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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跨国移民比较研究
——以当前俄罗斯远东地区和中国东北地区为例

2020-12-11赵月梅

北方民族大学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俄国人呼伦贝尔跨国

赵月梅

(中国社会科学院 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100081)

一、研究背景与研究目的

目前,中俄跨国移民主要包括俄罗斯①境内的中国人、中国境内的俄罗斯人和中国的俄罗斯族三个部分。近年来,中俄跨国移民及相关问题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取得了很多可喜成果。在俄罗斯境内的中国人研究方面,以俄罗斯移民政策为出发点和基础展开探讨的研究思路在我国学术界一直占据重要地位,具有代表性的成果如周建英对中国人前往俄罗斯的原因、俄罗斯的移民政策以及产生的影响等系列问题的探析②。在中国境内的俄罗斯人研究方面,俄罗斯人如何融入中国社会已经成为学术界普遍关注的热点问题之一。其中,由中俄学者共同完成的《在华俄罗斯人群体、结构及自治组织》一文为了解中国境内俄罗斯人的社会融入现状、特点和问题等提供了有价值的理论依据和研究方法[1]。此外,有关中国俄罗斯族的形成、文化变迁与身份认同等问题的探讨也是中俄跨国移民领域里比较受关注的研究课题,特别是以生活在中国内蒙古地区的俄罗斯族③为研究对象的学术成果产生了不小的学术影响力。例如,管秀廷从历史学的角度对呼伦贝尔地区“俄乔”的分析[2],白萍对内蒙古“华俄后裔”的身份选择与认同的阐释[3]。学者从不同角度对中俄跨国移民所展开的研究,为我们认识和把握中俄跨国移民的历史发展脉络和实际问题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和方法借鉴。

在每一个国家都或多或少存在跨国移民问题的今天,对于国家来说,移民输出(也包括移民过境问题)和移民输入问题基本上是交织存在的。例如,中俄两国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里都同时肩负着移民输出国和移民输入国的双重角色。特别是当前,中蒙俄经济走廊建设不断推进,中俄跨国移民所承担的时代任务变得更加重要,也使相关研究工作变得更加紧迫。本研究以重大国际环境要素为背景,将当前俄罗斯远东地区和中国东北地区(内蒙古呼伦贝尔地区、以哈尔滨为中心的东三省地区)作为考察中俄跨国移民的两个典型区域,旨在梳理和总结中俄跨国移民的形成背景、时代特点和发展规律。

二、17世纪下半叶至19世纪下半叶的中俄跨国移民

近年来比较研究法被广泛应用于与社会科学相关的多个研究领域。日本学者太田有子指出,选择享有共同历史经验的相互毗邻的地域或地理政治学意义上具有亲密关系的个案,从共享、相同的国际环境要因着手,通过比较来探索政治社会变革的多样性及形成原因,已经发展成为研究西欧地区政治社会变革的一种倾向[4]。在探究中俄跨国移民的问题上,中俄两国共同享有的历史经验即相同的国际环境要素能够成为我们顺利开展研究的立足点和视角。

