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藤州山水五题
2020-12-14曾春凤
一、蝴蝶谷的山水清韵
被誉为“天下最爽”的蝴蝶谷冲浪漂流,早在十年前,我就体验过它激情飞扬的动感一面。如今,隔了一段琴瑟年华,我和几位文友,循着爽心瀑布溅溢的一丝清凉,前往蝴蝶谷消暑、探幽。
蝴蝶谷位于藤县东南方35公里外的埌南镇黎寨村。汽车穿过金波荡漾的稻田,绕过鸡犬相闻的村落,涉过蛙声起伏的塘基……近了,蝴蝶谷的娇姿丽影已隐约可见:号称“藤南最高峰”的尖峰顶,巍峨伟岸,气势不凡,与之偎依的蝴蝶谷植被丰茂,青翠欲滴,远观,恰如娉婷少女飞扬的裙裾。一抹夏日风情,清润了我们的眸子。
漂流冲浪一族,大多午后才活跃。早上的蝴蝶谷显得有些冷清,抬眸远览,但见狭长幽深的山谷薄岚氤氲,古树参天,老藤缠绕,山花烂漫,草木清香混合着负离子的气息,如一壶香气袅袅的新茶,教人沉醉不知南北。潺潺流水声于山谷深处隐约回响,似一支欢快悠扬的乐曲,牵引着我们的脚步。
沿着石子铺就的曲径行走,藤蔓青萝拂拭游人衣裳,古朴别致的吊脚小木屋客栈,明窗净几,修竹掩映,透着“禅房花木深”的清雅;独具匠心的玲珑曲栏,衬着小桥流水的灵动,更添几许韵味;姹紫嫣红的野花,东一簇,西一丛,在最美的年华纵情妖娆;难分难舍的古藤缠树,演绎着一幕幕荡气回肠的旷世传奇……此时,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撒下金光点点,踩着斑驳的林荫,影在移,景在换,恍惚间似乎走进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中。
只顾贪恋眼前风光,却忽略了听觉的享受。当“山光悦鸟性”的诗句从我的脑海闪过时,蝴蝶谷就像通了电源的播放机:高低起伏的鸟鸣声,清脆悦耳,有的婉转悠长,情切切意绵绵,有的窃窃私语,唠唠叨叨如拉家常,也有想说些体己话儿的“,咻———”一声扑腾到另一枝桠上,和知心的小鸟耳鬓厮磨一番,吴侬软语几句,又“咻———”的一下双双飞走。除了麻雀、鹧鸪、斑鸠和不知名的小鸟,唱得最欢的要数知了了,它们可不像小鸟那般低调,那得意劲儿就像刚获了金奖的歌唱家,兴奋的站在高枝上不知疲倦地卖弄着歌喉,时有山风袭来,哗哗的树叶如掌声响起,越发让“歌王”倍受鼓舞。好一组和谐的天籁之音,听着听着,渐渐使人返璞归真,宠辱皆忘。
时值盛夏,日照渐强,草木被蒸发出醉人的幽香,遮天蔽日的树荫下,蝴蝶谷似乎忘了季节的更迭。这清幽纯净的世界,让人遍体生凉,心旷神怡。循着湿漉漉的青石板拾级而上,一条贯穿整个峡谷的瀑布溪流、冲浪滑道,就不经意地遇见了。
溪水不算十分清澈,两岸水草肥美,灌木丛生。一种叫萝显木的白色小花簌簌而下,水面落英缤纷,暗香浮动,果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我一时发起呆来。还没有人开始漂流,流水少了载舟的负担,流得更自由欢畅。溪道時阔时窄,时缓时急,时安静时喧哗,流水遇到大石头时,不争也不辩,只调皮的转个圈,继续前行。怪不得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山川河流,皆是地上的文章,处处暗藏人生哲理,流水更是一位智者,不留恋温柔乡,不与顽石辩错对,只有一副滋养万物的慈悲心肠。
