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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张居正时期”万历朝中枢政局动态探析

2020-12-12张鑫

关键词:神宗张居正中枢

张鑫

(安徽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长期以来,学界针对张居正及其改革的功过利弊等课题进行了深度研究,涉及到其主政时期的政治、经济、军事、思想、教育等诸层面,将明代政治史、制度史研究向前推进了一大步。(1)参见冯明《近三十年来国内张居正研究综述》,《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王玉德、黄永昌《近五年来张居正研究综述(2000~2004)》,《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 年第1期。但相关研究领域依然有其进一步拓展深化的空间,特别是张居正的去世对当时朝局所产生的深刻影响及变化,有待更细致的梳理分析。因此,笔者将重点考察“后张居正时期”(明神宗亲政初年,1582年~1584年)万历朝中枢政局变化的脉络与得失,以求教于方家。

万历十年(1582)六月,“秉政”十年的首辅兼帝师张居正溘然逝世,万历朝中枢政局也随之迅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方面,亲政后的明神宗借助内监及文官集团中受张压制、钳束已久的成员的力量,遏制内阁,严防再次出现“张居正式”的强势首辅;另一方面,循序递补的张四维、申时行又极力维持着内阁权威,为明神宗“君逸臣劳”式统治积极“背书”。朝廷中枢在短时间内发生重大势力更迭和权力重组,各方政治势力展开激烈的权力博弈,成为这一时期的主要特征。

一、皇权复振,乾纲独断

明神宗与张居正的君臣—师生关系,由“朕以幼冲,赖先生为师,朝夕纳诲,以匡不逮”[1](P179),继而演变为“蔽塞朕聪,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2](P2819),其端倪早在万历六年(1578)二月皇帝大婚之后,似便有迹可循。(2)参见韦庆远《暮日耀光:张居正与明代中后期政局》,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734~735页。尤其是在万历八年(1580)十一月发生的“罪己诏事件”,致使神宗“虽在冲龄,心已默忌”[3](P42),在“愤结之日久矣”[4](P325)后,日渐显露。故张居正一去世,神宗便迫不及待地从幕后走向前台,孔张皇权,独掌乾纲。

万历十年(1582)九月六日,张居正去世,尸骨未寒,神宗即颁布诏书:“各省直清丈田粮……不许概行覆丈,反增劳扰。”[5](P382)率先中止了张居正极力推行的田亩清丈改革。神宗还大力笼络张四维、申时行等后继内阁辅臣,支持他们启用了一大批“海内正人为(张)居正所沉抑者”[6](P400),并通过他们重塑政治格局,强调“今海内厌苦操切久矣”,“稍以宽大从事”[7](P402),力求“荡涤烦苛,弘敷惠泽,俾四海蒸黎,咸戴帝德”[6](P399)。由此,朝中一反张居正生前执政时综核名实、严申纲纪、明刑峻法的政风,预示着一场权力格局的重大变更即将到来。

为尽快从张居正、冯保的阴影中走出来,神宗暗自催促科道官员充当马前卒,发起“倒张”活动。万历十年(1582)十二月,江西道御史李植、陕西道御史杨四知便先后呈上奏章,严辞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十二大罪、前内阁首辅张居正十四大罪,痛斥二人“藐皇上于冲龄,残害忠良,荼毒海内”[2](P2802)。疏上,神宗决然抛弃了曾经与张居正朝夕相处的“师生情”和儒家教育传统的“致中和”,喜形于色地直言:“吾待此疏久矣。”[8](P4426)并指使张鲸、丘橓等人,迅速对张居正、冯保开展清算和整肃行动。冯保、张居正及其家人亲属,包括亲信、门生随即遭到严惩,这些人或被拘禁,或遭显戮,或受罢斥,迅速“败亡殆尽”。[9](P141~143)从此,内阁辅臣多仰承圣意,威势大幅下落;司礼监、东厂等内官机构也同样被控驭极严,“其党有所惩,不敢大肆”[10](P7814)。

