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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视美化“996话语”的意识形态幻象

2020-12-14孙亮洁吴学琴

关键词:幻象话语

孙亮洁,吴学琴

(安徽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合肥230601)

“996工作日”(以下简称“996”)是近些年在互联网及其相关信息科技行业逐渐蔓延的现象,指的以互联网、信息科技行业为主的用人单位实行早上9点上班到晚上9点下班,一周工作6日,周工作总时长高达72小时的工作制度。2019年3月份以来,中国多位企业家在公开场合赞美“996”的好处,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讨论和强烈反应。宣扬、美化“996”的话语(以下简称“996话语”)多从“996”体现“奋斗拼搏”的敬业精神、塑造奋进企业文化、增加员工收入、构建美好家庭生活、加快经济发展等方面展开赞美,致力于将“996”美化成一种正确、光荣、崇高的东西,在他们描述中“996”美好的似“幻象”一般。反对者们则多从“996”违反劳动法、违背员工自愿、损害从业者身心健康、付出与回报不对等方面展开辩驳。

实际上,我国社会各界关于“996”的争论是一种意识形态的争论,意识形态背后牵扯各阶层的利益诉求与关切。面对这种社会热点话题,以意识形态幻象理论观之,“996话语”何以成为一种意识形态幻象,如何透视“996”意识形态幻象?我们认为特殊情况下的超时加班也要建立在合法、健康、自愿的基础上,奋斗拼搏要提倡,“996话语”的“毒鸡汤”应退场。

一、意识形态幻象理论的基本内涵

意识形态一词最早使用者是特拉西,指代“观念的学说”,如文史哲、政治学、社会学等。哲学上“幻象”一词是康德对西方形而上学研究对象的代称,意指无法为人类所认识并形成知识的对象,如“灵魂”“上帝”等。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黑格尔唯心哲学的“虚假意识”的批判,构筑意识形态幻象理论的最初萌芽。马恩指出以青年黑格尔派为主要代表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由于唯心论的形而上学、方法与体系“头足倒立”、资本主义私有制经济基础之上的虚假的共同体等固有弊端,因而成为一种虚幻的意识形态,是典型的“意识形态幻象”[1]。

在其后的岁月里,恩格斯、列宁等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以及齐泽克、马尔库塞、曼海姆等思想家也从不同方面丰富了意识形态理论。总体上看,马克思主义论域中的意识形态分为三种,一是批判意义上使用的利益集团为本集团利益扭曲现实而制造的“虚假意识”(即意识形态幻象),如“光荣”的帝国主义争霸战、“光辉”的宗教形象、“光彩照人”的资产阶级消费主义景观社会等;二是中性意义上使用的“观念上层建筑”,一般用于较客观的学术文章和研究探讨中;三是列宁提出来的无产阶级“科学意识形态”,如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共同理想等。意识形态幻象作为一种“虚假意识”,是意识形态中对现实社会扭曲的反映,它包括虚幻性、掩饰性、依赖性、支撑性等特征,但是也隐藏着可透视性的未来旨向。

第一,虚幻性。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意识形态幻象不是从具体实践、经验知识出发,而是从概念、先验的“绝对真理”等形而上学出发,在青年黑格尔学派那里“幻象”本身不是为我们感觉和实践所认识而是为我们思维和想象所认识,好似“天生”从头脑中长出来一样。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意识形态幻象产生过程是唯心主义者们在把身处的生活世界变为一种虚假的、头脑中“突发之念”后“宣布这种幻象是真正的幻象”[2]342。

第二,掩饰性。马克思认为意识形态幻象是特殊利益团体为了本集团的利益而不惜扭曲现实编造出来的“虚假意识”,“特权的利益必定要带着表明没有利害关系的意识形态的名称”[3]152,它掩饰了主体真实的利益诉求和社会形象[4]。马克思在《论犹太人问题》中指出,对犹太人的社会歧视是通过塑造一个幻象般的犹太教和犹太人形象,竖起“稻草人靶子”来批判,从而试图剥夺犹太人的社会政治、经济等各方面权利并收为己有,在玄之又玄的话语、诡辩中“私有财产……丧失了一切政治的和社会的幻象。”[2]172同时,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又指出,意识形态可以起到掩饰主体实际的社会形象和塑造崇高的幻象的作用,德意志意识形态家们认为“像‘神人’‘人’等这类幻象,支配着各个历史时代。”[2]547保罗·福赛尔也指出当今发达工业社会的资产阶级通过对大众传媒和教育文化的垄断,成功为自身塑造了一种“有格调”的光辉形象区分于底层阶级,而广大劳动人民则对此逐渐适应并习以为常[5]。

