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梅方义

我上初一的时候，还不是个好学生，成绩很差，经常和同学打架。

上初二的时候，我们班新来了一位数学老师，中等个，白净面皮，说话和气。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我姨的儿子，排行第三，我叫他三哥。三哥出现在讲台，我打心眼儿里高兴、激动，还有几分自豪。三哥参加过三次高考，三次都落榜，不是他不努力，而是因为紧张，一到高考，就生病，有一次甚至被人背进考场。太大的压力和过度紧张，使他发挥失常。

他书教得很好，从不看课本，只拿粉笔和一把三角尺，复杂的数学题被他讲解得浅显易懂，激发了同学们的学习兴趣。在他的带动下，我们学得很认真，数学成绩有明显提高。学生们敬佩他，我也更崇拜他了！

三哥让我住进了他的教师宿舍，吃则同桌，睡则同床。每天都是他做饭，他说我年龄小，不会做;每次都是他洗碗，他说我是学生，以学习为主。伙食费他出大半，他说他是教师，有工资。他早晨起得很早，拉我一起跑步;晚上睡得很晚，备课时让我坐在他办公桌旁自习，一则是监督，二是有问题可以随时向他请教。他喜欢和我讨论问题，给我讲文学、历史和地理，侃侃而谈，深入浅出，使我受益匪浅。我学习上的每一次进步，考试成绩的每一次突破，他都夸赞不已。

有一次我又和同学打架，同学被我打得哭着回家。三哥知道后亲自到我同学家里赔礼道歉。我有些过意不去，向三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对我说，和同学打架不是勇敢，而是粗暴，同学在一起是一种缘分，同学关系是世界上一种很美好的关系，应该珍惜。 从此，我再也不和同学打架，对同学们的友善和尊重，彻底改变了我在老师和同学心目中的形象。

三哥反复给我讲高考失败的教训，分析他高考失利的诸多因素，除了高度紧张外，英语成绩不好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让我从初中开始就重视英语的学习。那两年，我几乎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大量背诵课文和英语单词，和他讨论每一道数学难题。他寄希望于我，希望我能顺利通过高考，以实现他未了的夙愿。我没有让他失望，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高中。上高中时他经常写信给我，鼓励我好好学习。

听说我高考了，三哥到县城找了一家旅馆，让我和他住到一起。考数学时，我因粗心做错了一道题。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停地安慰我说：“明天还要考试，总结教训，正常发挥，一道题不算什么。”那年，我以全县文科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异常兴奋，第一时间告诉了三哥。他带我到饭馆大吃了一顿，平常不善饮酒的他，那天喝得酩酊大醉。

他在中学当老师3年，后来通过考试，成为一名乡镇干部，因业绩突出，被提拔为副镇长，一干就是20多年。他没有把自己当干部，成了农民的服務员，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田间地头和农民家里，春种秋收、修桥补路、爱老怜贫。

有一次，为了帮一户农民抢运麦子，三哥被大雨淋了一个小时，感冒发烧，3天后才起床。他帮助了很多人，从没有要求回报。我参加工作到陕西，和他之间聚少离多，让他到西安来玩，看看名胜古迹。他总是说抽不出时间，等自己退休了，到西安来住上一个月，好好叙叙我们的兄弟情。

上个月，突然得知三哥病了，是胰腺癌，不能进食，只能靠输液维持。我很难过，问他需要钱吗？儿女需要照顾吗？他说不要，有医保。儿女都有工作，生活得很好。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要紧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就在我那最紧要的几步，三哥帮助我改变了人生，却从不求任何回报。但愿三哥的身体能好起来，再续手足之情。

（常朔摘自《陕西日报》2020年8月7日/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