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皮膏药
2020-12-14魏靖
小时候，我在老家的农村小学上学。学校的学生，来自相邻的两个村子——茶山村、中间村。为此，这些学生以村为单位，分成了两派。两个村子的小伙伴经常打闹，谁都想当英雄，什么事情都想争第一。
有一天，放学后，大家刚走出校门，很快就由同学变成了两个村的“代表”，开始打闹起来。
“茶山村的，输了！”
“中间村的，输了！”
“冲呀！”
“快跑！”
这个场面相当混乱，小伙伴追追打打，居然连泥团、石头、小石子都派上了用场。一不小心，就有头破血流的危险。
我也捡起一块石头，本来是想吓唬一下他们。但是，对方人多势众，石子像雨一样，朝我们飞过来。我们被吓得不行，混乱中，我将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赶紧跑了。
回到家，我不敢跟奶奶说。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奶奶将金灿灿、香喷喷的鸡蛋烙饼端上餐桌，还有我爱吃的萝卜干炒腊肉。
这时，院子里的狗叫了起来。奶奶大喝了一声，狗不叫了，摇着尾巴跑进屋子。同村的陈小春在他妈妈的带领下，来我家“告状”，说我打伤了他。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也许不是我打的呢，他诬陷我。我反问道：“你看见是我扔的石子打中你的吗？”
“我看见了！”陈小春大声回答。
“既然你看见了，你怎么不躲开，你傻呀？”我毫不相让。
“我——我……”他支支吾吾，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正要继续反驳他，奶奶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便沉默了。
奶奶和颜悦色地对陈小春说：“小春，对不起，浩浩打伤了你，我们向你道歉！”
“对不起！”尽管我心里有些不情愿，还是向他道歉了。
奶奶问道：“你的头还疼吗？”
“不怎么疼……”陈小春低着头说。
“我帮你看看！”奶奶说着，走了过去。
陈小春抬起头，他的右耳上方的部位，有一处小伤，伤口不深，已经结了痂。
“我给你找一服药，伤口好得更快！”奶奶说完，便进里屋去了。
过了一会儿，奶奶手里拿着一服黑乎乎的膏药出来了。她将膏药靠近煤油灯的灯罩，利用灯罩的温度来烤膏药。
烤了几分钟，膏药的表面受热，稍微有点儿熔化了。
奶奶像变戏法似的，对着膏药吹了吹，将膏药敷在陈小春的患处，说道：“这是我制作的狗皮膏药，疗效比一般膏药好，你过几天就好啦！”
“谢谢您！”陈小春的妈妈连声道谢。
“不用客气！”奶奶还是面带着微笑，一边说着，一边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两大块鸡蛋烙饼塞到陈小春的手里。奶奶的眼神特好，她早就看到陈小春眼巴巴地盯着餐桌上的鸡蛋烙饼，口水都流了出来。
送走了陈小春母子，我们一家人围在桌子边吃晚饭。我津津有味地吃着鸡蛋烙饼，心里一点儿也不担心被大人批评。因为我知道奶奶立下的规矩——吃饭的时候，谁都不许说话，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吃完饭再说。
果然，吃完饭，奶奶便让我说说这件事的始末。
我把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也把我心里的疑点说了出来——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打伤陈小春的。
“不管是不是你打伤他的，总之，你的那个动作是很危险的。这样的举动，不能再有第二次！你记住了！”奶奶严厉地说。
“下不为例！”我把刚学到的词语说了出来，然后转到屋外，捡来一块石头给奶奶看。
“这块石头与我‘打架时用的石头大小一样。”我对奶奶说。
“天啦，这么大一块石头，砸在头上，还有命吗？”奶奶惊讶地叫了起来。
“所以，我觉得不是我打的！”我委屈地說。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奶奶摸了摸我的头，安慰我。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班主任老师问道：“昨天放学后，你们在回家的路上做了什么？”
在乡村小学，每发生一点儿小事，都会传得沸沸扬扬。平时，也有同学打小报告，老师自然就知道了。
“糟了，估计我得被老师罚写检讨书了！”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准备站起来承认错误。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老师，昨天放学后，我把陈小春打伤了！”
我循着声音望去，是他——李毅！怎么会是他呢？陈小春说我打的，不能让李毅背黑锅。想到这里，我站起来说：“陈小春说是我打的！”
“这是怎么回事？”老师追问。
“让陈小春自己说吧！”李毅说道。
陈小春红着脸，像讲故事一样，讲了起来。
原来，在和小伙伴们聊天的时候，陈小春听我说我家每天晚上都吃鸡蛋烙饼，他羡慕极了。他家人口多，粮食不够吃，每天都吃杂粮，有时候还吃不饱。而且，更尴尬的是，陈小春吃红薯丝和杂粮做成的米饭，经常放屁。上课的时候，一个个响屁接二连三地放，同学们哄堂大笑，课堂闹哄哄的，老师为这事罚他写了多少次检讨，都不管用。
“管天管地，管不了人家拉屎放屁。”在乡下，这成了一个不成文的“村规民约”。从那以后，老师也不管他放屁的事情了。陈小春成了学校有名的放屁大王。
自从听我说了我家的鸡蛋烙饼之后，陈小春便整天惦记着它，有时候还情不自禁地流口水。在他看来，鸡蛋烙饼是人间至上的美味。
昨天，发生混战，李毅扔出去的一个小石子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陈小春的头。陈小春哭了起来，李毅见自己闯了祸，连忙跑过来查看情况，安慰他。这时，陈小春灵机一动，趁机嫁祸于我，他便有机会来我家吃鸡蛋烙饼了。
“咱们说是浩浩打的我，好不好？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挨骂了！”
“可是，这样做好吗？”李毅犹豫了。
“如果我从浩浩家拿到鸡蛋烙饼，我分你一半！”陈小春继续劝道。
“好吧！”李毅对鸡蛋烙饼也动了心，终于答应了。
因此，陈小春趁晚饭时间来我家，正好赶上吃晚饭，还真的吃到我家的鸡蛋烙饼了。可是，他吃的时候，忘记了自己对李毅的承诺，一个人把两块鸡蛋烙饼都吃完了。
“你这个‘狗皮膏药！”李毅嘲笑道。
“你出卖我，你才是‘狗皮膏药！”陈小春也反唇相讥。
那时候，狗皮膏药，可是稀罕物呀！因为狗皮膏药疗效好，卖的价钱也高，走江湖的人常常假造狗皮膏药骗取别人的钱财，因此，人们常常把狗皮膏药比作骗人的货色。
“陈小春，狗皮膏药！李毅，狗皮膏药！”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
因为不诚实，陈小春和李毅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小伙伴们唤作狗皮膏药。
如今，狗皮膏药在市场上已经销声匿迹了。但是，“狗皮膏药”作为“假货”“不诚信”的代名词却保留了下来。
【作者简介】
魏靖，喜欢教书，寓教于乐，尊重、信任学生，充分发挥学生的主体作用，让学生做课堂的主人，展现课堂的魅力，深受学生的喜爱。
寄语《语文世界》小读者：
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魏 靖
2020-09-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