第三,依赖性。意识形态幻象和其他意识形态一样,依赖于现实的社会存在和经济基础,如果现实的基础消失,建构在此之上的幻象也将随之倒塌,所以一旦共产主义的事业达成,拜物教、消费主义等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幻象就会像“在街垒战士眼前浮现过的那个幻象”一般消失不见[3]99。

第四,支撑性。意识形态幻象和其他意识形态一样,不仅仅是依赖现实基础,也能够为现实基础的产生和发展服务,在一定层面上对现实的社会存在和经济基础起支撑作用。但是与传统意识形态的不同在于,“幻象”的意识形态支撑性更加强大和“坦然”。齐泽克指出马克思的时代“幻象”起作用的前提在于“人们对其一无所知”,一旦被揭露则会引发人们的抗争与批判。但是当今时代的“意识形态幻象”存在于潜意识和集体无意识中,它不仅起到掩饰欺骗作用,而且缓和了人们无意识中的伤痛,弥合了社会裂缝,塑造一种“后现代的犬儒主义”,人们如同“皇帝的新装”故事中的大人一样,幻象成为主体欲望的投射对象[6]。

第五,危害性。意识形态幻象作为一种对现实社会扭曲反映的“虚假意识”,给人以错误的思想导向,如同一碗“毒鸡汤”,导致“南辕北辙”的后果。具体来说,它虽然短期内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兴奋剂”作用,但长期看造就了无意识“幻觉”、认同隐秘之恶、陷入欲望深渊等负面后果。首先,无意识“幻觉”。齐泽克认为,幻象是根植在无意识“幻觉”之中,即使他们知道自己在追寻幻觉但依旧会我行我素[7],如人们明知拜金主义异化幸福但依旧恪守“人为财死”的信念。其次,认同隐秘之恶。意识形态幻象会让人们在无意识之中认同某些特殊、隐秘的恶,例如有个笑话讽刺道“某些人恨贪污腐败,更恨自己没机会贪污腐败”。最后,陷入欲望深渊。意识形态幻象作为一种“虚假的意识”制造了“虚假的需求”,将人们导向了拉康描述的“欲望的镜像”,创造了马尔库塞所描述的“单向度的人”,从而让人陷入“欲望深渊”无法满足。例如,消费主义中花钱无节制的人们在消费“仪式”后得到了短暂满足却陷入更加空虚之中,只能再加大消费剂量,结果是如饮海水越喝越渴。

第六,可透视性。通过对意识形态幻象的形成、发展、作用机制进行分析,我们就有透视意识形态幻象的可能性。首先,以曼海姆为代表的知识社会学派认为透视“幻象”应当放弃意识形态的“党性”,转向“公正”“客观”的“知识社会学”,从质疑对手转向质疑自身,从寻求公正当事人转向寻求公正旁观者。其次,以马尔库塞为代表的法兰克福学派认为透视“幻象”应该坚定意识形态“党性”,放弃意识形态“科学性”。他们认为,当今无论是人文社会科学还是自然科学、无论是“意识形态幻象”还是“科学理论”都被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所渗透,应当对其虚假意识形态性进行分析、揭露和批判,最终实行“大拒绝”,完全拒斥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最后,以列宁、习近平等人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学派认为即要坚持意识形态“党性”也要坚持“科学性”,而马克思主义就是两者兼备的典型代表。习近平总书记就曾明确指出马克思主义既是科学的理论又是人民的理论[8],要加强马克思主义这种“科学意识形态”的宣传教育,通过科学理论指导和坚定理想信念来透视一切“幻象”。前两种超越路径的理论分析部分虽然具有一定合理性,但是导致实践方案陷入现代乌托邦的另一重“幻象”,最后一种路径从理论和实践双重维度超越了前两种路径,有着广阔的实践操作空间。