哇!瀑布!前方文友的惊呼,打断了我的沉思,不由加快脚步。果然,爽心瀑布从尖峰顶的悬崖峭壁飞泻而下,喧声如雷,似千军呐喊,万马奔腾,震耳欲聋。一股水帘,就是一幅巨大的白布带,一头撞到凸起的岩石上,瞬间被撕扯成大小的几绺,水花四溅犹如万斛晶珠,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芒;这瀑布,又像是谁在天幕撕开一道缺口,千万朵白云汇聚成团,从天空翻滚而降,落入碧绿潭中,随着河流远去。临此佳境,不禁想起唐宣宗李忱和禅师黄檗两人合作的诗句:“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瀑布有高远的志向,溪流也有它的追求,真是一滴水中可观照出百种人生轨迹呢。
我们走累了,坐在平坦的大石上,仰看流云舒展,侧听风过树梢,心中滋生无限闲情。忽然,看见一对彩蝶翩然飞舞于林间,斑斓纤薄的羽翼,似一曲《梁祝》煽动的音符;又长又弯的触角,勾勒出一种“庄生晓梦迷蝴蝶”的幻境。蝴蝶谷因春花烂漫,蝴蝶成群飞舞而得名,夏季的蝴蝶难寻芳踪,这一偶遇,美了我们无尽的遐想……
蝴蝶谷山清水秀,不染俗尘,她以一派天真烂漫的女儿娇态,在藤南一隅顾盼生辉,韵味绵长,让人们留连忘返。
二、迷人的禤洲岛
禤洲岛,与县城隔水相望,站在西江大桥远眺,它宛若浮动于浔江之上的一块绿翡翠,经岁月流水的打磨,日益温润通透,熠熠生辉。今年冬天,我有幸与十多位文友、书法家参加“藤县文联送春联下乡”活动,踏足禤洲,领略了岛上的醉人美景、风土人情以及文化底蕴。
禤洲四面临水,是广西内河第二大岛。我们从东山脚下的海事码头乘船出发,伫立船头,习习江风拂面,舞动一层薄雾轻岚,座落在距县城约10公里江面的禤洲隐约可见,它像一位蒙纱披帐的佳人,朦胧又飘忽,静静地立在碧水中央。城与岛,一水相隔,把多少繁华喧嚣过滤成世外桃源般的悠然清简。
离船上岸,乡村的气息扑面而来,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时值深冬,禤洲的景色虽不及春天来得绿意盎然,却也不显颓败之态。洲畔翠竹环绕,或亭亭净植向青天,或俯身掬水送行舟,环岛竹林如一弯天然的屏障,守护着禤洲的静好岁月。龙眼、荔枝、仁面、黄皮,果树成林,落叶如绸。原生态的植被生机勃勃,恣意地生长。肥沃的鱼塘三步一口,五步一亩,阡陌田野,一垄垄豆荚,一畦畦青菜,疏疏落落点缀其间。岛上仍保留着几间明清时候的青砖古屋,在婆娑的树影下,透着些许神秘的色彩。
徜徉于通幽曲径,踟躇于阡陌小巷,流连于氤氲码头,闲看林间杂树生花,静听竹稍小鸟调啾,醉赏浔江烟波潋滟,所有的烦忧都被抛至九宵云外,我们穷其一生追寻的原乡,不就俯仰可见,触手可及了吗?钟灵毓秀的禤洲岛,真可谓:“上苍独爱岭南地,遗下浔江一明珠。”
行行重行行,当我们步至茂密的竹林深处,发现一棵直插云霄的木棉树,据说,这是广西最大的红棉树,至今已有200多圈年轮,树干粗壮挺拔,颇有顶天立地的男儿气概。站下树下,仰望它那光秃秃的枝干,想象着木棉花开的模样,那该是何等的盛大壮观啊!万绿丛中,一树燃烧的火焰,点燃了谁的希望?温暖了谁的胸膛?木棉树,也叫英雄树,花儿为什么开的这样红?造物主的别具用心,某种景观,总是契合了某种人文意蕴吧!
