话给我说,大姨啊,大舅奶说,她的地不能种了,给我种了。我说,我怎么没听说啊。他不吱声了。

我打电话问我妈。我妈说,昨天,她去后面地里,看到张二棍腰上拴着一个笆斗,在我家地里洒化肥呢。我妈问他这是干什么。他说,帮我妈洒化肥。我妈说,难为你了。我家不需要。他脸色就特别难看。

后来,好多年,张二棍看见我和我妈都不怎么说话,更不要提过年过节送东西给我妈了。

张青楼在做大队书记的时候,我父亲在路边自己开垦了一些荒地。我家的自留地就多了不少。张青楼就趁重新分地的时候。把我父亲开墾的地明目张胆都霸占了去。我父亲也是敢怒不敢言。

我父亲岁数大了之后,地越来越种不动了。竟然把后面的一块九分地的旱地,白白送给了张青楼。

等到镇里发动人们把土地承包给外面的人栽经济林木的时候,这地的承包费就都算在张青楼的头上了。

我妈说起这件事,还气父亲的软弱,自留地被他霸占了。竟然还把承包地也送给他了。送给别人也许还有一些人情呢。

再后来,镇上办土地使用证,那块地自然就落到了张青楼的名下。

我想到这些年,为了我妈家的地,真是操碎了心。

前年张青林打电话跟我说我妈家拆房子的事情。我说起张家辉和张二棍的事情,张青林说,我都知道了。他们都不要动这些歪心思。镇上把土地都量好了。我有空跟他们说,这些土地,以后都是集体的。

我坐在床上,想起这些事情,头开始晕乎乎的,就像喝酒一样。

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给我妈。我妈还在床上没有起来。她不知道我天一亮打电话有什么事情。

我说,妈,张青林昨晚打电话给我了。

我妈立刻警觉起来,说,又想什么鬼主意?

我说,还那事。他想拆我家房子。

我妈坚决说,我不同意。

我说,我跟他说你不同意了。他说,你岁数大了,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我妈说,这种人一肚子坏水。

我说,我知道。被我怂回去了。

我妈说,这房子拆了。我蹲哪里。

我说,就是。你在我家又呆不惯。过一阵就要回来。

我妈说,房子一拆,地就是他们的了。

我说,就是。

我妈说,我不同意,他们敢怎么样。

我说,他们不敢。

我妈说,我呆在这里舒服。你跟他说,我不同意拆。

我说,好。

我挂了我妈的电话。看了一下手机,上午六点多。农村这个时候,估计还在被窝里,没有醒来,或者没有起来。

不着急,等一会再打。

等到八点的时候,我估计张青林肯定醒来了。即使没有起来。

我拨了他的电话,过了好久,终于有一个睡意朦胧的很小的声音接了电话。

我说,张书记你好,还在睡哪。

他说,是啊,昨晚喝多了。还没醒。

我说,我刚才给我妈打过电话了。她不同意拆啊。

他说,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说,她可能想在里面老吧。要是拆了,她去世,放在哪里。厨房总不行吧。

张青林说,哦,那就算了吧。

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坐在阳光下,看着阳光打在粉色的窗帘上,粉色的窗帘被橘红色的晨光染得更嫣红,我的心里就像有一处重担放下了。

事情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没有继续劝说,也没有任何纠缠不清。

我坐在那里,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我低头一看,是昨晚我加了一个镇上土管所的所长的微信。

他跟我的一个朋友是同学,曾经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上次吃饭,他就提到过,去测量我家房子的,就有他。他对土地的政策一定懂。

我昨晚就想问他,可是,在一个群里找到他的微信,加了之后,一直没有回音。

我看到微信上显示,他已经是我的好友。

我赶紧发了一条微信。

江所长,你好,想请教你一件事情。

江立春立刻用微信打了过来。

微信里,他声音很是热情爽朗。

他说,张老师你好。

我说,江所长你好。有件事想请教你。

他说,你说,什么事情?

