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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文化能力本土化理论建构及研究路径探析

2020-12-11赵涵张红玲

关键词:范式本土化跨文化

赵涵 张红玲

(1.宝鸡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陕西宝鸡721013;2.上海外国语大学跨文化交际研究中心,上海200083)

一、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理论建构的必要性

(一)现实需要

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加深,以及我国广泛并深入地参与到全球建设与治理当中,我国公民在生活、工作等诸多情境中均会涉及跨文化交际活动,而“跨文化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又是跨文化交际结果的决定性因素[1]。因此跨文化交际活动的普遍性和重要性日益凸显的现实要求决定了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研究的必要性。

(二)理论需要

“跨文化交际”理论自1983年从美国传入我国以后[2],三十多年来,我国跨文化交际研究不断深化,研究的领域从最初的语言、文化的对比研究逐渐转变为对跨文化能力的培养和培训上面,但是目前在“跨文化能力”甚至是整个“跨文化交际”领域的研究均是以“欧洲中心主义”为核心和主导的[3]。在不断的实证研究中,“欧洲中心主义”研究范式的局限性也开始受到中西方学者的关注,因此有许多学者对目前西方的跨文化能力理论对非西方国家的适用性产生了怀疑,并提出要建构出本土化的跨文化能力理论以平衡和丰富目前的研究状况[4]。

(三)应用需要

本土化的理论是研制开发本土化研究工具和开拓本土化培养模式的基础。跨文化能力理论为跨文化培训提供指导,为跨文化能力的评估和测量提供支持。就跨文化能力的培养而言,高一虹指出西方在认知、情感、行为三分理论模式的主导下,出现了两种培养方式,即“行为中心模式”和“知识中心模式”[5]。前者的缺陷在于在实际的培养中缺乏针对性,后者则容易固化人对文化的刻板印象。就如何对本国交际者的跨文化能力进行测量的问题,有一部分学者选择直接将国外的问卷或者量表进行翻译以用于对本国被试的测试[6],还有一部分学者在西方跨文化能力理论的指导下,建构了面向中国被试的跨文化能力量表[7]。但在本土化理论的指导下建构出的本土化跨文化能力量表屈指可数,造成这一研究窘境的原因在于:目前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理论建构的科学性和实证化水平不高,因此尚未受到国内研究者们的广泛关注和应用。由此可见,加强本土化理论建构的实证性及科学有效性是我国跨文化研究者亟须重点关注的。

二、“本土化”的概念和类型

(一)“本土化”的概念

在我国,“本土化”的概念和学术运动肇始于社会学,并盛行于社会学和心理学两个研究领域,作为跨文化交际学的基础学科,这两个领域的本土化思想和方法为其提供了巨大的借鉴意义。在社会学中,“本土化”被定义为“一种使外来社会学的合理成份与本土社会的实际相结合,增进社会学对本土社会的认识和在本社会的应用,形成具有本土特色的社会学理论和方法的学术活动和学术取向”[8]。这个定义表明,“本土化”体现在建构本土化理论与使用本土化研究方法两个层面,目前跨文化能力的本土化在理论建构层面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是缺乏对理论建构所使用的建构方法的反思,在建构方法的科学有效性方面依旧显得十分薄弱。

就心理学而言,“本土化”运动开始于我国台湾地区,然后又慢慢为大陆学者所关注,由于海峡两岸学者的教育、生活背景有着一定的差异,因此导致本土化心理学的研究呈现出多种类型,这些类型也将为跨文化能力的本土化概念和理论提供建构的框架。总的说来,由于“心”这个概念自古为中国传统思想文化所看重,因此相比较于社会学对本土化研究方法的重视,本土化心理学更注重以中国传统思想文化来解释心理行为和心理现象。

(二)“本土化”的类型

1.思想层面的本土化

这一类型的本土化最为抽象,它尤其强调中国传统文化对研究现象的解释作用,凸显了中西方对“心”的解释和探究模式的差异。葛鲁嘉提出的“本土化心理学”概念就比较侧重思想这一层面,他认为所谓“本土的”就应该有两个基本的含义:一是前科学与科学的分界;二是不同文化圈的分界[9]。前科学心理学是与科学实证相对的一种研究范式,而属于文化心理学则意味着指导本土心理学研究的元理论框架应来自于本国的思想文化。因此思想层面的“心理学本土化”就可以描述为:在我国传统思想文化的理论背景下,采用一种人文主义(与科学实证主义相对)的研究范式对中国人的文化心理进行探究。