如果说禤洲迷人的风景是一袭华丽得体的外衣,那么石化龙故居便是禤洲的风骨所在,那些隐匿在青砖黛瓦缝隙的历史烽烟,铸就了石化龙将军的铮铮铁骨。
石化龙故居座落于龙眼树掩映的禤洲头,占地约280平方米,高两层的砖瓦木结构,民国时期典型的中西结合建筑风格,中式的瓦顶,西式的廊柱与阳台,风日洒然中透着几分古香古色的韵味。故居大门没有雕龙画凤的精工,簡朴不失厚重的门额上,用繁体楷书刻着“化龙将军府”五个大字,门侧墙壁镶嵌着花岗岩的石碑,石碑上入木三分的刻着“藤县重点保护文物单位”。跨进天井,但见两根柱子直通一、二楼,柱子上殷红的楹联略带斑驳,或励志,或警世,皆寓意深远,耐人寻味。
天井四周的横廊直阁无暇顾及,怀着对石将军无比的敬仰之情,我便迫不及待地步进主厅,意欲一睹大将的风采,岂料正厅没有一幅将军的遗像,里面的陈设极其简陋,破旧的家具寥寥无几,一艘小木船却赫然在目,据说,小木船是专为洪涝来袭是准备的。主厅的布局,或许是随意搁置,或许是将军的遗愿,若为后者,对将军的敬意不禁又添几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没有炫耀个人的光环,始终心系祖国,情牵家乡,真是可敬可爱的禤洲好男儿啊!
登上“咯吱”作响的木板铺就的阁楼,穿过笔直的走廊,一股陈香的气息似乎在空气中弥漫。阁楼正厅挂着一幅石母遗像,唐装布衣,乌黑头发,端庄俏丽的面容,在岁月的深处寂然、恬静,昔日艰辛的日子,连同美好的点滴光阴,都沉淀进了每一片砖瓦中。
石将军故居的陈设与布局,犹如小说的结构,总是跌宕起伏,出乎意料而又在情理之中,石将军的画像就挂在厢房处。天井右侧便是厢房,浅绿色的木门由多扇门板组成,衬着门头雕花的横窗,显得特别典雅大方。越过门槛,抬眸便与石化龙将军的画像照个正面,魁梧的身材,俊朗的面容,刚毅的眼神,一身橄榄绿军装显得十分英勇神武。环顾四壁,一幅幅的锦旗,一笔笔的丰功伟绩,一句句的警世名言,使整个厢房既有文墨飘香的儒雅,又具英雄的凛然正气。
故居的围墙外,一株枇杷树“凌寒独自开”,小小琼英缀满枝头,惹来蝶舞翩跹,幽香阵阵。几只母鸡在树下觅食,肥鹅在塘基悠闲地散步,小狗趴在篱笆下晒太阳。置身于这安稳祥和的禤洲,不禁想起抗日时期的动荡岁月,烽火连天的硝烟中,石化龙将军英勇果断,屡立战功的辉煌事迹,而倍加珍惜今天幸福的生活。“咚咚咚……”一阵密锣紧鼓的响声振奋人心,啊!那是禤洲醒狮———东方狮王午睡初醒呢!