17世纪下半叶至19世纪下半叶,中俄两国签订的多个条约对中俄移民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尼布楚条约》中“以流入黑龙江之绰尔纳河,即鞑靼语所称乌伦穆河,附近之格尔必齐河为两国之界”,要求“俄人迁回俄境”,“两国猎户人等,不论因何事故,不得擅越已定边界”,“自两国永好已定之日起,嗣后有逃亡者,各不收纳,并应械击遣还”[5](1~2)等记录说明,在该条约签订之前,黑龙江流域就已有中俄两国人民共同居住的事实①其时主要包括“鄂伦春人、果尔特人、尼夫赫人、汉人和满人”等,见[俄]亚·格·拉林著,刘禹、刘同平译,谷羽审校:《中国移民在俄罗斯:历史与现状》,天津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5页。。该条约中还有:“现在俄民之在中国或华民之在俄国者,悉听如旧”,“自和约已定之日起,凡两国人民持有护照者,俱得过界来往,并许其贸易互市”[6](143~144),即从国民身份的政治角度为中俄两国人民在对方国家领土上的活动提供了早期的法律依据。此后的《瑗珲条约》和《北京条约》则导致原本属于中国的外兴安岭以南、黑龙江以北和乌苏里江以东地区被纳入俄远东地区的管辖范围。对此,大多数俄国学者认为,“俄方只是通过条约收回了过去由两国共同管理的,不处于清政府行政管辖范围内的,没有中国人居住的地带”②Романов.ПрисоединениеАмуракРоссии,Русскоеслово,1859,56−78.В.ПВасильев.Сведенияоманжурахвовременадинастии ЮаньиМин,Спб,1861,7~58。,但如果仔细查阅条约的内容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照旧准其各在所住屯中永远居住,仍著满洲国大臣官员管理,俄国人不得欺负或排挤之”[7](29),“遇有中国人住之处及中国人所占渔猎之地,俄国均不得占,仍准由中国人照常渔猎”[7](35)等内容均证明在条约签署期间已有中国人生活在该区域。另外,我们还可以从一些追求历史真相的俄罗斯学者的研究成果中找到证据。伊·帕·纳达罗夫曾指出,当时至少有872名中国人在该地区定居,并建有341座农舍[8](3)。亚·格·拉林也在其著作中对当时中国人在该区域的生活情况进行了说明[9](15)。与《尼布楚条约》背景下形成的中俄移民管理方式相区别,尽管俄国通过签订《瑗珲条约》和《北京条约》攫取了中国的部分领土,但未能对当时居住在那里的民众进行及时有效的管理,因此有一段时间该地区存在责权不明的情况。在这一背景下,移居到该地区从事渔猎、农业、贸易等活动的中俄两国民众越来越多,并在19世纪末期迎来了高峰期。

谋求生存是这一时期移入俄国的中国人的根本诉求。从移民路线来看,俄远东地区是他们的聚集地和“跳板”,经由此地,他们逐渐向俄国其他地区小范围迁移。其人口数量呈现迅速增加的趋势,据有关统计资料显示,仅1886年至1900年期间,俄远东地区的中国人就由27 500人增长到51 801人[10](58),1910年达到111 466人[11](349~351),这为后来迁入该地区谋求发展的中国人奠定了良好的社会基础。从人口构成来看,主要是来自中国东北三省、天津、山东、河北、山西等地的贫困农民,并以男性青壮年居多。从职业特点来看,以具有季节性特点的体力劳动型职业为主,主要涉及农业、手工业、建造业、捕捞业、林业和狩猎等领域。

与此相对应,这一时期中国境内的俄国人也呈现出快速增长的趋势。早在1618年,佩特林考察团就来到中国,对当时中国的文化、经济和政治等状况进行考察[12](134)。1654~1658年,拜科夫代表团出使中国,对当时北京城内的贸易状况进行了考察记录[13](35)。他们的前期考察为之后俄国领土扩张和中国境内俄国人群体的出现提供了重要的地理情报和财富信息。有关这一时期中国境内俄国人的状况,我们还可以从当时两国贸易往来的记录中获取一些。有研究者认为,中俄贸易往来最初是以中国蒙古各部为中介建立起来的。1607年,中国厄鲁特蒙古杜尔伯特部的商队就已经与俄国人建立了以马匹交换衣服、书写纸等物品的贸易关系,之后逐渐扩大至蒙古准格尔部和喀尔喀蒙古地区,并于《尼布楚条约》签订前,以俄国使团和官私商队的形式进入中国内地,先后建立了京师、库伦和齐齐哈尔互市,创造了巨大的经济利润[14]。还有研究者认为,与中国境内俄国人群体相关的文献记录至少可以追溯到中国呼伦贝尔地区建立额尔古纳堡的1682年[2]。