在解除“政治监护”之后,神宗在国家治理上开始一展拳脚,意欲有所作为。万历十一年(1583)九月,吏部、兵部按例推升宣大总督郑洛为协理京营戎政、四川巡抚孙光裕为南京大理寺卿。神宗批准了对郑洛等人的任命,但对朝廷按资历推选任官的理念颇不以为然,他宣布:“今后但凡各处要紧事情重大的,不必以资格历俸为则,必须推其堪任的用。”[2](P2636)为进一步强化对朝廷选官用将的掌控,神宗甚至破天荒地恢复了已中止近百年的“辅臣平台诏对之典”,重点讨论边疆大吏的选拔任用。他强调:“将才甚难,非经战阵,何缘识别?”所以,他不同意直接从中央选官“空降”到边疆独当一面,而是要从地方主官中考察遴选,“果有异才,许以例荐外,特举推用”[2](P3005)。万历十三年(1585)四月,京畿地区久旱无雨,神宗亲率文武百官,步行往返二十里,赴南郊祈雨。九月,神宗又力排众议,提拔徐贞明为尚宝司少卿兼监察御史、领垦田使,奉敕令在京畿地区垦荒拓田,次年二月得水田两万九千余亩,极大地缓解京师用粮的压力。[6](P639)这一系列举措,固然表现出了神宗在亲政初期对选贤任能、民众疾苦的关心和重视,但在决策间又明显地表现出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的负面性格,再加上其在对张居正、冯保等人的处置上贪心过重,操作过急,手段过酷,致使一股明知其非却不敢匡救的避祸心态在官僚系统中蔓延成风。

更为不堪的是,神宗在亲政后不久,即颁谕“采民女三百人,年十五下者”[8](P4434),其后又频频假借诞育皇子皇女、拜谒皇陵、赏赉随员、太后圣诞、皇弟之国等各色名目,直接诏取太仓及光禄寺存银。同时,他还特地指派内官出宫外镇,如以太监田玉“提督太岳太和山兼分守湖广行都司等处地方”[2](P2584),并命“太监张宏阅视京营”[11](P223),甚至下诏在内廷练兵,“聚三千之众,轻以凶器尝试于清严之地”[11](P249)。总之,神宗对皇权的急剧扩张,不仅无法实现其励精图治的政治追求,反而更多地暴露了自己在治理决策上的稚嫩和短视,留下了所谓“去留皆出独断云”[2](P2404)的自负口号。这对疆域如此辽阔、人民如此众多的朱明王朝而言,是一场灾难。

二、内阁缠斗,衣钵相传

张居正在去世前企图通过遗书“密荐”的方式,援引冯保的座师潘晟入阁,以维系其所谓的“改革遗产”和“政治势力”,但遭到了张四维、申时行的联手阻止。他们鼓动科道言官雷士桢、王国、王继光等连章弹劾,最终成功迫使潘晟以“新衔致仕”[2](P2337)。但正当张四维“拟上诏书条格,罢铸钱、丈田之令,欲以渐罢政事不便者”[12](P822)之际,张居正的“余党”王篆、曾省吾等人,则积极拉拢次辅申时行,暗中组织反扑,并唆使御史曹一夔弹劾吏部尚书“王国光并元辅张四维”[2](P2404)。神宗为了安抚张四维,亲自派内监赴张宅宣旨,慰留其复起视事,孰料“命甫下,御史张问达复劾(张)四维”[6](P400)。窘迫异常的张四维一方面不得不厚贿冯保以求自保,另一方面猜忌是申时行“与谋也,卒衔之”[6](P400),“乃与门生在言路者谋攻(申)时行”[13](P1908),暗中运筹新一轮的内阁权争。对此,次揆申时行不得不喟叹:“吾尚可以默乎!”显然,他已经敏锐地觉察出了朝廷中枢政治格局的最新动向,遂积极配合张四维,“尽发冯保、徐爵诸人与外廷表里为奸状”,并票拟冯保远斥、徐爵论死,才勉强取得了首辅的谅解,“乃佐蒲州(张四维),因人情而顺流,与之更始”[14](P684)。