迷人的禤洲岛,它沾几分西江水的灵气,吐几分狮王的霸气,扬几分英雄的正气,静卧在碧波荡漾的浔江之上,独放异彩。
三、龙母山探幽
刘禹锡说得好:“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藤县濛江镇双德村境内的龙母山,是太平狮山的余脉,山不高,却蕴涵了深厚的龙母文化,且集“怪瀑、奇石、古藤”于一体而小有名气。置身那古朴幽深的环境,确实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一个阴晴不定的周末,我们县里十多位文友相约龙母山探幽。
龙母山脚的几亩方塘,人工筑建了几十个形态各异的假山,几乎浓缩了桂林山水的全部景点,名曰“桂林湖”。“桂林湖”湖水清澈平静,山色空濛,树影绰绰,朱熹的“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恰好诗情入画意,真真应景。“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听说,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贯穿了整条峡谷,为探源头活水,我们放弃登山路,循着潺潺的溪流声,向“怪瀑”深谷挺进。
风吹山野绿,梅开小院春。不走出去,怎知春色深几许?曲径通幽处,青萝拂行衣,我们渐行渐深,只见薄薄岚烟弥漫林间,如梦如幻般缥缈,恍惚间有误入仙境的幻觉。山里真有神仙吗?我心生疑惑。
传说,龙母是百越族的女首领,她勤劳善良,聪明灵巧,不仅豢养五龙,还救死扶伤,一生以“利泽天下”为己任,受到西江流域和东南亚华人的尊敬和崇拜。此山便是她不畏艰险采摘草药,为百姓炼制灵丹的地方,龙母山因此而得名。
山中植被十分丰富,各种灌木丛生,野草蔓延,参差不齐地由着性子疯长。各种野花争妍斗奇,浓妆淡抹,粉墨登场,多像一场山间的选美大赛呢。你看,豆蔻花舞动绿裙长袖,时而半抱琵琶羞脉脉,时而嫣然一笑倾人城;棯子花涂抹了艳丽的口红,躲在蕨叶后暗自得意呢!三角梅临风妖娆,暗香浮动,风情万种,还有梧桐花、罗显花、金英花……每一株植物都展示了生命的丰富多彩。
行至开阔处,忽遇一汪泉水,流泉清浅,漫过杂乱无章的石头,墨绿的青苔裹着浑圆的山石,乍一瞥,以为龙母为我们备了冰镇西瓜哩!得益于泉水的滋润,四周水草肥美,青翠欲滴,古藤老树郁郁葱葱,茂密的叶子遮天蔽日。碗口粗的藤蔓如龙腾,似蛇爬,更像练过瑜伽的千年女妖,柔若无骨的腰肢缠上老树,缠上巨石,布下的天罗地网,让树老爷、石大哥情劫难逃,其实也不想逃吧?“世上只有藤缠树哟……”刘三姐的山歌破译了大自然爱的密码。
“哇哇!好凉快哪!”同行的几个丫头开始掬水而戏,乐成一片,“咔嚓咔嚓”按下相机快门,定格忘形的瞬间。我弯腰捧起一口,泉水淳甜清冽,堪比琼浆玉液啊!脑海里不禁闪过一句唐诗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此时虽不是晚来秋,也无明月相照,空气却十分清新,沁人心肺,有种洗尽铅华的与世无争,纯澈宁静之感。
溪流途经之处,亦如人生轨迹,有平缓,有湍急,遇顽石挡道时,流水总会巧妙的绕过去,不争,不辩,如智者迂回婉转,淡定从容。
峡谷由于山洪的冲击,形成千奇百怪的大坑,有的深不可测,有的窄若一线天,有的坑中有洞,真使人啧啧称奇。庞大的石块随处可见,或平如台,或覆如盖,或叠如梯,一如既往的布满苔藓,滋生着渗骨的清凉。从树叶上泻下的几缕阳光,落在青苔上,光影交错,斑斑驳驳,煞是好看。时隐时现的山泉像爱捉迷藏的调皮孩子,有时只闻其声不见其影,涓涓细流清音,衬着彼此起伏的清脆鸟鸣声,更添几分幽深和神秘。这一切,仿佛就是王维山水诗的写照:“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荒草没山径,小路蜿蜒却不陡峭,“怪瀑”景点,恰好就在“行到山穷处,坐看云起时”。