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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援助:新中国和平崛起的外交密码

2020-12-11

文史博览 2020年10期
关键词:援助国家

“越南请求中国援助大米事”“关于老挝要求我国提供经济援助问题”,某某国“要求中国提供”“请求中国援助”“请求我给予”“要求我援建”……这是20世纪50年代新中国一些驻外大使馆来电及外交部上送报告中的常见字句。1950年新中国虽然成立不久,“一穷二白”,但中国对外援助的序幕就是从那一年正式拉开的。

援助朝鲜和越南:维护了新中国安全

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在外交上面临三大问题:如何建立自己的外交关系,如何对待美国和其他帝国主义国家,如何对待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早在 1949 年春夏之间,毛泽东就先后提出了“另起炉灶”“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一边倒”和团结世界各国人民的外交方针。对外援助作为当时外交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从帮助周边友好国家开始起步的。

1950年年初,越南民主共和国领导人胡志明不顾六旬高龄和法军封锁,亲率越共中央代表团徒步17天秘密进入中国,并于1月30日抵达北京,与刘少奇、朱德等商谈中国援助越南抗击法国的事项。为进一步争取援助,胡志明等随即前往莫斯科,会见了斯大林以及在苏访问的毛泽东和周恩来。据目前的资料,越南民主共和国是最早向新中国寻求援助的国家。

经过协商,中方采取派遣顾问团秘密赴越、无偿提供物资援助、接受越军入境受训等方式,立即全面展开了对越援助。从这年4月起,中国援越物资开始运进越北根据地,第一批越军主力部队进入中国境内接受装备、进行训练。同时,中国向越南无偿提供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和后勤军资援助。为加强越军的攻坚力量,毛泽东曾要求彭德怀:“(越军)炮如不足,应从中国现有炮兵中抽调,让我们的一部分炮兵暂时变为徒手。”

这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从10月开始,中国先后出动100多万名志愿军抗美援朝,开支战费7万亿元人民币(旧币)。1953年11月金日成访问中国,中朝签订经济文化合作协定,中国不仅将战时费用一笔勾销,还无偿赠送朝鲜8万亿元人民币(旧币)。

1958年,朝鲜军民欢送中国人民志愿军归国 (摄影/吕厚民)

在抗美援朝战争的重压下,中国仍不忘支援越南的抗法斗争。1953年3月13日,周恩来复电驻越南的中共中央联络代表及越南劳动党中央:越南要求中国援助的军事物资,均可予以解决。12月,为协助越南打赢具有决定意义的奠边府战役,中国派出军事顾问团,提供战役所需的全部武器弹药、通信设备、粮食、医药等,保证了此役大获全胜。

据财政部的不完全统计,1950年到1954年,中国无偿提供给越南约1.7万亿元 (旧币)的物资援助。这一时期,中国对越南的无偿援助是多方面的,如1951年5月15日的一份材料,越方的要求开门见山:“我们正处在青黄不接期间,如无援米必告断炊。……因此,恳切要求你们再帮助我们一千五百吨至两千吨大米,以渡过此难关。”而在《中国和越南关于中国1955年援助越南的议定书》的附件中,中方援越的货物更为丰富,有3万吨大米、300吨面粉、5000公斤葡萄干、180根皮带、1130 箱酒及粉条、香烟、中成药、医疗器械等;援建铁路的物资表里,有电炉、电话机、卡尺、灯泡等;农业援助项目从农作物栽培、选种、育种、病虫害防治,到建兽医院、家畜防疫药剂制造厂等,还有10个碾米厂、2个汽油库、火柴厂等。事实上,那时大多数中国人也难以享用到葡萄干和高档酒。

在北边,1950年7月,我国首任驻蒙古国大使吉雅泰到任不久,蒙古总理乔巴山就向他提出“要求帮助解决劳动力的问题”。当时,中方的答复是:“因为国内解放战争尚未结束,动员工人出国是有困难的,这个问题容后考虑。”

1954年,周恩来总理兑现了这一承诺。这年11月,乌兰夫副总理率中共代表团访问蒙古。蒙古国不客气地向中国提交了总计12250名工人的清单,包括粗细木匠、泥瓦匠、制砖瓦、烧石灰匠、谷物蔬菜树木花卉种植工、家具制造工、厨师、裁缝、制靴匠、印染工等近40个工种。当年中国派出8200名工人,帮助蒙古建学校、医院、疗养院、专家招待所、热电站、玻璃厂、造纸厂、养鸡场等,甚至修复古庙。中国不能制造蒙古提出的纺织厂设备,不惜动用紧缺的外汇到英国订购。

