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顽童』范圣琦:萨克斯不了情
2020-12-11王维强
文/王维强
他被誉为“中国萨克斯第一人”,缔造了中国民族音乐与萨克斯完美结合的典范。
寒夜里聆听交响曲的“雪孩子”
20世纪30年代末的北方城市哈尔滨,冰天雪地。放学了,一群六七岁大的孩子连打带闹地在雪地里撒着欢儿。一位大眼睛的男孩忽然被路边小木屋里传来的钢琴声吸引住了。他循着钢琴声走了过去,透过窗户,只见烛台下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美丽端庄的贵妇人优雅地弾着钢琴。那琴声美妙极了……那个男孩身不由己地在小木屋外坐了下来,他陶醉在音乐世界里。雪越下越大,他全然不知。雪花无声地飘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他成了一个“雪孩子”。多年以后,“雪孩子”才知道,曾深深打动他的那首曲子源自《悲怆交响曲》,曲作者柴科夫斯基也成为他最喜爱的音乐家之一。
乐曲让“雪孩子”忘记了饥饿和寒冷。天黑了,妈妈终于找到了他。他喃喃地说:“这琴声太好听了”。妈妈心疼地用双手捂着他冻红的小脸蛋,操着胶东口音连说:“这小三儿(他在家中排行第三)痴了”。弹指一挥间,忆起此事,老爷子感慨万千:“小时候最喜欢的是钢琴曲,没想到最先接触的乐器却是萨克斯。于我而言,这把金属乐器不是冰冷的,而是有生命的、炽热的。我把爱给予了它,它加倍地回报了我,陪伴了我一生。”
范圣琦1933年出生于山东省黄县。4岁时,因家庭贫困,父亲带领全家投奔到在哈尔滨做生意的姨姥姥家。姨姥姥无儿无女家境殷实,虽没有多少文化,却喜欢听歌剧、听京剧、看话剧,对范圣琦兄弟几个更是疼爱有加。在范老的书房里一直摆放着三张照片,父母和姨姥姥的。逢年过节他必要敬茶,姨姥姥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8岁那年,姨姥姥带着孩子们逛百货商场,小圣琦一眼看到框台里摆着的金灿灿的萨克斯,他喜欢得不得了。可价格太贵了,只能望而却步。几年后,日本战败投降,在哈尔滨的日本人纷纷变卖家当逃离中国。战乱使得范家生活也异常艰难,范圣琦的大哥拿着家里的皮大衣去当铺典当。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几个灰头土脸的日本人在卖乐器,他惊奇地发现原本昂贵的乐器几块钱就可以买到手。他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两把萨克斯和一把小提琴。回家后,妈妈并没有埋怨他,只是叹了口气,“少年不知愁滋味呀!”
大哥喜欢上了萨克斯,二哥抢走了小提琴,小圣琦只能趁着两个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拿出乐器仔细端详摆弄,爱不释手。两年后,大哥参军,随部队南下,把心爱的萨克斯留给了三弟范圣琦。大哥范圣恩在部队里也从事文艺工作,后来成了八一电影制片厂军教片总摄影师。喜欢小提琴的二哥范圣宽,后来成了中央乐团小提琴演奏家。
姨姥姥知道小圣琦喜爱萨克斯,便给他找了一位流亡哈尔滨的俄国音乐家做老师。俄国老师身材高大,是个谢顶的秃头,小圣琦叫他“秃老亮”。这位俄国老师可不简单,他是俄国著名的双簧管演奏家索林。小圣琦聪慧伶俐,天赋极强且勤奋好学,索林非常喜欢他,毫无保留地传授他演奏萨克斯的技巧。这位俄国老头也很有意思,他收取的学费竟是一个月一个大列巴(俄式面包)。作为哈尔滨早期乐手,少年范圣琦逐渐有了名气,各种舞会俱乐部、街坊四邻的红白喜事都来找他。他能挣钱了,母亲高兴极了,逢人就夸“小三儿能够养家糊口了!”
80岁老小孩要比18岁小老头可爱
舞台上的范圣琦端庄、潇洒、优雅。舞台下的他谈笑风生,口无遮拦。朋友们都喜欢他的笑声,那笑声是爽朗的无邪的,天真得像个孩子。台湾作家三毛说:“我笑便面如春花。定是能感动人的,任他是谁。”老爷子也好交友,朋友相聚每饮到微醉之时,他便拿起心爱的萨克斯吹上几曲助兴。畅想于天地之间,游刃在乐海之中。在欢乐和音乐中荡涤世间各种烦恼。开心和吹奏萨克斯是他每天的必修课。电影艺术家谢添曾经送给他一句话:“80岁的老小孩要比18岁的小老头可爱。”谢老驾鹤西游,告别大厅回响起的竟是范圣琦吹奏的世界名曲《回家》,家人说,这是谢老嘱咐的。
他之所以始终保持最佳精神状态为观众演奏最美的音乐,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音乐于他是最好的营养剂,日复一日地吹奏练习就是他独特的健身方式。有时一场演出要吹几十首乐曲,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很多年轻人都比不过这80多岁的老人。他始终认为:“音乐就是我健康的根源,同时,健康又成就了我的音乐”。
受疫情影响,演出活动少了。范老爷子宅在家里可没闲着。都说艺术是相通的,不由你不服,老人家的绘画功底着实了得!水粉画、油画、铅笔画样样拿得起,且水平颇高。他绘制的人物齐白石、普希金、贝多芬惟妙惟肖,得到专业人士的肯定。
疫情期间,他还在互联网上为哈尔滨音乐学院讲党课,讲音乐,讲东北抗联,讲民族英雄杨靖宇。他说,中华民族之所以生生不息,就是因为在灾难面前顽强应对、团结一心。这个民族有着极强的凝聚力,任何困难都可以战胜。他还表示,疫情过后他会用心爱的萨克斯现场为医护人员演奏,送上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
正如他的爵士乐队取名“老树皮”,意为“历尽岁月沧桑,老而弥坚,有着顽强生命力”,如今他仍在不断探索自己的音乐创作,绝不自我重复,对待新事物,时刻保持敏感的嗅觉。
他还要带领着他的老树皮乐队,在舞台上继续吹奏萨克斯,依旧在马尾辫上扣一顶黑色贝雷帽,忘我地摇摆,潇洒自信,狂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