峡谷尽头,视野豁然开朗,一组小小的瀑布群立即映入眼帘。峡谷经过千百年来流水的冲刷,水滴石穿,形成了一排不规则的壶穴奇观。最高处的石潭一泓碧水,清如明镜,泉水从岩缝涌泻而下,落差虽不大,却也飞珠溅玉,烟波蒸腾,雾霭弥漫,激起的水花,如劲风吹雪,如白梅吐蕊,在阳光下闪烁、跳跃。细听四野,但闻飞瀑激越,深潭声声奏瑶琴;泉水叮咚,白石隱隐鸣玉佩。须臾再听,又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大珠小珠落玉盘”,大自然的天籁之音,高山流水,琴瑟和鸣,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龙母山,一处原生态的人间仙境,以母仪龙德的胸怀容纳草木溪石,飞禽走兽。龙母山,让每个游人眉目清朗,携着泉水漂洗过的清心,愉快归去。
四、山水人文道家村
藤县象棋镇石表山,这个国家4A级旅游景区,自开发以来,我曾无数次携亲邀友,频频投入它的怀抱:或晨观云海日出,或暮宿北流河边,或竹林深处与鸟语,或金沙滩头戏绿波……因为熟悉,所以沾沾自喜,每有亲朋好友欲往游玩,总是一副东道主的古道热肠,仿若,那片丹山碧水、金沙翠竹,是我这个藤县人引以为傲的半壁江山,而道家村,就在石表山脚下,一次次过门不入,一次次失之交臂。
今年,我有幸参加梧州市作家协会组织的道家村采风活动,并见证了梧州市作家协会文学创作基地的揭牌仪式,文学创作研讨会也同时进行。愉快而又短暂的一天,收获颇丰,文学视野豁然开朗,尤其是道家村采风,更是让我茅塞顿开。
踏上村口的蜿蜒小路,尘封的历史一页页打开。道家村原来叫窦家古寨,或窦家土司,因唐朝土著人窦始在石表山自封为王而得名,于清光绪年间,窦家人杨道认为窦家的“窦”字已失去意义,故改名“道”家,一直沿用至今。迎着微暖的春风,徜徉在道家村文化历史长廊,于字里行间游走,当年道家寨热闹繁荣的景象,仿佛一张诉说着黑白往事的老照片,又历历在目。道家村处于思罗河与北流河两水交汇处,这里山环水抱,竹海葱郁,田园村落与丹霞地貌相得益彰的结合,形成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
隋唐起,历代窦家均设驿站,接待往来官员,传递军事信息。当时,从京都到南方边远地方赴任或贬谪的官员,都经长江,溯浔江到藤县,入绣江,经窦家至北流。鉴真,苏东坡,秦观,徐霞客……多少文人雅客曾在此驻足流连,明朝翰林学士解缙留下千古名句:“窦家寨前朝雨晴,思罗江内水初生。杨梅果熟春将暮,豆蔻花开鸠乱鸣。”窦家生机勃勃的乡野景象跃然诗间,读来心旷神怡。得益于北流河这条“南方古代丝绸之路”,那些运输茶叶,丝绸,陶瓷远渡东南亚的船只往来穿梭,使得窦家寨人文荟萃,商贾云集,热闹非凡。街上商铺林立,学堂、旅店、司衙、作坊、酒楼随处可见,会馆、戏台也疏疏散落其间,它们演绎了多少纷纭的故事,又在纷纭的尘烟中缓缓谢幕。
一座高三层,弧檐翘角的凉亭,就那么默默孤立在思罗河江边,葳蕤的草木遮挡不了它的引颈期盼,“望江亭”,一个情深意重的名字,刹那间让人跌进柔情的涟漪里。遥想,有位佳人,曾在这亭子,折柳相送夫君,又在这日夜守望着那渺无音讯的远人,伊人望穿秋水,黯尽年华,千帆过尽皆不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默然无声的,又岂至是“爱别离”?桨声灯影成旧梦啊!此亭又名“解缙亭”,泛黄的史册,究竟记载了怎样荡气回肠、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与大学士解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吗?不得而知,且留几分遐想,斑斓一些苍白的日子吧!