从19世纪下半叶开始,呼伦贝尔地区成为中国接纳俄国移民最主要的地区之一,吸引了大量的哥萨克人,俄国边民、军人和商人。从他们的生计方式来看,包括开垦、放牧、采金和商贸等多种,并存在非法行为。其中,采金业和互市贸易对当地民众的生产生活产生了很大影响。例如,中国额尔古纳河沿岸沙金矿藏的发现对俄国人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仅1885年就有约9 000名俄国人来到漠河—吉拉林沿线地带从事采金工作[15](737~738)。互市贸易的开通不仅使呼伦贝尔地区的民众接触到了来自俄国的商品、技术和观念,同时也为当地以动物皮毛为代表的各种特产进入俄国乃至欧洲其他国家开通了贸易渠道。有研究显示,仅1886~1887年,在该地区的海拉尔和寿宁寺附近就开展了252起互市贸易活动,参与人数达到2 303人[2]。俄国人的到来客观上推动了呼伦贝尔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然而他们对当地土地、矿产、金融等各种资源的掠夺式开发和非法占用,也给中国人留下了“掠夺者”的印象。

三、19世纪末至20世纪末的中俄跨国移民

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末的历史时期里,中东铁路的修建、俄国内战的爆发和中苏关系的回暖是对中俄跨国移民产生深刻影响的三个国际环境要素。以上述三个国际环境要素为背景来比较分析中俄跨国移民的不同方面,有助于揭示中俄跨国移民的时代特征。

(一)中东铁路与中国境内俄国人的迅猛发展

1896年《中俄合办东省铁路公司合同》的签订以及该工程的启动对中国境内的俄国人产生了巨大影响。中东铁路的修建直接促使中国境内俄国人的迅速增加,在中国呼伦贝尔地区,很快形成了以俄国人为主体的定居村屯。1907年,呼伦贝尔地区的俄国人达到15 790人[15](452)。中东铁路的修建还拓展了中国境内俄国人的迁移范围,早期的迁入地以中国呼伦贝尔地区为主,后拓展至呼伦贝尔地区和东北三省地区。为了满足中国境内中东铁路建设的战略需求,从1897年开始,一部分俄国人来到中国哈尔滨定居,从而开辟了一条以哈尔滨为中心向中国东北其他地区进一步迁移的全新移民迁入路线。1903年在哈尔滨的俄国人数量为15 579人,1912年增至43 091人①Квопросуо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оммежкультурномвзаимодействиинаюгеДальнегоВостокавсерединеXIX−началеXXвв,Россияи Китайнадальневосточныхрубежах,Вып.5−Благовещенск,Изд−воАмГУ,167~171.Телицын,В.Л.РоссийскаяэмиграциявКитае,Русскаямысль,−Париж,№4232,16。。这部分俄国人大多从事工程技术业、加工业、服务业、金融业,作为新一批迁入中国东北地区的俄国人,他们在推动中国东北地区城市基础建设、经济发展和文化传播等方面发挥了不同程度的积极作用。

(二)俄国内战前后中俄跨国移民的非稳定性发展

二月革命、十月革命前后,俄国移民政策的多次调整使其境内中国人的数量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出于社会生产的需要,俄国政府从1915年开始,扭转之前排斥、打压中国人的政策,颁布实施了允许中国人迁入的临时管理条例,再次大规模招募中国人。俄国十月革命时期,苏维埃政权采取了主动吸纳和支持中国人的举措。截至1917年,居住在俄国境内的中国人已达到20万人以上[16]。然而,残酷的战争也把数以万计的中国人推上了失业、被遣返乃至丧命的悲惨道路。1921年,在苏俄欧洲部分就有9万名中国人处在非稳定的生活状态之中[17]。1923年远东地区的中国人减少至50 183人[18](20~21),1926年回升至7.2万人(当年苏联境内中国人总数量为10.17万人)[19](40~41),1937年又降至34 589人[20](66)。此后,在日趋紧张的国际局势影响下,苏联再次采取了逮捕、关押和强制迁移中国人的举措,导致境内中国人数量持续下滑。1938年有约11 200名中国人被强行从远东地区遣送出境[21](143),1939年苏联境内的中国人数量为32 023人[22](88),1959年降至26 000人,1989年降至11 335人,其中有3 738人认为汉语是母语,7 303人认为俄语是母语[23](8,24~25)。从这一时期中国人移入俄国(包括后来的苏俄和苏联)的途径来看,包括陆路和水路两种方式,并以中国的哈尔滨、烟台、赤峰、营口及丹东等地为主要输出地,而远东地区的布拉戈维申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外贝加尔等地则为主要输入地。抵达俄国后,绝大多数中国人会集中生活在远东地区和欧俄地区的中东铁路沿线地带。