二、“996话语”的倾向

美化“996”的话语众多倾向总结起来就是个人提升、企业文化、安心工作、承担责任和迁罪“他者”五种。①在美化“996话语”中,阿里巴巴集团的马云先生的《马云谈996》一文将之前舆论中“996话语”进行了初步的归纳总结和理论“升华”,使其系统化,因而本章节大量参考该文。虽然笔者不赞同该文章中主要观点,但仍然需要对他表示感谢。

第一,论证“996”有利于个人学习提升的话语。例如马云先生说“我们8小时以外的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是学习、提升,而不是去加班。”“我们加什么班?加学习的班”,马云进一步指出8小时后的加班主要是起到晚上学习、复盘演练等学习提升作用而不是“某些人”说的“剥削”。[9]

第二,论证“996”有利于塑造良好企业文化。①“热爱”说。马云先生指出“996”加班有利于在企业塑造热爱工作的文化,他说“如果你热爱,其实12个小时不算太长。”[9]。②“拼搏奋进说”。京东的刘强东先生指出超时的加班塑造拼搏精神,他在他的自传《地板闹钟故事》中说“我享受拼搏的快感!我要找到一帮愿意为理想而一起拼的兄弟!并帮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10]马云、刘强东等企业家也多次表示,不为“996”辩护但为奋斗者致敬,从而致力于将(特别是无偿的)加班行为与奋斗精神之间画等号。

第三,论证“996”有利于放弃家庭,安心工作。有赞CEO白鸦认为,“996”可以有效解决家庭责任问题,而对于“996”影响家庭生活的问题可以换个思路去想,只要放弃家庭责任就更加安心工作了,因此,白先生指出当有管理层因为工作太忙无法顾及妻子等家庭原因提离职,可以“换一个解决方法,比如离婚”[11]。华为的任正非先生也指出,如果连续加班影响家庭生活,可以考虑放弃家庭生活专心工作。任先生在面对下属因高强度工作导致妻子不理解而提出辞职请求时候,曾说“这样的老婆你要她干什么”[12]。

第四,论证“996”有利于承担社会责任。刘强东先生在《地板闹钟故事》中还指出,8116+8式(每周6天早8点工作到晚11点,周日工作8小时)的超时加班有利于帮助国家进步和承担帮助贫困人口的责任,“混日子的人不是我兄弟……我们国家还不是世界上最强大国家,我们还有很多贫困人口需要帮助!”[10]

第五,论证面临其他竞争企业、他国、市场、其他就业者等残酷竞争不得不施行“996”。①“不缺8小时人”说。马云先生认为,劳动力市场不缺愿意“996”的人,他说“加入阿里,你要做好准备一天12小时……我们不缺8小时上班很舒服的人”[9],②“代价”说。马云先生认为“996”是在中国竞争中获得更美好生活的必要代价,他说“这就是生活,你选择了一个中国今天排名第一的公司,第一是要付出代价的”[9],马先生又在2019年4月12日的新浪微博中指出,对于那些不愿意付出更多努力又希望比其他人更幸福快乐的人来说,“那些……永远正确的话更适合你”。③“市场需要”说。360集团CEO周鸿祎认为,“996”工作日比正常8小时工作日能展现更多创造力,他说“我认为‘996’是一种市场行为……(互联网行业)大家做的是一种创造性活动”[13]。④“市场竞争”说。刘强东先生认为市场上其他公司实行“996”会挤占不实行“996”公司的生存空间,因而不得不实行“996”,否则“(不超时加班)公司只能被市场无情淘汰。”[10]

三、“996话语”何以成为一种意识形态幻象

由于当前我国经济发展和个人发展的客观需要,加班可能有时候无法避免,但是加班必须建立在遵守法律法规、付出与回报平衡、员工完全自愿和充分保障员工身心健康的基础上。若员工出于获取加班费、推动行业发展、为人民服务等因素而自愿参与“996”“白加黑”式加班,这本无可厚非甚至值得表扬。而那些企图通过意识形态灌输方式给员工隐性施压,迫使员工自愿“996”甚至无偿“996”的一系列宣扬“996”、企图为“996”披上“神圣外衣”的意识形态话语,与企图剥夺自愿“996”的人员获取足额加班费和随时终止权利的“道德绑架”式话语一道,在本质上构成了一种意识形态幻象。