道家村至今还留存有司署衙门、观音阁、大王庙、粤东会馆、护城河、古码头、福隆庄等多处古建筑遗址。福隆庄始建于清乾隆年间,是村里保存最完整的一座建筑,是由左右厢房和三进房屋组成的四合院,经历200多年的时光侵蚀,现在只剩下三进主体建筑。绕过篱笆,穿过塘基,抬眸便与福隆庄欣然相见,青砖黛瓦的主体,彰显其恢弘典雅的气象;木槛幽窗,青石苍苔,檐下浮雕活灵活现,门楣灯笼高挂,只一眼,我便深深的喜欢上这独具一格的福隆庄了。
跨过一进门,仿佛一步跨进历史的深处。朱红的屏风,淡雅的粉墙,墙头那些栩栩如生的浮雕,花虫鸟兽,神态各异,美轮美奂,就连武魁殿前的大刀长剑,亦颇具神韵。一瓣瓣倒置的莲花浮雕却让疑惑不已:顺其自然生长不是更合常理吗?
带着问号,我们一行人走进三进门,“四知堂”的匾牌悬挂在门头,清雅简洁的字体,似乎有一缕清风拂过心田,使人舒心怡神。据导游说,“四知堂”是族人拜祭祖先的祠堂,“四知堂”的故事,道家村人妇孺皆知:西汉年间,杨姓村民的祖先杨震,曾任知县,为官清廉。赴任途中,他的学生半夜提着十根黄金求见,希望得到恩师的提携,并称深更半夜没人知道的,杨震严词拒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会无人知呢?”杨震“暮夜却金”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后人随称杨震为“四知先生”,道家村的杨氏因此建立“四知堂”,以昭示后人,弘扬祖德,清正廉明。
我忽然灵光一闪,“莲”不就是“廉”的谐音吗?莲花纤尘不染,高洁脱俗,多像俊雅清逸的君子呢!那倒置的“倒”应该是“道”吧?“为官之道,为人之道,为师之道,道家之道……”我莲步轻移,一路呢喃,随着众人回到“四知堂”客栈。
道家村,有碧水的灵动,有丹山的风骨。风景旖旎秀美,民族风情浓郁,历史文化丰富,内涵深远,是一本耐读耐品的古书。尤其是“四知堂”蕴涵的历史廉洁文化资源,已被各级政府部门所挖掘,建立了“四知堂”廉政教育基地,传统美德得到进一步发扬光大。
五、访苏亭遗韵
浅蓝的晴空,阳光透着慵懒的散漫,云朵,像新徒弟弹的棉絮,疏疏落落,厚薄不均。虽已深秋,却不减心中郁葱的游兴,我们作协一行人,拨开芦花,踏过衰草,来到藤州镇东山的西面,访苏亭,这个留下多少文人墨客遗韵的古亭,就那么不经意地遇见了。
访苏亭也叫东坡亭,既没有四王亭的豪迈大气,也没有浮金亭的开阔视野,它古朴地点缀在北流河东岸,夜枕东山,日眺河西,倦倚岩壁,暗藏幽林。我们步进圆形的墙门,仿佛一步跨进了历史,一缕翰墨之香似在空气中弥漫。访苏亭四方形,钢筋混凝土构筑,单檐翘角,琉璃瓦覆盖。亭子四周有围墙保护,一颗高大茂密的大榕树,伴于右侧,秋风习习,枝叶沙沙作响,偶尔飘落枯黄的叶子,给这看似普通的凉亭,增添了幽深静谧之美。经周主任娓娓道来,得知访苏亭原亭为砖木结构,建于清道光二十年(公元1840年),为纪念苏轼、苏辙、苏过兄弟叔侄三人相会于藤州而建,历近百年沧桑后,民国六年集资重建,再经“十年内乱”被毁,1982年县政府拨款再复修,并在亭前加建花圃,列为县级重点保护文物。?
