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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和制约滇西多民族杂居区学前民汉双语教学的因素分析

2020-12-11

普洱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佤族双语少数民族

杨 楠

滇西科技师范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云南 临沧 677000

一、问题的提出

学前民汉双语教学是指教师交互地使用民族语和汉语作为教学媒介语言创造出最优教学效果的教育活动过程,以此满足有双语需求的幼儿的学习和发展愿望。由于我国幅员辽阔、民族地理分割、教学资源分布差异等原因,各少数民族地区的幼儿有着差异的双语需求。探讨学前民汉双语教学必须甄别具体的语言环境,因地制宜地结合民族地区的社会环境、人文环境等因素综合探讨。本研究选择云南省缅临边境的两个民族自治县——沧源佤族自治县(以下简称沧源县)和双江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自治县(以下简称双江县)作为研究地点,对两地幼儿园、学前班教师、家长进行深度访谈,对两县双语使用人群的地域分布、双语需求、外部支持条件等因素进行了解和异同对比,以此讨论当前滇西多民族杂居区学前民汉双语教学的现状及制约因素。

二、研究方法和研究地点

本研究采用深度访谈法进行研究。首先,研究围绕主题对照事先拟好的访谈提纲对当地的学前班、幼儿园教师、部分家长进行访谈。其次,针对访谈中教师和家长扩展的未预料到的主题和事件进行追问,以求挖掘出深层次的关键信息。

本研究结合多民族杂居区的特征选择了沧源县与双江县。具体来看,沧源县是以佤族人口为主的民族自治县。2005 年全县总人口约为168 938人,少数民族人口约为153 678 人,其占全县总人口的90.96%。在少数民族人口中,佤族的人口约为138 268 人,占全县总人口的约占总人口的81.84%。其余少数民族人口较少,例如傣族人口8 661 人,占全县总人口的5.12%;拉祜族人口3 753 人,占全县总人口的2.22%;彝族总人口1 576 人,占全县总人口的0.93%[1]。从该数据看,佤族的数量在当地占有绝对优势。沧源县地貌特征分为三个地貌单元,分别是:河谷地貌、宽谷盆地、山地地貌。佤族人口在这三个区域均有分布。勐董镇是其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根据离该中心的距离差异,佤族人口的受教育程度、汉语水平由高到低也不同。即生活在城区的佤族基本通晓汉语以及汉文化,而生活在山区和半山区的佤族基本上只通佤语,不熟悉汉文化。

双江县是典型的多民族自治县,其中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四大少数民族为主体。据2004年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全县总人口约为68 944 人,占全县总人口的41.96%,占全县少数民族人口的94.44%。其中,拉祜族人口占全县总人口的20.24%;佤族人口占全县总人口的8.27%;布朗族人口占全县总人口的7.76%;傣族人口占全县总人口的5.74%[2]。双江县的地貌形态也分为三种类型,分别是:河谷坝区平地、河谷盆地及山地地貌。县城河谷地带相对集中的民族为汉族和傣族。山区和半山区地带相对集中的民族为拉祜族、佤族等少数民族。同时,生活在县城的少数民族基本通汉语,而山区、半山区地带的少数民族基本上只通民族语言。

三、影响和制约滇西多民族杂居区学前民汉双语教学的因素分析

人口生态因子主要包括人口构成、分布格局、意识形态等,是影响学前民汉双语教学最直接和最关键的因素。艾力·伊明博士认为:一个地区双语现象和双语教育的发展程度受该地区人口因素的影响。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持某种语言人口的数量对双语教育产生影响;二是持某种语言的人口分布类型对双语教育的影响, 即指的是语言聚居区、杂居区、城镇与乡村、不同社会阶层等因素;三是该地区少数民族持双语者的人口数量占该群体总人口的比例对双语教育的影响[3]。

(一)少数民族语言的实用性偏低

中国社会自古有着讲究实用性的文化传统,对于语言来说,交流实用、学业实用和就业实用是决定双语教育能否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当前,无论在学校方面还是社会方面少数民族语言的实用性都偏低。

首先,从教育方面来看,当地教育部门对包括幼儿园在内的各级各类学校有着统一的语言要求,即会讲普通话,为达到此目标,低龄幼儿入学后从教材、学校环境、到课堂用语、考试一律使用汉语。而在山区只有当少数民族幼儿完全听不懂汉语且教师具备民语能力的条件下,才会自发地、小范围地采用双语教学。换句话说,少数民族语言对幼儿学业的完成影响不大,甚至没有影响。在这样的环境催化下,很多学校管理者和教师更加轻视少数民族语言的作用。尤其是来自城区幼儿园的教师,他们认为城区的少数民族幼儿都会说汉语,因此没有必要开展双语教学。而管理者主要从升学的实用性角度来看待双语教学,他们认为“现在的考试都用汉语出题,我们不可能在考试的时候用民语翻译给他们,这样是不现实的,影响升学率。”可见,由于缺乏针对双语教学的考评保障制度,使得学前民汉双语教学工作的实用性大大下降,阻碍了其推行。