1.“996 话语”的虚幻性

马克思指出意识形态幻象最突出的表现是其虚幻性,表现为“头足倒立”的思维方式和塑造“光辉”社会形象。而在主流媒体中美化“996话语”有突出的虚幻性特点,表现在其“头足倒立”的推导过程。

“996话语”推导的起始点是“预设概念”而不是实践经验。在“996话语”的创造者那里,总是从一个美好的“概念”出发,比如“拼搏奋斗”“学习提升”的个人发展、“幸福家庭”“美好未来”等,然后告诉公众“996”就是前往“概念”的必经之路。这种论证手法与近200年前的青年黑格尔派用“头足倒立”法炮制出来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如出一辙。

实际上,“996”导致“美好生活”可能性不大,反而更可能因为频繁加班挤占个人时间、破坏身心健康、影响家庭亲情培育而最终破坏了生活品质。

2.“996 话语”的掩饰性

意识形态幻象第二重特点是幻象作为“虚假意识”掩盖真实的利益诉求和社会形象。覆盖在“996”之上“温情脉脉的面纱”的话语起到了掩饰资本增值的利益诉求、隐性破坏劳动者合法权益、塑造“温情脉脉”形象、掩饰低效率管理的作用。

首先,掩饰资本增值的利益诉求。马克思的资本批判理论认为资本的唯一诉求就是增值自身,而生产活动只是“不得已的选择”,资本非常愿意藐视人的价值与尊严以换取更高增值速率。“996”的背后隐藏着收割更多的绝对剩余价值和更大强度的压榨劳动力的利益倾向。从每天8小时与12小时的工时差计算,“996”式加班起到“发两个人工资干(原先)三个人活”的作用,从而减少了企业主的用人成本。

其次,隐性破坏劳动者合法权益。按照相关法律,劳动者每天工作8小时,确因特殊原因经劳动者本人同意最高可延长为11小时,每周最长工作44小时①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第四章第三十六条、第四章第四十一条,《国务院关于职工工作时间的规定》第三条,《劳动部贯彻〈国务院关于职工工作时间的规定〉的实施办法》第三条、第六条。,但是“996”工作日下每天工作12小时,每周最少72小时,明显超过法律边界。于是“996话语”为了掩饰违法超时加班而“各显神通”,有将加班“解释”为学习提升的,也有将违法超时加班解释为“拼搏奋进”的。

再次,塑造“温情脉脉”形象。美化“996话语”的人喜欢将“996”与“奋斗”“敬业”等美好“概念”之间画等号,通过偷换概念的方式塑造一种“让你996是为你好”的“关爱员工”“温情脉脉”的上层形象,通过这种形象和“为你好”的招牌来减少员工对立情绪,实行强迫劳动者加班的实质。

最后,掩饰了低效率管理。事实上,对于从事创造性的脑力工作者而言,人每天工作时间是6小时的效率和满意度最高,超过此时长的工作多为低效率的[14]。正如很多职场中人说的一样,很多公司“996”是因为它们在“8小时”里众多无效会议和低效流程浪费了大量时间,不得不用12小时来完成8小时的事情。另外,还有很多公司不付加班费引起员工敌对情绪和“磨洋工”,这造成社会可创造时间的浪费,结果是企业、员工和社会三输。此外,国外很多企业,比如苹果、谷歌等,都没有“996”式加班,员工到点下班,但是并不妨碍它们成为优秀公司。

这里必须明确指出,超时过劳加班也许是老板的福报,绝不是员工的福报、员工家庭的福报,更不是社会的福报,为“幸福而奋斗”也决不能成为企业越过法律边界,破坏员工合法权益的借口。