在这一时期,中国境内的俄国人以呼伦贝尔和东北地区为居住核心,在人口增长、职业拓展以及资源控制等多方面迎来了良好的机遇。从呼伦贝尔地区的情况来看,仅1907~1922年,俄国人净增11 569人②见《呼伦贝尔盟志》,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99年版,第452页;程廷桓,张家璠:《呼伦贝尔志略》,上海太平洋印刷公司,1924年版,第200页。。在生产技术上,俄国的良种奶牛饲养和乳产品加工技术得到传播,还出现了由俄国人创办的电灯厂(1903年)和银行(1904年)[24]。此后,在中东铁路国际监管纷争和苏联移民管理政策因素的影响下,该地区出现移民人口相继外迁的现象。1929年,有约6 000名苏联人从呼伦贝尔地区的满洲里市迁出。日本占领中国呼伦贝尔地区以后,当地苏联人的外迁进一步加速,在苏联政府的多次组织动员下,1954~1955年有23 595人迁出,1956~1958年有413人迁出,1961年有1898人迁出。到了20世纪70年代,大多数苏联人已迁出呼伦贝尔地区③见呼伦贝尔盟地方志办公室:《呼伦贝尔史志资料》(第一辑),1985年版,第135页;《呼伦贝尔盟志》,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99年版,第453页。。

哈尔滨地区作为中国境内俄国人的另一个重要聚集区,受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迎来了接纳俄国人的一个高潮。1917年,该地区管辖范围内的俄国人业已达到10万人,1922年增长至15万人[25](56)。到了19世纪30年代,因日本开始侵占中国东北地区,苏联人开始不断外迁,或回国或涌向中国其他城市,有的前往其他国家。1935年,有20 815名苏籍员工及其家属在苏联政府的安排下迁回了苏联[26]。从1952年开始,中国境内的苏联人进入迅速撤离状态,并于1956年达到顶峰[27]。值得关注的是,1948~1960年“苏联顾问专家”团体在数量上达到了一定的规模,1950~1956年中国境内的苏联专家有5 092人[28](155),1957~1960年有5 838人[29](60)。他们通过官方渠道活跃在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卫生、军事建设等诸多领域,在技术、方法、制度等多方面起到了传授工作经验、帮助中国提升技能的积极作用。

(三)中苏关系回暖后中俄跨国移民的新气象

20世纪90年代对中俄跨国移民来说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时间段。在中俄两国外交关系顺利发展的形势下,跨国密切合作开始在多领域展开。为了进一步方便两国人员、资源的往来和互动,双方开始有倾向地增加两国边境口岸的开放数量,并且在跨国手续等环节实施了多种宽松政策。

这一时期,迁移到俄罗斯(包括解体前的苏联)的中国人迎来了崭新的发展机会,人口增长实现新突破,被称为“中国新移民现象”。获取经济利益是这一时期迁移到俄罗斯的中国人最主要的移民目的,除了商业、建筑业和农业领域的劳动者,永久定居者、留学生和短期旅游者也占一定比例。俄方统计数据显示,仅1993年迁移到俄罗斯的中国人就达75.1万人①СтатистикаРоссийскойФедерации1993г,Москва,1994,76~77;ЛаринА.Г.КитайскиемигрантывРоссии,2009,147。,可以说,在俄中国人业已成为推动中俄两国及周边地区经济贸易的一股中坚力量。然而,数量庞大的人口跨国移动也带来了恐慌和焦虑,再加上一部分极端民族主义者的蓄意煽动,“中国移民威胁论”很快出现并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此外,这一时期迁移到俄罗斯的中国人中存在部分非法移民和犯罪现象、“倒爷”现象,带来了不良的社会影响,加重了当地对中国人的排斥。需要补充的是,这一时期,中俄多领域的供给合作模式瓦解(如来自其他国家的商品竞争,俄罗斯消费市场的逐年缩减)也导致俄罗斯政府加强了对境内中国人的管控力度。例如1993年年底,俄罗斯通过颁布招募雇佣外来劳工相关法令的形式,对中国人的签证手续进行重新规范。