从1958年年底开始,非洲国家陆续与我国建交,对他们的援助一般在建交前几个月就已开始,如援建中小型工业项目和农场,帮助找水打井等。粮食是非洲国家最紧缺的东西,从1959年到1960年,尽管我国粮食连续两年减产,但对于非洲国家的要求,仍然慷慨解囊。如1960年,我国援助几内亚10000吨大米,同时宣布“向刚果提供5000吨至10000吨小麦或大米”。中国还无偿为非洲国家建造了20多座体育场馆,连国际奥委会原主席萨马兰奇都说:要想看中国最好的体育建筑,请到非洲去。

据公开资料,截至1960年年底,中国提供援助的国家已包括蒙古、越南、柬埔寨、喀麦隆、伊拉克、埃及等22国。“从1950年起至1960年6月底,我国同某些兄弟国家和亚非民族主义国家达成协议,由我国提供无偿援助和贷款总额为40.28亿元人民币(其中无偿援助占28.17亿元人民币)”,这是1960年7月1日,时任外贸部副部长的李强向全国外事会议报告的统计数据。根据《中国统计年鉴》,40.28亿元的外援总额接近中国“一五”计划期间国家基建投资计划的1/10。

除此之外,中国早在1952年就对日本地震海啸、1953年对英国和荷兰的水灾、1955年对希腊地震等灾害事件做出紧急人道主义援助,并未因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意识形态和经济水平而放弃援助。

需要指出的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对外援助以无偿援助为主,而且是不附带任何条件的。这也成为日后国内许多报道批评新中国对外援助的主要论点之一,认为当时的对外援助成本长期超出国力承受水平。但如果片面地将中国这一时期的对外援助理解为极左、“得不偿失”,则有失偏颇。一方面对于无偿援助资金,中国并非全部“管送不管用”,无偿资金的使用通常有指定领域,多数用于中国在当地工业农业的成套项目建设,购买中国国内生产的生活物资和项目建设配套物资。另一方面,中国与一些受援国签订了经济交流协议,并非毫无计划地盲目赠予,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新中国的国内经济生产建设。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一阶段的对外援助以高昂的经济代价换取了宝贵的国家安全和巨大的外交建树,成功打破美国在国际社会上对新中国的政治经济封锁。首先,对朝鲜、越南两国的战争援助有力保护了中国的国家安全。刘少奇就曾指出中国援助越南的重要性:“如果我们不去帮助越南,让敌人待在那里,我们的困难就会更大,麻烦也就更大。”其次,在“一边倒”的外交方针下,中国的援助让许多社会主义国家和亚非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与台湾断交,巩固了新中国的政权。再次,当时的社会主义阵营内部也需要抵制苏联不断膨胀的霸权主义,正是由于中国积极援助“同志加兄弟”的国家,避免了在外交上受制于人。另外,坚持对个别发达国家的意外灾害提供人道主义救援,在成功塑造一个新生政权良好国际形象的同时,也为国内经济建设和社会改造创造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国际环境。

抗美援越期间,中国先后向越南援助20万辆左右的26英寸军用自行车,通过它们将大量部队和数百万吨的作战物资秘密输送到前线

支援第三世界:被穷朋友“抬进”联合国

从1959年下半年开始,中国大陆进入了三年困难时期,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国际环境明显恶化,两大阵营冷战继续,中苏关系趋于紧张并逐渐恶化,中印边境冲突加剧,中国仍处在三面包围中。

面对国内外的艰难形势,中国并没有停下对外无偿援助的脚步,反而更加扩大了对外援助的规模。1961年,援外支出已接近偿还外债的支出。1962年年初,中国经济出现好转,于是公开承诺对外援助69亿多元人民币,主要是越南、朝鲜、蒙古、阿尔巴尼亚,其次是柬埔寨、巴基斯坦、尼泊尔、埃及、马里、叙利亚、索马里等亚非拉国家。1964年1月,周恩来在访问马里时,首次提出了著名的中国对外援助的八项原则,核心内容是:中国政府一贯根据平等互利的原则对外提供援助,决不附带任何条件,决不要求任何特权;提供外援的目的是帮助受援国逐步走上自力更生、经济独立发展的道路。这成为中国对外援助的范本。