万历十一年(1583)三月,山西道御史魏允贞又以“严科举之防”为由,讽谏张四维、申时行等内阁辅臣的子弟“宜照内外官引嫌回避事例”[2](P2512),不得参加科举廷试。已有默契的张四维、申时行即刻联动,先后上疏申辩。不久,户部员外郎李三才复谏“辅臣子不宜登第”[2](P2517),被神宗连降三级外放,不想此举竟引来了更大规模的上疏谏言,“六科十三道周邦杰、赵卿等,疏救御史魏允贞、员外郎李三才”[2](P2518)。缠斗到四月,张四维惊闻老父病逝家中,内外交攻,悲痛异常,黯然辞任返乡,丁忧守制。

张四维的去职,应该是“后张居正时期”万历朝中枢政治结构中的一大缺失。以政治的角度来看,张四维与张居正虽多年不合,但于政务而言,他是一个手段高明,谋略超人的官场高手;再加之宦海浮沉多年,门生故旧遍及朝野,树大根深,即便无法形成如张居正式的强势内阁,但对内廷如皇室、宦官,外朝如部院、科道等,仍可形成一定的制衡和约束作用。张四维的仓促离朝,迫使立朝根基尚浅的申时行不得不肩负起内阁首辅的重责。

申时行继任内阁首辅,在任时间为8年零4个月,在万历朝仅次于张居正的任期,有“虽旱潦不常,夷狄时耸,而旋就底定,天下号为治安”[14](P682)的美誉。在他执政期间,一方面尽反张居正过于操切肃杀、霸道强势的作风,“一切以宽大行之”,甚至不惜废除考成法,以凝聚朝中各方的最广泛共识和支持;但另一方面,针对胆敢否定反对他执政的政治势力,他也主动予以回击,成功遏制了要求进一步削弱或虚化内阁政治权威的声浪,重塑了内阁在中枢系统的政治地位和角色。万历十二年(1584)三月,御史张文熙针对性地提出“部院各衙门,不当置考成簿送阁考查”,“吏兵二部升除,不当一一裁取”,“各处督抚巡按,不当密揭请教”,“票旨不使同列与知”等“阁臣专恣者四事”,申时行逐一予以强硬回驳。神宗为了依靠内阁来维持中枢运转,摆脱日渐繁杂的国家政务,所以大力支持并肯定了申氏的意见,“朕方以大政悉委卿等,勿以浮言介意”,“阁事照旧行,宜殚谋协恭,一副朕至意”[1](P463~464),有力地维护了内阁在朝廷中枢的政治地位。

此外,与以往波云诡谲甚至血雨腥风的内阁权争相比,由申氏所主持的内阁基本保持着和衷共济、鼎鼐调和的稳定局面,而后任首辅也多承其栽培举荐,“(申)时行为首辅。余有丁、许国、王锡爵、王家屏先后同居政府,无嫌猜”[10](P5748)。这无疑是申时行为稳定“后张居正时期”中枢政局所做出的巨大努力,未致国运“中道竭蹶”,但也为明代后期内阁政治埋下了深刻的隐患。

在这届内阁中,余有丁、王锡爵与申时行为同科“三鼎甲”,被誉为“皇明盛事”,王家屏、赵志皋、张位也为进士同年,而许国、王锡爵与申时行同为南直隶“乡党”,许国、王家屏、王锡爵、赵志皋、张位则又都由申时行力荐入阁。正是由于内阁首辅与群辅之间,因学缘、地缘、事缘等多种因素交织起或明或暗的政治关系网络,再加之申时行“性柔和”,不像张居正待阁僚如部属,得以构建出这届内阁互敬互信、团结合作的融洽局面,“时论称其得人”[14](P684),实为明代内阁政治中所罕有。

但令人遗憾的是,随着明朝中后期内阁辅臣之间“传衣钵”式关系的异化发展,不仅无法继续维护内阁和朝局的稳定,反而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和砝码,进一步劣化了朝廷的政治生态,加剧了朝野的政治斗争,加速了明王朝的覆灭。时人曾指出:“自申瑶泉(时行)以后,递而下之,王荆石(锡爵)、张洪阳(位)、赵瀔阳(志皋)、沈蛟门(一贯)、朱金门(赓),其术巧,其党同伐异,诡托于宫府之内,而人莫之能测。”[15](P7~8)