2.范式(paradigm)层面的本土化

相比较于思想层面的本土化,范式本土化为具体的研究提供了元理论(meta-theoretical)层面的指导,帮助研究者在传统思想文化的背景下,从本体论、认识论、知识论等哲学维度去认识“心”。汪新建提出,真正的本土化心理学应该是在本土化范式的层面上进行理解的,就此作者提出了在元理论层面指导具体研究的本土化心理学范式[10]。这一范式重点强调了中国本土化心理范式的价值论、知识论的维度,以区别于西方现有的主流科学研究范式。价值论上,中国本土化心理学并非追求对客观事物的分析式的认知,而是要追求人的精神境界的提升。知识论上,中国本土心理学并非要探究影响人们行为的心理学机制,而是试图探究“用心做人”和“用心做事”的学问。

3.研究路径(research approach)的本土化

杨中芳提倡要在研究路径层面开展本土化研究,并探索出了一条可以指导研究者科学地分析中国文化心理现象的研究路径,也可以理解为一套兼具本土特色和科学实证性的研究方法和一系列具体的研究步骤,包括研究现象和研究主题的选择、对所使用概念的界定以及对概念框架、分析框架及理论的建构,还包括对所建构理论的实证和修正的环节[11]。杨中芳提出的本土化路径力图在“科学性”(国际化)与“人文性”(本土化)之间取得平衡,一方面承认传统文化思想对人们心理行为的影响,另一方面也试图用一种科学实证的方式去证明这种思想在解释心理现象方面的有效性和适用性。

总的说来,上述三种类型的“本土化”并没有实质性的区别,其根本差异在于学者在多大程度上使用并借鉴了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以及又在多大程度上借鉴并融合了西方的方法论和研究方法。思想层面本土化的含义更加广泛,侧重表示学者利用传统思想文化对某一学科、学科中某一领域甚至某一具体特定概念进行再定义式地建构,或者重新定义(re-conceptualization),并不在乎是否在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指导下开展特定的研究,也就是说,并不涉及方法论和具体研究方法的问题。而范式层面的本土化,不仅要将特定的概念在我国的文化背景下进行重新定义,而且要在范式的指导下建构特定的本土化理论。而研究路径层面的本土化侧重于利用特定的本土化路径科学地开展具体的研究以及理论建构,并对建构出的本土化理论进行实证性的后续验证和应用,而实证性地验证、测量必然要借助西方实证主义的方法论和研究方法。

三、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理论建构现状分析

跨文化能力研究也可以依据上述三种类型分为:在中国传统思想背景下开展的跨文化能力概念化研究;依据范式对跨文化能力进行概念化并建构出本土化跨文化能力模型的研究;在中国传统思想背景下对“跨文化能力”进行再定义的同时,采取与传统思想背景相契合的科学的方法论和研究路径,对所建构的理论进行的实证研究。

第一种类型的研究是最广泛意义上的本土化研究,但是实证和实践水平仍有待提高。目前跨文化能力的本土化研究也多集中在这一层面,其中比较具有影响力的就是高一虹提出的“道”/“仁”与“器”的观点。在第二种本土化类型中,跨文化的学者根据我国传统文化的特性,提出了指导跨文化能力研究的范式,并在范式的指导下建构出了相应的跨文化能力理论或者模型,其中比较具有影响力的就是陈国明建构出的以“和”为中心的跨文化能力研究的指导范式,以及相应的具体理论。第三种类型的研究被认为是本土化水平最高,同时也最具有实证性以及理论指导性的研究,从目前的研究状况来看,也是最需要发展的一类研究。

(一)思想层面的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的“道”与“器”

就思想层面而言,许多学者均看到了东方思想对跨文化交际实践方面的积极促进作用,以及对整个跨文化交际领域研究的深刻指导意义,因此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反思“中国传统思想视域下的跨文化能力”这一概念化问题。

