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章四题

李勇

秋

当虫蝉的啾啁渐次喑哑，当青翠的树叶渐次枯黄，当藤蔓上的清香已然随风飘散，昨夜的一场秋雨打湿了以往的燥热，风再也不是夏夜里的那一缕惬爽，而是冷冷地带着丝丝凉意。

秋真的来了。

秋的到来不带任何掩饰，它遵循自然法则深入季节。它没有春天般的矯情，也不学冬天的腼腆，更不像夏天放纵无度，无遮无拦。秋天就是秋天，它带着春天的希望而来，它带着夏天的炽热而来，它带着日子的芬芳而来，它带着沉甸甸的浆果而来。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我恍惚看见诗人王维留连在雨后的秋夜的山中独享那一份潇然与宁馨。

我喜欢徜徉在秋风中细细清点枫叶的相思，也喜欢在秋雨的沁凉里回忆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秋留给我们的不止是瓜熟蒂落的喜悦，也不止是那朗月下冷峻的思考，更有那收获后淡淡的寂寂的惆怅……

秋夜听钢琴曲《少女的祈祷》

踏着法国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悠悠琴声，我来到波兰首都华沙。在维斯瓦河畔，我的目光穿越历史的浮云，深入1852年的某个季节。或许是一个湛蓝如洗的午后，抑或皓月当空的夜晚，一个叫巴达尔切弗斯卡的女孩，18岁的清纯少女，在古老的琴键上，敲击温柔的忧伤。我仿佛看见瓦津基公园，盛开着无数忧郁的蝴蝶花，在秋声渺远的萧瑟下渐次凋零。在圣十字教堂，一位面带愁容的姑娘，手捧新约福音书，在救世主耶稣的圣灵前虔诚歌吟。

巴达尔切弗斯卡，波兰钢琴作曲家，1834年生于华沙，1861年悄然离世。简短的28年里，虽写下为所不多的作品，如《小茅屋的回忆》《甜蜜的梦》《友谊的回忆》等，但其18岁时写下的《少女的祈祷》犹如一朵永不凋谢的花朵，永远绽放在世界音乐的百花园里。那缤纷的音符，如一朵朵洁白的浪花，在音乐的海洋激情舞蹈。亦如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在不为人知的情感世界里，为自己的前世今生深深祈祷。

今夜秋月无垠，我又一次感悟那震撼心灵的温婉而悲怆的历久弥新的乐音，我的眼泪落在维斯瓦河，我的心在华沙城堡广场的上空踽踽盘桓。

陌上秋歌

走在寂寂的田塍上，放眼阡陌，稻垛安恬地兀立在田野，那样厚实且暖，在秋阳的映照下，依然散发出阵阵的稻香。虽然晚收几近尾声，但田野上一块块零星的青翠的庄稼依稀可见。小白菜已经冒出了头，萝卜开始舒展腰身，小油菜也不甘寂寞，偶或揉揉惺忪的眼睛。这时候尤以抢眼的，是开在田间地头的野菊花，它们有黄的、白的、蓝的，一小朵一小朵，在自己的领地，像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恣意开放。我最钦羡的，还是山坡上那一株株高洁素雅、天生丽质的品类众多的山茶。春天，它挤在花海里探头探脑；夏天，它热情奔放地开在时令的当口；秋天，它举着一朵朵芬芳，与秋风同歌；即使冬天，它也不怕严寒的淫威，傲雪绽放。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这大概就是对山茶品格最好的褒奖。

一阵阵潮湿的秋风吹过陌野，悄然流进层林尽染的山峦。但闻林子里那一声声啼唱婉转、清脆。一片片似火的红叶在秋风中旋舞，仿佛在为幸福的爱情喝彩。

虽然其时已是深秋，尽管花开又花谢，但秋天赋予我们的，依然是充盈的，惬爽的，飘着醇美的芳香。

在陌上，聆听秋的歌谣，和季节倾心交谈，仿若自己就是秋的流韵中那一枚成熟的音符。

乐音弥散的书房

秋声渐行渐远，我独坐书房，捧读世界经典散文，聆听缥缈浪漫的班得瑞乐音，在萨克斯特有的音质中游走，感觉那清澈透明的曼妙之音一如潺潺细流，漫过深邃夜空，趟过广袤原野，荡涤尘世的浮华，直抵心灵。

每每此时，整个书房定然乐音弥散，温馨四溢。我喜欢肖邦的《忧郁曲》，尽管读不懂大师那颗郁结愁肠的心，但从中亦能感悟到人生的悲怆，世态的炎凉；我常在海顿的《小夜曲》中恣意放浪，于秋月冷峻的清辉中寻找凄艳的美丽。当一曲终了，我总会合上手中的书籍，铺开稿笺，簌簌然记下乐音中散发出的点点灵光，那飘着青草气息与蕙兰的淡淡清香，夤夜亦在一曲曲清新自然的乐曲中变得愈加纯粹而鲜活。

我喜欢在书中寻觅音乐的华彩乐章，亦喜欢在音乐中捕获诗的灵感。其实，好的音乐就是一首好诗，反之，一首好诗亦能成就一段撼世之乐。奥地利作曲家舒伯特在一次饥寒交迫中，因了一首小诗的发现，激发了他创作的强烈欲望，于是，他即兴谱曲，换来了一份丰盈的土豆加牛排，这首乐曲就是后来的世界名曲—— 《摇篮曲》。

又一个灯火阑珊、月挂中天的夜晚，我走进书房，一边秉烛待旦，一边谛听那亦真亦幻的天籁之音，那徐徐飘来的一个个灵动的音符，带着温婉的诗意的芬芳，和着翰墨书香，又一次伴我不羁的思绪散漫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