三、部院更迭,全面改组

六部尚书与都察院左都御史在明代合称“七卿”,“古称文昌政本,七卿之任,盖其重矣”[10](P5808),在朝局中足以与内阁相抗衡,“阁部相持,凡廷推考察,各骋意见”[10](P3395)。如果说皇帝和内阁辅臣构成了明代的“中枢大脑”,那么六部和都察院就是“传导神经”。只有当“大脑”与“神经”连为一体,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发号施令”。基于此,神宗亲政伊始,便大刀阔斧地调整了“七卿”的人事任命,极力清除张居正在朝中所遗留的主要势力。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七卿”的调幅便高达57.14%,到了万历十一年(1583)七月调幅更是接近了100%。[10](P3475~3477)

此次“七卿”班底的大更迭,吏部首当其冲,先后经历了4任,才完成最终调整。吏部被尊为“天官”“冢宰”“太宰”,位高权重,为百官表率、六部之长,“掌天下官吏选授、勋封、考课之政令”[16](P52)。而时任尚书王国光正是张居正的政治“密友”,被其誉为“与吾共图国家之事者,如公亦不多见”[17](P703)。其他如张学颜、梁梦龙、徐学谟、曾省吾、陈炌等辈,或为门徒或为属吏或为党附,亦均以张居正马首是瞻。对此,神宗逐一予以迅速调离或调整,新启用的各部院首长大致可以分为三类,而前两类又占据了主流:其一是以“反张”著称,资历深厚者,如在张居正当国期间,“尚书不附丽者”的严清、“雅不相能”的王遴、“以(张)居正操切,颇訾议之”的赵锦;其二是简在帝心、特旨拔擢者,如“素厉清操,有时望”的杨巍、“进止有仪,帝目属之”的舒化;其三是“张党”中确有其能暂任其位者,如善理财的张学颜、善治河的潘季驯。(3)参见万斯同《明史》卷306《赵锦传》,卷307《王遴传》《严清传》,卷312《杨巍传》,卷313《张学颜传》,卷314《潘季驯传》,卷331《舒化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329册。

经此改组,“(张)居正诸所引用者,先后斥削殆尽”[13](P1907),神宗亲政初期的朝局风貌也为之一变,中央威权重归皇帝,内阁再无“江陵柄政”,部院也不再“恂恂若属吏”,被时人颂为:“今皇上乾纲高照,励精图理,百僚奉职,四海响风。”(4)参见樊树志《晚明史(1573~1644)》(下),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367页。尝到皇权独享甜头的神宗,在事后亦不无得意地宣称:“如今用人,哪一个不是朕主张?”[5](P653)

四、言路伸张,物议汹汹

当初为了尽快肃清“冯张政治联盟”在朝势力,神宗重用提拔了一批“倒冯反张”的急先锋,其中尤以觍颜卖力、无耻搏击的御史李植、江东之、羊可立为最。三人均由神宗特旨从七品连升六级,“俱于京堂不次升用”[2](P2806)。如此异乎寻常的宠幸和奖擢,实际上是神宗“欲骤贵之,风示廷臣”[6](P595),以凸显出专制皇权在政治立威、利益筹庸、权力分配上的至高无上。史家万斯同对此进行了精妙而深刻的心理分析:“(张)居正初败,言路张甚,(万历)帝亦心疑诸大臣朋比,欲言官摘发之以杜壅蔽。”[6](P424)

从此一度被张居正强势压制的言路大开,言官大伸,各方势力纷纷拉拢纠集科道言官结党营私,彼此攻诘,导致朝局派系林立,纷扰不息,莫衷一是,党争之患日甚一日。神宗本人很快就尝到了自酿的苦酒。仅以万历十一年(1583)元月为例,各路言官累计奏报弹劾26人次、论事30余条,上至监阁部院下至司道卫所,涉及政治、军事、经济、司法、教育等国家方针政策诸层面。相继主政内阁的首辅张四维、申时行也频频遭到言官弹劾。据不完全统计,自万历十一年至十九年(1583~1591),申时行被论劾累计22人次,主要涉及有以下几个方面:质疑其政治操守和能力,如包庇亲属、擅权纳贿、治国不当等;强调其内阁目前的权力僭越“祖制”有碍“政本”;指责其在“争国本”中推卸责任。(5)参见叶向高等《明神宗实录》,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2年版;钱一本《万历邸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91年版;谈迁《国榷》,中华书局1988年版;张廷玉等《明史》,中华书局1977年版;夏燮《明通鉴》,中华书局2013年版。