伴随中俄关系从回暖到友好合作再到稳步发展的过程,中国境内的俄罗斯人也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呈现出新气象。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中国境内的俄罗斯人出现了人口新高峰,并且在之后近20年的时间里呈现相对稳定且略有增长的发展趋势②СтавровИ.В.ТенденциидемографическогоразвитиянеханьскихнациональностейСеверо−ВосточногоКитая(началоXXIвека),ВестникДальневосточногоотделенияРАН,2013.№4.见[俄]梁赞采夫,王晓菊,[俄]梅德韦季,[俄]费拉托夫:《在华俄罗斯人群体、结构及自治组织》,《俄罗斯学刊》2018年第4期。。从职业结构上来看,中国境内的俄罗斯人有商人、技术人员、留学生和退休人员等多种,其移民目的十分多样,既有投资、经商、工作、留学,也有休假、养老、婚配等。这一期间,他们在中国的滞留方式也出现了从短期向长期或定点居住转变的倾向,随着居住时间的延长,“俄语社区”得以复兴,还出现了“俄语经济圈”③“俄语经济圈”的概念由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的王晓菊研究员等人提出,是俄语移民从经济社会等方面适应中国社会和在中国寻求自身发展的一种机构和途径。见王晓菊,[俄]谢·瓦·梁赞采夫,[俄]罗·弗·曼申等:《在华“俄语社区”与“俄语经济圈”的历史与现状》,《知与行》2017年第11期。“在华同胞协调委员会”④指在俄联邦大使馆和领事馆的支持下成立的俄罗斯人合作代表处,即“俄罗斯俱乐部”,2007年更名为“在华同胞协调委员会”,通过举办俄罗斯人见面会、学习班和各种文娱活动,加强当地俄罗斯人的团结互助和经验交流。见[俄]梁赞采夫,王晓菊,[俄]梅德韦季,[俄]费拉托夫:《在华俄罗斯人群体、结构及自治组织》,《俄罗斯学刊》2018年第4期。等活动场所和机构。

在这一百年里,中俄跨国移民可谓经历了曲折复杂的发展历程,来自国家层面的政策干预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从干预的力度及影响来看,经历了从俄方主动干预决策、中方协助解决到两国政府逐渐走向均衡治理、友好合作的变化。这一发展历程对中俄跨国移民内部产生了不同性质和层面的影响。无论是俄国、苏俄还是苏联时期,中国移民都起到了弥补当地劳动力资源不足的作用,然而俄方移民政策的频繁调整,也使这一群体在人口数量、经济实力、迁移路线和职业结构等方面呈现非稳定性的特点;相比而言,中国境内的俄国人在中东铁路建设和俄内战阶段,人口变动(包括移入和迁出)、人口迁移路线与俄政府的直接干预和政治主导的关联更为密切。中苏关系回暖后,伴随两国友好合作关系的确立,中国境内俄罗斯人的迁移路线和职业结构等方面的自由化倾向越发明显。

四、中俄跨国移民发展趋势展望

进入21世纪以来,中俄两国政府为维系两国关系的和谐发展做出了多方面的努力。尤其是中蒙俄经济走廊建设的实施和不断推进,不仅标志着两国关系进入了战略互信、合作共赢的高水平阶段,也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和世界发展的广度,提升了两国深化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受此影响,中俄跨国移民再次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期,在多个领域发生了令人瞩目的变化。