伫立于亭前,仰望高高翘起的亭角,宋代一大文豪苏东坡的诗句,仿佛从亭檐滴答下来,他白衣飘逸,捋须长笑,豁达洒脱的身影久久地在我眼前晃动。
苏东坡任职其间,因政见不合,两度被贬,元符三年(1100年)九月,苏东坡遇赦从海南岛归还再过藤州,当时的太守徐畴元相陪,故人重逢,倍感亲切,两人携手共游东山,苏东坡回忆旧日情谊,触景生情,诗意大发,挥毫写下了诗句:“爱此小天竺,时来中圣人。松如迁客老,酒似使君醇。”在东山脚下,太守和苏东坡开怀畅饮,此时月色正浓,一江碧水泛银辉,两人酒酣情真,东坡不禁脱口而出:“系舟藤城下,弄月镡江滨。”太守抚掌大笑道:“月本悬空,得一弄字,妙绝千古!”东坡闻言倍受鼓舞,大声放怀:“江月夜夜好,山云朝朝新。”是夜,苏东坡放縱不拘地“醉卧松石下,扶归江上津”。这个“醉”既有酒意阑珊之醉,也有重回仕途为民请命的心醉。?
是俗世尘烟的熏染,让古亭四柱陈旧斑驳,是林间小鸟的啼鸣,让琉璃瓦覆盖着清远的回响,一道台阶,檐廊几尺,凝聚了多少文墨的浓度,沉淀了多少文化的底蕴。虽久居县城,还是初次探访访苏亭,我与苏大文豪神交,颇觉相见恨晚。?
访苏亭两石柱雕刻了一幅寓意深远,妙趣横生的楹联:“欢迎学士南来,夏日有荔枝三百。笑送浔江东去,春天采红豆几枝。”楹联不知何人所题,但显而易见,此联是呼应苏学士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藤州贤人,隔着七百多年的时空,以诗作念,墨寄缅想,表达了人们对苏东坡先生的崇敬、爱戴、思念之情。苏东坡一生仕途坎坷,却乐观旷达,随遇而安,纵然被流放蛮荒之地的岭南,亦无哀怨嗟叹之词,反倒深深的迷恋起这里的自然风物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更是千古绝唱,那种形声兼备,惊心动魄,意境开阔的起句,怎不叫后人折服??
莲步轻移,一步一景,情随景换,当我凭栏而立,视野为之一放,胸襟顿开。南望,但见北流河秋水无尘,一路蜿蜒而来,于东山脚下与西江交汇;西眺,古树参天的鸡谷山下,旧城区车水马龙,商贾云集;北瞟,西江碧波荡漾,悠悠东去。藤州依山临水,钟灵毓秀,人才辈出,自古以来,无论本地官守,抑或过境文人,多爱登临亭台,赋诗作词,怀古人,追遗风,风雅一脉,代有绝响。
广西巡抚梁章钜是公认的楹联大师,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他积极配合林则徐禁烟令,亲自带兵防守梧州,乘船经过绣江河畔,登临访苏亭,看到亭中的《东坡笠屐图》,立即赋联曰:“公是孤臣,明月扁舟留句去。我为过客,空江一曲向谁弹?”通过“孤臣”与“过客”的对比,巡抚对苏先生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题罢,觉意犹未尽,又代同行的姚若虚再抒一联:“万里赴京儋,夜起江心弄明月。一亭抚笠屐,我从画里拜先生。”纵观两联,意境皆深远,一幅追思圣贤,缅怀苏学士的画卷,仿佛徐徐铺展。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不知哪位文友唱起了《送别》,舒缓的韵律牵动心底的情愫。回望,访苏亭静静伫立,依然不惊不扰。秋风拂过西堤岸,哗哗翻过的时光,卷走了多少藤州旧梦,而访苏亭遗韵,仿若一段沉香,流芳千古。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作者简介:曾春凤,梧州市作协会员,藤县《紫藤》编辑。散文诗歌发表于《广西文学》《广西日报》《三月三》《梧州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