高一虹最先提出要对“跨文化能力”进行“道”与“器”的区分[12]。她首先批判性地反思了以“功效为中心”的跨文化能力理论模式注重的只是短期目标的实现,而缺乏对人文精神的长远关怀。“交际”不仅仅只存在于日常的功用层面,还具有人文主义的伦理道德高度。其次,在中国古代思想以及西方人文主义哲学的启发下,她区分了跨文化能力的“道”与“器”。其中“道”是难以名状的,代表文化价值中理想的人格及其实现方式,但它却是跨文化能力的本质,是中西方文化价值的共同点,具有人类的普遍意义,比如儒家思想“仁”的概念就对应着跨文化能力的“道”。“器”代表跨文化能力中具体的文化知识、技能等,文化的差异只是存在于“器”的层面。最后,她提出目前的跨文化能力培养只是停留在交际技能上,也就是“器”的层面,忽视了对交际主体人文精神的培育,因此并不能从根本上提高受训者的跨文化能力。在对“跨文化能力”进行“道”与“器”的区分以后,高一虹又提出了跨文化能力培养的“跨越”和“超越”,其中“跨越”是“超越”的前提[13]。“跨越”是指对特定目的语文化知识的学习,在学习的过程中人们改变了自身的情感、态度以及行为方式。“超越”实际上是一种人文精神的获得,交际者在看到文化差异的基础上,超越了差异并感受到文化间的共性,进而更加灵活地进行跨文化交际活动,同时还能在跨文化交际中“生产性”地建构自我认同。思想层面的“跨文化能力”的本土化研究成果较为显著,基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特性,研究者们纷纷尝试对“跨文化能力”的概念进行再定义,但是很少有学者在再定义的基础上开展更进一步的实证研究,而仅仅将本土化的跨文化能力研究停留在概念化的阶段。

(二)研究范式的本土化——中国传统文化范式

相比较思想层面的本土化研究,研究范式层面的研究要更加具有实践的指导意义,对我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借鉴也更为全面,同时学者们力图从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等西方学者熟知的哲学维度来解构性地阐释本土化范式,因此也使得范式层面的跨文化交际研究更加具有交流意义。Chen提出了跨文化研究中的中国文化范式,分别从本体论、价值论、认识论和方法论四个层面来指导跨文化交际的研究[14]。本体论层面,也就是对沟通本质的认识方式,作者认为“沟通”是一个循环的永动过程,沟通中的双方是一个相互依靠的整体。价值论层面,沟通的目标是在双方合作的过程中获得和谐的关系,让交际者感受到应有的尊严。认识论层面,由于交际者之间是相互联系和相互感应的,所以我们可以通过移情、换位思考的方式以获得他人所处的立场,感受他人的情感,进而培养和谐的人际关系。方法论层面,人们主要通过直觉性的体悟方式,这种体悟发生在人们在行“中道”的实践中,当人们超越人与人二元对立的思想,就能直觉感受到培养和谐人际关系的具体方法。因此在中国文化范式下的跨文化能力就被概念化为“在交际中培养和谐关系的能力”[15],又进一步被具体化为“在交际中行中道的能力”[16],同时作者也在其重新概念化以及传统文化范式的基础上,建构了相应的“跨文化能力”理论模型。

(三)研究路径本土化

目前我国跨文化交际领域仍缺乏明确可行且科学有效的本土化研究路径来指导具体研究的开展,绝大部分研究只是停留在概念化层面,所建构的本土化理论也都是直接借鉴于传统思想文化,无论是在理论建构方法的层面,还是在理论建构的实际验证层面,跨文化能力本土化研究的科学有效性还显得十分薄弱。正是因为整个跨文化交际领域没有一个兼具“本土化”和“科学性”的、可以帮助研究者开展具体研究的本土化路径,所以才导致了目前跨文化能力理论建构所面临的种种困境。

(四)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理论建构的局限性

1.理论建构的理论化水平有限

研究多停留在对“跨文化能力”概念探讨的层面,没有建构出真正的理论模型。因为理论不是概念或者主题的罗列,而是概念之间的整合,理论要指出概念中所包含的各种维度,同时阐明概念之间的关系[17]。目前理论多集中在传统思想背景下对“跨文化能力”进行重新概念化的层次,学者基于对我国传统文化思想的理解,提出了用于诠释“跨文化能力”的东方视角,比如将其视作“仁”、“道”、“和”等。但是从严格意义上讲,思想层面的本土化并不等同于理论研究,因为这种思想层面的再定义只是为我们在理解“跨文化能力”时提供了一种新的诠释方式,并没有详细说明这一概念所包含的其他相关子概念以及子概念之间的关系。因此很难指导具体的研究实践,也很难为实证的方式所验证。

2.理论建构方法的实证化水平有限

目前研究者多缺乏对建构方法论和建构方法的讨论和反思,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理论模型的建构方式多是在对中国传统文化知识理解和感悟的基础上直接提出来,遵循的是一种思辨性的方法论和直觉感悟的研究方法。这样的理论建构方式一方面忽视了对西方已经成熟的理论建构方法的借鉴,另一方面也忽视了“传统性”与“现代性”之间的隔离[18]。