其次,从就业方面看,拥有双语技能对人才的考评和最终就业的影响力相对较弱,而这从根本上导致了双语人才的就业形势不容乐观,这也直接波及到学校师生对双语教育的学习热情。据访谈了解,受访者都表达了掌握双语技能对就业的积极影响十分有限。总之,滇西多民族聚居区学前民汉双语教学的交流实用、学业实用和就业实用等方面均偏低,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双语教学工作开展的困难。

(二)双语使用者在数量和分布上的不均衡

M.F.麦凯和M.西格恩指出:在描述一个双语环境时首先要考虑的因素是作为第一语言所拥有的使用人数。原则上说,说某种语言的人数越多,它的社会地位就会越高,尽管不是所有的情况都是这样。双语环境中的社会压力的相互作用可能改变不同语言习得的速度,增加或减少使用每种语言的个体数量。这些情况放在一起,能随时显示语言的分布状态并能进行预测[3]。具体来看,沧源县和双江县同属于多民族杂居区,但少数民族人口数量及分布却有着较大差异。沧源县的佤族人数占有绝对优势其比例却远远超过了其他民族,而双江县的少数民族人数比例相对均衡。因此,在沧源县受访者对(佤-汉)双语教学的态度更为积极,这表现在教师更愿意学习佤语。例如,在沧源自治县MJ 幼儿园与一位傣族教师的访谈可知:在沧源县佤族人口占主导,佤语的应用范围较广、使用率较高,是除汉语外的主流民族语言,学习佤语,对扎根在该地区有优势,所以愿意学习佤语。这样的情况从当地家长的双语态度上也得到了印证。访谈中,当地家长则对幼儿园开展(佤-汉)双语教育呈支持态度。当问及其他非佤族家长是否支持学校开展(佤-汉)双语教育时,家长表示“我们很愿意,因为我们身在佤族地方,娃娃以后也就在这里读书。”

然而,在拥有着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的双江县,(佤-汉)双语教学却遭遇了冷锋。佤族在当地人口分布较少,和拉祜族、布朗族等民族一起较多地分布于山区和半山区,生产和经济较为落后。因此,与沧源县家长的态度相反,双江县当地人不看好拥有佤语技能对幼儿未来生活的影响力,普遍不赞同开设(佤-汉)双语教学。那么,当来自不同民族、不同语言背景的学生共同在同一课堂学习时,究竟是选择哪一种语言来开展“双语教育”呢?于是就产生了语言选择的矛盾。例如,在同时拥有拉祜族、布朗族、佤族等民族幼儿的某学前班,布朗族家长和佤族家长对学校开展拉祜语就有疑问,他们认为:如果学校要开设拉祜语教学也应当开设布朗语和佤语教学。可见,双语教学的背后与双语使用者人口的数量及其分布、当地的社会地位、班级占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不仅影响了学前教育机构双语教学中的语言选择,而且还影响了家长对学前双语教育的支持态度,也是阻碍双语教学开展的一大因素。

(三)汉族对学前民汉双语教育参与热情较低

双语教学不仅是两种语言的,也是两种文化的碰撞交流。近年来,少数民族自治区汉族和少数民族通婚现象越来越普遍,不少家庭具备双语学习的条件和动力。但是,对于民族地区很多汉族来说,他们对双语教育的进程和成绩并不是十分关心,普遍缺乏对学前双语教育的参与热情。同时,汉族对双语教育乃至少数民族语言和文化保护的参与度普遍较低。例如来自偏远拉祜族聚居区一位小学低段的汉族教师表示:“把幼儿送来读书,就是为了让幼儿早一点儿学习普通话。”一位佤族教师表示:“政策很矛盾,开始说要突破语言关大力发展普通话,现在又说要搞双语教育。我们教佤语,一些汉族家长很不理解。”可见,由于汉族的参与度较低,双语教育的外部动力得不到持续保障。

(四)少少数民族双语师资的匮乏

首先,双语教育的开展离不开双语师资。访谈显示,当前幼儿园、学前班双语师资数量不容乐观。主要涉及小少数民族教师的母语断代问题。一类是母语保存较好的山区少数民族,但由于其没有完成教育、汉语水平差,基本上还处于“走不出去”的阶段。另一类是城区少部分已经“走出去”的少数民族,在城市化进程中由于该民族在这一区域的经济、文化、社会地位没有了“集体优势”,转而在思想和行动上向“主流民族”靠拢,他们或丧失民族语言或不重视民族语言的传承,任由其丢弃、遗忘。例如,一位在双江县乡镇幼儿园工作的拉祜族教师反映,她对于本民族语言只能听懂一些,但是不会说,而比她小一辈的同伴,基本已经听不懂民族语了。对于这一问题她也没有产生过多的担忧。长此以往,在不断地新老更迭中小少数民族的语言断代是双语教育的一大威胁。