3.“996 话语”的危害性

“996话语”的流行和影响在个体层面造就了无意识幻觉、认同隐蔽之恶、滑入欲望深渊等危害。在社会层面造就了社会主义话语的弱化。

首先,陷入无意识幻觉。“996话语”推动“996”工作日制度的进一步发展,话语和制度影响下劳动者无暇顾及精神文化世界的丰富与完善,日益迷失在工作—休息—工作的现代发达工业社会中的“西西弗斯神话”之中,人们生活的意义被工作所占据,工作的意义被获得的货币金额数量所指代,在意识形态幻象中人们逐渐适应“996”制度并成为现存制度的自觉维护者,网络上流传着“996不要紧,只要钱给够”的说法就是这种“单向度的人”的真实体现。约翰·克拉克曾尖锐指出“996”的话语与制度实际上让“我们身处的社会日益成为非人的社会,让其充斥着异化、疏远和逃避现实。”[15]

其次,认同隐蔽之恶。在“996”制度中工作挤占了大量正常社交时间,造就作为社会关系总和的“人的本质”的缺失,而“996话语”乘虚而入填补起这种缺失,成为心理上一种寄托与支撑。“996话语”宣扬的“996”代表敬业拼搏、创造美好生活等“美好概念”在日复一日的“灌输”中逐渐被一些受众接受,在心理上逐渐认同为了“美好的目标”可以采取违法违规行为的思维模式。

再次,滑入欲望深渊。对于公司所有者(老板、股东)而言,他们在给员工灌输“996话语”的同时,自身也深受其影响,从一些白手起家的老板那里可以看出他们自身也迷信“996”式加班的作用,滑入越加班越低效,越低效越增大加班额度的永无止境、欲壑难填的欲望深渊。

最后,弱化社会主义话语。社会主义本质理论强调消灭贫困、剥削和两极分化,实现共同富裕,但是“996”的结果却与社会主义本质要求背道而驰,“996”工作日在个人层面让劳动者身心俱疲、正常社交受限、生活质量下滑,社会层面上造成了法律(特别是劳动法)权威下降、就业率下降和贫富差距拉大。美化“996话语”实际上构成了对社会主义话语的挑战,若一直放任不理则会动摇以劳动者为主体的人民群众对社会主义的信心,从而弱化社会主义教育、传播的话语权建设。

四、透视“996话语”的意识形态幻象

“996话语”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幻象,在深层层面存在可被透视的可能性,这就要求我们坚持科学的理论指导和不懈的实践探索。

1.发现“征兆”,打破幻象虚幻性和掩饰性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征兆”作为“对理性化为无稽,幸福变成苦痛的日益觉醒的认识”[3]547至少起到两个作用:一是了解幻象的非科学性,从而坚定透视幻象的信心,“适合于早先的经济条件的社会制度已经不再同这些变化相适应了”[3]547;二是发现幻象存在于生产关系之中,了解根治途径,“用来消除已经发现的弊病的手段……存在于已经发生变化的生产关系本身中。”[3]547

第一,发现鼓吹“996”幻象的非科学“征兆”。“996话语”的意识形态幻象的一个突出“征兆”就是抽去特殊性和先置条件片面鼓吹“普遍性”,例如所有人通过“996”的努力都能像“我”一样成为大企业老板、在努力中人人平等、每个人在“996”中都能实现自我等美好“概念”。但是,“征兆”作为一种打破普遍性的特殊性,为消解“996话语”的普遍平等、普遍公正而提供了方法。事实上,“996话语”描绘的“福报”只是发生在极少数企业家身上,而这极少数企业家能“成功”也依赖时代背景、教育条件、行业经济发展等必要的先置条件,抽去这些条件和无视特殊性而进行“996”的后果就是普通劳动者身心俱疲、高度透支和社交弱化。普遍性“征兆”的发现宣告了掩饰阶层利益差异和消解阶层界限观念在理论上的被透视。

第二,发现“996”生产关系背后利益的“征兆”。在“996”工作日制度下,股东等企业主能够获取更多的“绝对剩余价值”、更多的利益,因而无数企业主本能地炮制出“996话语”企图维护“996”工作日制度,在所谓为员工个人学习提升、承担社会责任的考量的光鲜灿烂的话语背后实际上是利益的考量。利益“征兆”的发现宣告“996话语”在物质层面的被透视。“征兆”的发现为后续透视和破除“996话语”幻象提供了前置的认识和实践层面的基础。