在以科道言官为代表的中下级官员的围攻下,内阁重臣动辄得咎,凡举一官必究其失,凡兴一政必言其误,罔故国体,不论是非,但凭好恶,“党论之兴遂自此始”[6](P590)。导致辅臣们不堪重负,往往“一玷清议”便不屑申辩,直接挂冠而去。内阁次辅许国曾不无愤慨地指出:“小臣一开口,不必是,即为风节;大臣一开口,不必非,即为朋比。小臣百诋大臣,辄以为不可屈而抗威权;大臣一侵小臣,便以为不能容而沮言路。”[18](P145)神宗也极感厌烦,对长篇累牍的言官弹劾直接斥之为“此套子耳”“不过欲沽名尔”。这种非理性的对峙严重削弱了中枢政局的稳定性,造成了君臣之间、阁部之间、部院之间,乃至群臣之间情绪上的焦躁和政治上的对立,迫使中枢决策运转机制渐趋失序、失焦、失效,直接促成了神宗在统治中后期“章奏一概不省”“员缺一概不补”的荒怠之局,为日后内阁政治转型的困顿和王朝的覆灭埋下了深刻的隐患。

五、结语

明代内阁自创立以来,经由专制皇权的不断加持,政治权力和地位已远非皇帝“顾问”所能涵盖,“至嘉靖间始委政内阁,而居首揆者,责任尤专,遂有首辅之称。凡一时政治得失,往往视之为轻重”[19](P421),涌现出了如杨廷和、张璁、徐阶、高拱与张居正等一班卓有政绩的内阁首辅。他们的执政施策不仅弥补了皇权在实际运行中的缺失,同时也保证了国家机器得以正常运转。“嘉隆万新政改革”的出现,无疑是明代内阁政治成熟稳定的集中体现和有效产物。

张居正逝世后,朝中权力格局为之大变,明神宗通过软硬兼施、恩威并举的铁腕手段,迅速瓦解了张居正、冯保及其附属所结成的政治联盟。这标志着万历朝中枢政局进入了“后张居正时期”,也预示内阁不会再出现“张居正式”的强势首辅。在这个历史过程中,神宗展现出了一定的政治智慧和魄力,也颇具励精图治的勤政气象。但他在急剧恢复和扩张皇权的同时,却不愿承担治国理政的艰辛劳苦,所以不得不重新适度维护内阁作为朝廷政务中枢的地位和功能,企图为自己怠政享乐披上“君逸臣劳”的理论迷彩和制度外衣。

在“倒张运动”中受益最大的科道言官,并没有完全认清当前政治情势的动态变化,仍一厢情愿地提出“共治”的诉求,这显然不符合当时中枢政务运作的现实,也无法满足明神宗的执政依赖,更触及到内阁群辅的权力和利益。因此,明神宗对言路纷扰、朝野对立带来的危害有着极其冷静清醒的判断,三令五申要求科道“慎言”的谕旨比比皆是,甚至不惜“无差别”全员罚俸。遗憾的是,颇富政治智慧的神宗不具备“元辅张先生”的政治魄力和改革方略,在遏制言路无果后,直接由洞若观火渐转为隔岸观火,逐渐沉溺于后宫的歌舞升平,直至在位中后期“章奏一概不省,廷臣益务为危言激论,以自标异。于是部党角力,另成一门户攻击之局”[20](P805)。自此,朝廷中枢的政务调节及整合之职能,开始不断地失调失守,“科场案”“楚宗案”“妖书案”“京察案”“梃击案”等大案迭兴,东林党、浙党、齐党、楚党、昆党诸党群起,朝廷进一步滑向朋党派系混战,内阁政治亦转向“衰敝期”。《明史》论曰:“明之亡,实亡于神宗。”万历朝这段于“后张居正时期”所发生的中枢政局动态,为其提供了有力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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