当时,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王稼祥认为我们实际许诺承担的义务超出了中国的实际承受力,提出要减少对外援助,实事求是,量力而行,不过他的意见并没有被毛泽东接受。1964年6月,毛泽东对来访的越南人民军参谋长文进勇说:“我们两国两党要合作,共同对敌。中国要做好援越准备……”刘少奇也表示,援助越南进行抗美斗争,“我们的方针就是,凡是你们需要的,我们这里有的,我们要尽力援助你们”。

越南战争期间,中国生产的大型武器装备很多供应给了越南,甚至从现役装备中抽调。有的新武器生产不足,宁可自己缺编,先拿去支援越南。由于援越的野战输油管不够,中国推迟当时正在铺设的战备输油管线,将优质钢管运往越南。在支援越南抗美的战争中,我国20多个省、市、自治区,数千家科研单位、工厂先后担负了援越抗美的任务。

在中国的对外援助中,对越南的援助时间最长,数量最大。据公开资料,截至1978年,中国援越的军事物资可以装备200万陆海空军队,各种物质折价200多亿美元。这些援助不附带任何条件,绝大部分无偿,一小部分是无息贷款。1975年9月,周恩来对来访的越南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黎笋说:为了支援你们,我们不惜承担了最大的民族牺牲。

当时,中国对外援助的另一个大户是阿尔巴尼亚。在1960年6月布加勒斯特会议上,阿尔巴尼亚劳动党不同意赫鲁晓夫攻击中国,由此,中阿关系迅速升温,阿尔巴尼亚被誉为“欧洲社会主义的一盏明灯”。阿尔巴尼亚劳动党第一书记霍查对中国驻阿尔巴尼亚大使说,我们向你们要求帮助,就如同弟弟向哥哥要求帮助一样。你们有的,我们也要有。

1959年,毛泽东和亚洲、非洲、拉丁美洲青年朋友(摄影/侯波)

20世纪60年代初期,中国把苏联援助阿尔巴尼亚的项目全部包下来,援助规模不断扩大,几乎有求必应。1960年年底,中国处在三年困难时期,仍然紧急援助了阿尔巴尼亚5万吨粮食。

从1954年起,中国向阿尔巴尼亚提供经济和军事援助折合人民币100多亿元。中国还先后派出近6000名专家,并为阿尔巴尼亚培养了几千名技术骨干。中国援助阿尔巴尼亚急需的东西,甚至包括2100万美元的自由外汇。

这一时期,非洲也是中国援助的重点,一方面是向23个正在进行民族解放运动的国家提供资金、武器、人员培训方面的援助,其中坦桑尼亚、安哥拉、莫桑比克、津巴布韦等国所得到的援助较多。另一方面是从1963年开始向阿尔及利亚、马里、坦桑尼亚、几内亚等国派遣援非医疗队,并延续至今。

当时,中国还在非洲开展了最大的援外项目——坦赞铁路。事实上,坦桑尼亚和赞比亚两国早有修筑一条铁路的计划,最先向美国等西方大国和苏联求援,美国认为这一计划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此情况下,坦、赞两国转而寄希望于中国。1965年2月,毛泽东等领导人在与坦桑尼亚总统尼雷尔的会谈中确定了中国将援建坦赞铁路,刘少奇明确表示:“帝国主义不干的事情,我们干,我们一定帮助你们修!”同时,周恩来也认为,集中力量援建这样一个大工程,其效果和影响绝非在其他国家多搞一些中小项目所能比拟,它不仅可以使坦、赞两国摆脱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控制、讹诈,也有利于推进整个非洲的民族解放事业。

1970年10月,坦赞铁路动工。为建设这条铁路,中国政府提供无息贷款9.88亿元人民币。在修建坦赞铁路的近6年时间里,中国先后派出专家和技术人员5万多名。施工过程中,因为设备落后,很多时候必须依靠“人海战术”,约有65名中国工程技术人员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据解密的外交部档案,1976年以前,我国共向朝鲜、越南、阿尔巴尼亚等110多个国家和地区提供过经济援助,特别是1973年,国家财政对外援助支出达到57.98亿元,占国家财政支出的7.2%,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对外援助支出最多的一年。