我说,还是前年的事情,就是我妈家的房子,昨晚张青林又打电话,动员我妈拆。

我不清楚现在什么政策,所以问问你。

他说,这个啊,今年政策真不错呢。今年拆是五百一个平方,你家那个起码六十多平方,估计要拆三万块钱。

我说,哦,可是,我妈说,后面家套大哥家去年拆,才一万六,最后只给一万,还有六千,就没了。

他说,今年都是有合同的。签了合同,钱都是打到账上的。去年是几家放在一起,可能最后有这种情况。今年,你放心。

我说,关键我妈不想拆。

他说,拆也能拆。

我说,拆了我妈没地方去。她不喜欢呆在我家。跟电视呆一起。她过几天就要回老家。跟邻居一起,开心。

他立刻感慨说,是啊。老年人都这样,我妈也是。叫她来我家,坚决不来。还在老家种地。

我说,我妈这房子,拆了,她就没法回家了。还有,她要是去世,也还是要回老家。我父亲墓地在大寨河那边呢。他们肯定是合葬在一起。

他说,老年人不同意拆,你就不拆。你又不缺这钱。

我说,是的。昨晚,张青林打了几十分钟电话。他就想我家拆。他还说,我妈一走,房子就归集体的。

他说,张青林那人,我看水头深得很。

我说,就是。

他说,镇上这阵子开会,紧得很。他完成一个任务,就得一些奖金。

我说,我说怎么那么好心的呢。劝了几十分钟。

他说,照这样,你就不要拆了。

我说,好。

他说,你不拆,他们不敢把你怎样。

我说,是。

打了这个电话,我的心里安稳了一些。

过了几天,我把妈从老家接到了我家来。

我妈在我家里,每天看看电视,没事就捧着赞美诗或者《圣经》读。我妈还是个农村知识分子呢。据说,读过小学三年级。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我妈在我家都呆了一个月了。

眼看这几天,天气回暖,我妈对我说,我想回去看看呢。想老家的人了。

我说,想回就回呗。

那天上午,我去上班了。丈夫张晚禾开车送我妈回家。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我妈下了车,立刻就目瞪口呆了。眼前哪里还有自己的房子,只有一堆废墟在那里。一些穿着旧衣服的人在废墟里,刨着什么。

我妈差点晕过去,她大叫一声,我的神啊。就坐在了地上。

张晚禾立刻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我妈家的房子不知怎么被拆掉了。

张晚禾说,不是说,一定要签字才能拆的吗?你没有签字,谁敢拆。

我也气得浑身发抖。

立刻打电话给张青林。

张青林接了电话,热情得就像六月的太阳似的,说,小大姑,有什么事情吗?侄儿愿意随时为您效劳。

我气得几乎说不出话。

我说,张青林,你告诉我。谁在我家房子合同上签字了?

张青林很诧异,说,不是二姑爺说,你已经同意了吗?他说,你没有空,请他代为签字了。而且他还把你的银行号码都告诉我了。我把钱都打给你了。不少钱呢。连厨房一共五万块钱。

我几乎大声喊了起来。鬼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压根头上不知道,脚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看到过一分钱。

张青林冷冷说,小大姑,这是你们家的事情。我就没法说了。二姑爷可是亲姑爷。我还有事,先挂了。

我看着手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次他代替我家做主,这次干脆喧宾夺主了。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是的。我终究是外人。肯定要出局。我妈去世后,所谓的财产总是要有人继承,那么这个人,谁说了,就一定是我。

可以是表姐,可以是村里的书记代表的集体,当然也可以是二姑爷。

我呆了许久,才打电话给张晚禾。叫他赶紧把我妈带回来。

虽然我妈的财产,我一分钱没有继承到,但是,她的人却是我的。

我再想,我要不要打一个电话给二姑爷。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都已经得了癌症了。这些钱,就当是我孝敬他老人家的了。

我妈回来,一个劲地哭。我妈心脏不好,伤心之后,气就显得不够喘。我安慰妈说,妈,你不要难过,反正钱又没有被别人拿去。

我妈说,我的地没有了。

我说,反正你也不能种了。我也不会回去种。

我妈说,他们这是欺负人。

我妈说着,又流下眼泪来。

我说,妈,日子挺好的。不会缺你吃的穿的。

过了不久,我妈家的宅基地上,盖起了一排气派漂亮的楼房。不知道村子里,把这块地,卖给了谁。

我懒得去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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