2.宽容“他者”与揭示“空无”,破除幻象

第一,宽容“他者”。美化“996话语”之所以存在社会舆论“生命力”的重要原因是将内在压迫“翻译”成面对“他者”威胁的不得已之举,“996话语”的意识形态幻象不断将“罪名”投射到“他者”之上以转嫁内部矛盾,将强制超时加班的原因归结为其他竞争者、社会严峻现实、其他竞争就业者甚至其他国家的“他者”身上,树立起“稻草人靶子”以混淆视听。同时,企业主和管理者通过工资福利、升职加薪等方式有意无意的煽动参与“996”的员工与不愿参与“996”员工之间的对立斗争,为此,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就应当改变对“他者”的竞争和敌对心理,学会在沟通、交流中减少敌意和合作共赢。另外,实际上“他者之罪”很多时候是“罪由己出”,“996话语”通过渲染竞争就业压力和失业恐惧来鼓动很多劳动者参与“996”中,但是社会上之所以存在严重的就业竞争,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996制度”下不再需要正常8小时制那么多的工作岗位。人们越是出于失业恐惧而接受“996”,那么随之而来的岗位减少,失业的噩梦就有可能降临。因为,宽容“他者”也是宽容自己,劳动者在日常生活工作中也应该宽容那些不愿意顺从“996”话语者。

第二,揭示“空无”。“996话语”的一个“迷人之处”就是为人们编造出工作能力提升、事业顺利、奋斗拼搏等一系列美好“光景”,实际上这些“光景”正是意识形态幻象将人们引入的充斥着欲望和快感的深渊。同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企业主们在实践中纷纷发现最愿意接受“996”的员工正是最想升职加薪的人,而那些已经升职加薪过的员工反而动力不足,于是资本纷纷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经过这些“套路”的员工有时候并不想穿越“996话语”的意识形态幻象,害怕“996话语”描绘的“光景”变得一无所有。为此,有必要揭示出“996话语”背后的“空无”与“一无所有”,“996”掏空了劳动者的身心、扭曲了自由意志、违背了法律法规,工作是为了更幸福的生活,但是“996”下生活仿佛成了工作的调剂,“996话语”背后幸福生活成为了“空无”的存在。

3.坚定科学理论指导,增强透视幻象的能力

马克思主义科学真理为我们透视“996话语”提供了坚实的理论指导。

首先,坚定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在理论上揭露其非科学成分,物质利益上分析其利益来源和导向,坚决维护劳动者合法权益,舆论上充分发声和坚决驳斥,法律上加强完善相关法律制度。在意识形态上特别注意加强科学意识形态灌输,帮助劳动者了解资本逻辑和“996话语”背后的幻象逻辑。

其次,借鉴知识社会学的“质疑自身”和“寻求公正第三方”。被“996话语”迷惑的人群有必要加强思想教育,质疑自身为何受其影响。同时,减少对资本逻辑支配的大众传媒的依赖,在劳动者权益保障信息获取上充分寻求公正第三方,如人民日报、新华社等媒体,劳动者仲裁院、法院等机构。

最后,借鉴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和“拒绝”。一方面要分析批判“996话语”幻象,了解其形成逻辑和理论指向。另一方面坚定自我,拒绝饮下美化“996话语”这碗“毒鸡汤”,明确奋斗拼搏不等于超时加班。

值得一提的是,我国“996话语”实际上还停留在宣扬个人成长、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的“成功学”“灌鸡汤”层面,类似于西方20世纪宣传加班种种“好处”的状况,而当代西方发达工业社会则将意识形态幻象和“灵活剥削”①布迪厄提出“灵活剥削”理论,认为资本通过在群众中制造对立和竞争,并让他们处于一种既相互合作又相互竞争的不稳定状态,施加“我随时可能被淘汰”的普遍而持续的不安全感,相比于单纯“灌鸡汤”的996话语,它一方面减少了员工团结起来的可能性,另一方面诱导劳动者主动钻研如何提升效率和“自愿”降低自身利益诉求。亚马逊创立的“利用算法自动解雇无效率仓管工人”、美国通用公司创立的“末位淘汰”、最近谷歌流行的“临时工”制度等都是这种“灵活剥削”的写照。、宣扬消费主义、构建高深理论等方式结合起来,分化和消解了劳动者的抗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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