其次,汉族教师基本不会说民族语言。调查了解到,汉族教师的语言掌握情况分为两种类型。第一类是从小生长于民族村寨的教师,在长期环境的影响下,能听懂日常基础的少数民族语言,但会交流的很少。而第二类是在与民族聚居区相分离的城镇环境中成长的教师,因为较少与少数民族接触,缺乏语言学习环境,因而基本没有民族语言的听、说能力。而在近几年的幼儿园教师的招聘中,两个民族自治县都吸纳了不少汉族教师。因此,当前绝大多数教师无法承担双语的教学工作,这给多民族杂居区的双语教育工作带来了不小的挑战。

(五)城乡双语教育功能使用的差异

少数民族语言于教育而言主要发挥两大功能。其一,语言的交际功能,人们主要依靠语言来实现物资交换、人际交往目的。其二,语言的文化功能,是指语言作为传播文化的媒介,通过其有形或无形的文化符号,传播文化因子,塑造民族凝聚力,加深文化的理解与交流。由于我国城市和农村发展不对等的二元结构,少数民族语言在县城和乡镇所发挥的功能也存在差异。这主要体现在乡镇地区的幼儿依旧依赖着少数民族语言的交际功能。由于山区村落分布的偏远性,山区少数民族家庭语言环境单一,一般只使用本民族语进行交流,汉语水平较低。这使得少数民族语言在当地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交际功能。尤其在学校课堂,学前教育的开展离不开双语教育的介入,它是实现幼儿与教师之间互相沟通、交流的重要渠道。

而对于县城地区的幼儿来说,民族语言只是发挥着文化功能。具体来看,城镇少数民族家庭多数与汉族家庭杂居,儿童成长环境长期受到汉族家庭和学校正规教育的影响,他们普遍具备较好的汉语能力,这使得少数民族语言发挥的交际功能弱化。在此条件下,如果社会和学校、家庭环境不重视双语工作,那么少数民族语言不仅无法发挥交际功能,其文化功能也下降。

(六)少数民族语言和汉语在语法结构的差异

众所周知,少数民族语言的语法和汉语的语法有着较大差异,为此,很多教师认为如果先给幼儿教民族语言,将不利于后期汉语的学习。第一,少数民族语言的表达语序和语音与汉族有着很大的差异。首先,一般汉语的语序是主-谓结构,例如:“我要回家”、“小孩读书”。而佤语的语序则是谓-主结构,表达为:“我家要回”、“读小孩书”[4]。其次,语言在语音方面与汉语均有差异[5]。例如,佤语中pl、phl、kl、khl 等音节发音均与汉语拼音不同。第二,少数民族因支系分布的不同,语音也有较大差异,同一民族的不同支系发音差异较大。例如,沧源县城以东的佤族支系和以西的佤族支系的发音不一样,这给教师的教学统一性带来了影响。除此之外,又如拉祜族等一些少数民族没有文字等也是造成其进展困难的因素。

四、对策

学前民汉双语教育的实施是少数民族地区学前教育发展的基石,如前所述,多民族杂居区学前民汉双语教学面临诸多困难和挑战。

第一,依照区域实际情况制定双语教育工作。双语教学的前提是认清该区域双语教育所发挥的功能,结合当地语言需求环境加以侧重和平衡。优先满足紧缺需要,补足缺失功能。一方面,针对乡镇区域幼儿缺乏汉语使用环境,比较依赖少数民族语言所发挥的交际功能的情况,则优先满足其根本需要,重点在该区域分配民汉双语教师。把双语教学的工作重心放在少数民族语言的启智功能和交际功能上。另一方面,针对县城区域幼儿对少数民族文化的认识薄弱,亟需借助语言的文化功能来增进对少数民族文化的认同和了解的情况。城区可将少数民族语言的学习作为辅助,把重点放在民族文化上,依托各种活动,塑造城镇幼儿爱家乡、爱民族、爱国家的思想萌芽。

第二,加强对小少数民族双语师资队伍培养工作。首先,针对民族地区小少数民族教师需求紧缺的实际情况,可以由中央专项财政支持,通过“单独招生、免费培养、分配就业”等一系列办法,为少数民族培养合格的双语教师。其次,增加民族地区尤其是山区教师编制,吸引和选拔具有多元文化素养的优秀大学毕业生到民族地区工作。同时,给予长期在山区寄宿制工作的教师一定的物质和机会奖励措施,帮助其更好地实现专业成长。

第三,调整教师对双语教育的观念意识,明确双语教学的核心任务。双语教育的根本目的是在于培养能够尊重、理解不同文化的双文化人。双文化人的自我边界是模糊的,换句话说,其总是处于一种弹性的、开放的状态,对不同文化有着敏感性,在日常实践中不断为重新接纳和重塑自己的观念、行为而准备着的人。

五、结语

长期以来,很多少数民族地区学校中的绝大部分课程都是以汉语为媒介,对少数民族文化较少地提及,甚至没有将之融入教育体系。在这样一种封闭的单一的环境当中培养起来的人才,曲解了中华文化的概念也导致了其难以真正地辩证看待自己的位置以及去理解和认同他文化。值得注意的是,幼儿期开展双语教育的核心任务是以语言启智、以语言促交流、以语言促了解。它应同时影响汉族和少数民族的幼儿,为其搭建不同文化之间对话、理解、融汇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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