3.理论应用的实证化水平有限

因本土化理论在建构层面和方法论层面的局限性,本土化的理论很少被研究者应用于跨文化能力的培养和测量的实践之中,研究者通常省去自己开发量表的过程,直接使用国外的跨文化能力量表,或者直接以西方的跨文化能力理论为依据建构量表,这样的研究传统导致本土化的跨文化量表得不到学界的认可。由于缺乏后续必要的验证和修正,本土化的跨文化量表即使被开发设计出来,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成熟的测量工具,与西方的量表相抗衡,这在很大程度上就失去了对本土化跨文化研究的支持力度以及贡献意义。

四、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理论建构局限性的突破

上文提到,目前产生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理论建构局限性的原因在于尚未建构出适合的本土化研究路径,因此我们有必要在社会学和心理学本土化成果的基础上,尝试着提出跨文化能力本土化的研究路径以突破目前本土化研究所面临的困境。

(一)社会学本土化在范式层面的启示

1.研究领域的拓展和反思

费孝通指出,在中国本土化的社会学研究中,研究者应该注重对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探究和反思:一是对“人”的认识。首先,人是生物性与社会性的统一体;其次,人与外部世界之间是“由内而外”、“层层递进”的共通伦理关系,并非是西方社会学所主张的“对立关系”;再次,认识外部世界以及“自我”的基础在于认识传统文化中“心”的概念。二是对“文化”的认识。“文化”具有传承性,因此对“人”的人格发展具有超时空的恒久影响,也就是说,人“精神世界”(意识能力)的发展得益于其对文化学习和内化的社会化过程,而且在传统文化的影响下,人的精神世界可以达到“无私”和“忘我”的境界。三是对“交际”的认识。社会人际交往的核心是人与人之间不可言说的“意会”规则,而“意会”的规则一方面来自于人们所处的文化,另一方面则要通过亲身参与的方式才能获得。四是对“人”与“交际”关系的认识。“人际关系”的状态并不在于关系本身,而在于“心”的状态,在于人的“态度”,是“态度”决定“关系”,因此培养和谐人际关系的关键在于交际者的态度[19]。

2.中西方主流方法论的融合

在费孝通先生看来,社会学本土化势必要拓展至原来西方社会学所忽视的领域,而探究新的领域,因此研究者一定要尝试并探索一些新的方法论和研究方法以适应新的研究问题。比如儒家传统提倡的“修身”、“推己及人”、“格物致知”就是通过人的深层心灵的感知和觉悟,直接获得某些认识的方法论,而这种方法论意味着一种广泛深度参与到人的实际生活当中的研究方法。虽然我们需要本土化的方法论和研究方法,但是仍要注意对实证主义科学方法的借鉴,因为我们不能否认,目前社会学方法论中假设检验和统计等研究方法是社会学基本的研究方法,而且未来也将长期作为社会学的基础研究方法的事实[20]。

(二)心理学本土化在路径层面的启示

杨中芳梳理出的本土化心理学研究路径为我们的“跨文化能力”本土化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启示,其本土化研究路径包括以下几个具体的研究步骤[21]:首先是研究什么的问题,研究者要实际观察当地人当下的活动及行为现象,以此作为研究素材,从中发现具有研究价值的课题并提出研究问题。其次是如何发展概念的问题,研究者要以日常生活中当地人所熟悉及惯用的概念、想法以及经验为基础,来发展研究概念。第三是如何解释研究现象的问题,要在当地人自身文化/社会/历史的脉络中,来寻求理解其活动及行为的释义系统。第四是如何构建理论的问题,依之成立描述及解释其活动及行为现象背后之心理意义的样式、说法或模式,作为研究框架。最后是如何对本土化的理论模型和研究框架进行实证验证的问题,要在所建构理论的基础上,研制适合探究当地人的研究程序及工具,来进行支持、延伸及推广上述研究架构的实证研究。

(三)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研究路径的建构

根据我国目前“跨文化能力”本土化的研究现状和实际需求,结合社会学和心理学本土化的理论成果,笔者尝试提出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的研究路径,以期突破目前本土化研究的局限性。

首先要培养研究者自身的“文化自觉”和反思意识,也就是在认识和了解我国传统文化的同时,反思自己作为研究者所持有的世界观。费孝通先生指出:“跨文化交流的基础,就是得从认识自己开始。”[22]而“认识自己”其实是两个一体两面的维度:即“文化自觉”和“自我反思”。“自我反思”是个人要求了解自己的思想,“文化自觉”则是要了解孕育自己思想的文化。“自我反思”是个人学术层面的“文化自觉”,是“文化自觉”的起点,“文化自觉”则是“自我反思”的拓展。具体到跨文化交际的研究,需要研究者一方面认识到传统文化对跨文化交际实践的积极意义;另一方面反思自身对“跨文化能力”的认识是否与传统思想文化趋于一致,反思自己在日常交际实践中的行动方式以及交际结果的产生过程,将自己的实践与传统思想文化融为一体,做到“知行合一”。