俄罗斯境内的中国人进入了新的人口增长活跃期。据统计,2011年俄罗斯境内的中国人数量为7 063人,比上年净增5 683人,并在之后的5年始终保持在每年8 000人以上,2014年甚至达到10 563人[30]。俄方有关中国人赴俄入境的统计资料显示,1999~2014年,中国人赴俄入境总数由447.6千人上升为1 125.1千人,出境数量由440.8千人上升为1 126.9千人①НациональныйстатистическийкомитетРоссийскойФедерации.БюллетеньстатистикинаселенияиммиграцииРоссийскойФедер ации1999~2006г.,Москва,1999~2007.НациональныйстатистическийкомитетРоссийскойФедерации.Бюллетеньстатистикинас еленияииммиграцииРоссийскойФедерации2008~2014г.,Москва,2008~2014。,俄罗斯境内的中国人数量上升已成为整体发展趋势。在职业结构上,俄罗斯境内的中国人呈现出比任何一个时期都更加多元的特点。从迁移路线来看,国际交通枢纽网日趋完善,迁入俄罗斯的中国人在边境口岸的选择以及迁移时间的安排上显得灵活而自由。从交通工具的选择来看,飞机和火车是现阶段中国人迁入俄罗斯的主要交通方式。目前,中国的北京、上海、哈尔滨、乌鲁木齐、香港等城市均开通了往返俄罗斯的莫斯科、圣彼得堡、叶卡捷琳堡、新西伯利亚等地的航班,火车则以中国北京、满洲里和哈尔滨等地为出发点抵达莫斯科的铁道线路为主。

中国境内的俄罗斯人也进入了人口增长的活跃期。2012年中国境内俄罗斯人的数量在2011年507人的基础上净增3 851人,并在之后的4年保持了每年3 000人以上的净增长量,2015年创造了一个人口增长小高峰,达到9 821人。有研究者认为,从2011年开始,中国境内的俄罗斯人变得比较活跃,出现了反超同一时期俄罗斯境内中国人数量的情况,而且该数量继续增加的可能性很大[30]。究其原因,除了中蒙俄经济走廊建设的推动作用,俄罗斯遭受美欧多方面的制裁、国民生活水平急剧下降也都是重要原因,俄罗斯人希望通过移民寻求更好的生活出路,除此之外,中国政治稳定、社会经济飞速发展所带来的吸引力不容忽视。中俄在经济要素和资源配置上业已形成合理、高效的双向流动渠道,并向日趋完善的方向发展,在此利好形势之下,中国境内的俄罗斯人与俄罗斯境内的中国人在迁移路线上高度重叠,在职业类型和滞留时间上均呈现出多样化和自由化特点。

作为与中俄跨国移民存在历史渊源和承继关系的特殊群体,中国的俄罗斯族也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中国的俄罗斯族主要生活在内蒙古、新疆和黑龙江省的边疆地区,恩和是中国唯一的俄罗斯族民族乡,截至2017年,共有1 329名(包括华俄后裔)俄罗斯族生活在这里[31]。有学者认为,他们是十月革命前后迁入中国的俄国人与中国人通婚的后代,至今已经是第四代、第五代。受不同历史时期政治、经济和文化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他们在民族身份及认同上出现过多次变化,具有动态和敏感的特点[3]。在中国少数民族扶持政策的关照下,在中蒙俄经济走廊建设的良好大区域环境中,中国的俄罗斯族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恩和乡成功建立了“农户+公司”和“生产加工销售一体化”的市场模式,开展了多种与中俄文化相关的旅游活动,在餐饮、服饰、种植、加工等多个领域建立了与俄罗斯人合作的国际化经营模式。他们正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在中蒙俄经济走廊建设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

中蒙俄经济走廊的建设从促进国际社会和谐发展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为中俄跨国移民的发展搭建起更加广阔的发展平台,具有灿烂的发展前景。对中俄两国而言,中蒙俄经济走廊是在尊重历史发展的基础上,以实现两国经济一体化为目标,通过对接中国丝绸之路经济带与俄罗斯跨欧亚大铁路,构建两国安全信任机制,加强两国在资金、技术、劳动力、文化等多领域的深度交流合作,从政治稳定、经济发展和命运共同体的多层面、多角度,为中俄两国人民的发展提供广阔的发展路径和宝贵的历史机遇。目前,中俄跨国移民在人口数量上迎来了新的增长期,在多个领域构建起以资源共享和双向流动为特点的国际化经营合作模式。中俄跨国移民作为印证和维系中俄两国关系发展的重要方面和纽带,在上至国家战略、下至民众生活的政治、社会和民意层面均发挥着重要的沟通和凝聚作用。可以说,在中蒙俄经济走廊建设的新时代背景之下,中俄跨国移民发展对内形成了多方面、多层次的流动机制,对外形成了氛围良好的互助、互推的流动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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