第二,要从传统文化的研究范式层面进行“跨文化能力”概念以及理论的本土化建构。因为“跨文化能力”本身就不是一个本土化的概念,它源自于“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的直接翻译。对于重视文化之间的共通性而非差异性的中国传统文化而言,并不存在由于疆域、民族的界限而造成的文化差异,也就是说,在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中也许并不存在“跨文化”的概念,因此有必要在中国传统文化范式下重新建构“跨文化能力”的概念。具体地说,要从我国传统文化范式的层面去审视文化、交际以及交际者的意义和特性。“(中国传统)文化”不再被理解为特定的知识以及价值观系统,而是能够帮助人们实现相合相通的观念和理想[23],而“交际”也不仅仅是信息交换、实现交际目标的活动,而是人们实现与他人相互感通,并获得自我成长的途径,而且交际是人类生活的全部实践[24]。由于强烈的人文主义特性,交际者在交际活动中并非受制于外部交际情境,而是由“人”直达“天下”,人与情境之间是相互融合的,人通过交际活动使得外部情境不断趋于和谐,而和谐的情境也使得交际者的人格特质趋于完善。由此我们看到,我国本土化的跨文化能力的核心特性在于:对传统文化的体悟(不仅仅是对目的国文化的学习和内化),以及对他人和外部情境融合态度(超越文化差异)的培养,交际活动的目标在于使自我和他人获得更好的生活状态(实现情境的和谐)。

第三,要从中国人实际的生活经验中进行“跨文化能力”概念以及理论的本土化建构。在思想层面与文化范式层面所建构出的“跨文化能力”的概念和理论,是研究者在自身文化自觉的基础上,通过反思性的思辨对这一概念进行的本土化的解释,本质上这是一种直觉思辨的方法论。但是由于“传统性”与“现代性”之间难免存在着一定程度的隔离,因此我们不能直接将在思想与范式层面所建构出的概念和理论作为最终的理论形式来指导实践,而是要将其作为一个对“跨文化能力”进行解释的框架。同时我们也要在中国当代生活的实际经验中通过实证性的观察去建构“跨文化能力”的概念和理论,本质上这是一种实践参与的扎根式的方法论。研究者可以借鉴西方比较成熟的质性研究方法来完成这一实际生活经验层面的概念化和理论建构,比如费孝通先生就提倡可以在本土化研究中广泛采用人类学的研究方式,“通过深度的‘参与观察’来发现人们日常的细微的人际关系、交往方式、交往心态以及与之有关的风俗习惯和价值观念等这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部分”[25]。对于跨文化研究的学者们而言,可以将这种参与观察式的研究方法用于对特定交际对象的实际跨文化活动之中,了解研究对象在实际生活中真实的交际经验和交际需要,以及传统文化对当代中国人交际行为所产生的积极影响,以描绘出符合交际者实际生活需要的“跨文化能力”。

第四,寻求“跨文化能力”在传统思想文化范式与实际生活经验两个层面的概念和理论形式之间的融合,以形成本土化“跨文化能力”最终的概念化形式以及理论形式。用思想文化层面的跨文化能力去理解实际经验层面的“跨文化能力”,同时又用实际经验层面的跨文化能力去证实、修正思想文化层面的跨文化能力。这两个层面“跨文化能力”的融合也帮助研究者在方法论层面上实现了“哲学思辨与经验实证”、“传统和现代”以及“本土化和全球化”之间的平衡。

第五,以一种科学实证的方式,也就是运用假设检验和统计等基本研究方法,对经过实践经验与传统思想融合之后的“跨文化交际”理论进行更广泛意义上的实证化验证,使得理论获得符合实际应用要求的普遍适用性。然后在理论的指导下,研究者可以识别出本土化“跨文化能力”所定义的“期望结果”以及本土化“跨文化能力”所包含的因素,并对结果和所包含的因素进行操作化的定义,进而对上述项目进行内容、结构以及生态层面的效度以及信度的检验,通过循环往复的论证和修正,最终形成能够适用于我国交际者的本土化“跨文化能力”的培养、培训以及考察、测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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