实事求是地说,这一阶段(1960—1973),中国对许多受援国的请求几乎是有求必应,援外工作确实存在着多算政治账,少算或者不算经济账的问题,比如为援助伊拉克和古巴,分别大量购买“伊拉克蜜枣”和“古巴糖”等。另外,由于在对外援助工作中过分强调意识形态,也使得个别受援国不仅没有充分利用援助资源,存在浪费现象,而且对中国的援助产生了不劳而获的依赖心理。比如中国帮阿尔巴尼亚建设纺织厂,而阿自己不种棉花,要中国用外汇替它买。织成布做成衣服,反过来卖给中国。中国援助的优质钢材自己都极少,而阿方却用它做电线杆,优质钢板铺厂房地面,甚至铺路。1961年阿尔巴尼亚更是3次派人来北京要钱要物,甚至提出很多不切实际的要求。

但是我们更应该看到,正是在这种三面夹击的困境中,中国通过真诚无私的援外工作打开了外交的新局面。1960年以前,与新中国建交的非洲国家只有5个,到1969年,这一数量增加到19个,占当时非洲已独立国家的50%。中国在世界上赢得了越来越多的认可,彻底打破了美、苏对中国的外交封锁孤立,提升了社会主义大国的国际地位,特别是对中国台湾地区的国民党势力也造成了沉重打击。有学者指出,正是由于中国对非洲的巨额援助,特别是坦赞铁路工程的修建起到了重要效果。1964年1月28日,英国《东方世界》刊文说:“中国国家领导人(指周恩来)对非洲所做的第一次访问,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件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事。这一点首先证明,中国在非洲享有很高的威信。”

1971年,第26届联合国大会以压倒多数票通过了阿尔巴尼亚等23国提出的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一切合法权利,并将台湾当局从联合国一切机构中驱逐出去的提案。在对该提案投赞成票的76个国家中,有51个是亚非拉第三世界国家,其中绝大多数国家都是中国的受援国,也难怪毛泽东说:“我们是被黑人朋友抬进去的。”开拓中国生存和发展的国际空间,是这一时期中国对外援助取得成绩的有力证据。

双边援助:服务于国内现代化经济建设

1971年,中国重返联合国以后,援助国的数量和援外资金急剧增长。1973年后,中国不计国力的对外援助倾向逐步得到纠正。在此前后,两件大事与此至关重要:一是在1972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中美两国在对抗20多年后,开始走向关系正常化。同年,日本抢在美国前面与中国建交,同时创下多项第一:第一个同中国实行开放式贸易,第一个为中国提供大额中短期贷款援助,第一个与中国开展全方位的交流合作。二是在1973年3月,邓小平被重新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国内开始倾向于恢复经济发展。这年5月,周恩来在外事会议上说:“国家现在力量有限,我们是力不从心,中国目前还是发展中国家,今后只能是有重点地适当地进行对外援助。”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1977年,中央发文指出:“建议今后如无特殊情况,援外支出占财政支出的比例不超过4%为宜。”此时,作为和平外交战略的一部分,中国也开始认真考虑如何进行援助的问题。1978年,第三次复出的邓小平在一次讲话中谈到中国作为援助国的作用时说:“我们现在还很穷,在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方面还不可能做得很多,贡献还很小。到实现了‘四个现代化’,国民经济发展了,我们对人类特别是对第三世界的贡献可能会多一点。”同年7月,中国果断撤回在越南和阿尔巴尼亚的所有援助专家,并停止对阿尔巴尼亚的经济和军事援助。

1979年7月,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在中央外事工作会议上指出:“应当肯定我国过去援助第三世界是正确的,我们国家经济困难,但是我们还得拿出必要数量的援外资金,从战略上讲,我们真正发展起来了,要用相当数量来援助,中国发展以后不要忘记这一点。在援助问题上,方针要坚持,基本上援助的原则还是那个八条,具体办法要修改,真正使受援国得到益处。”

这一年,中国援外金额占财政支出的比率锐降至0.7%。这一变化背后,也蕴含着中国对时代主题的认知,“革命与战争”已不再是时代主题,“当今世界有两大问题,一个是和平问题,一个是发展问题”。与此同时,邓小平依然强调对外援助是我们国家一直坚持的一项战略任务。“第三世界国家尽管穷,但在国际政治中的分量已经大大增加,这是任何人不能忽视的”。

也就是从这时起,中国开始接受国外的援助:“我们要把世界一切先进技术、先进成果作为我们发展的起点。”邓小平这种既接受援助又提供援助,接受援助发展自己之后提供更多对外援助的平等合作精神也反映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三中全会上。改革开放初期,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参加经济社会理事会的同志报告说,联合国每年用于援助的支出高达250亿美元,其中约50亿美元是无偿援助,援助项目涉及人类经济社会的方方面面,如果能够加以妥善利用,将有助于促进中国的发展。这个意见受到中国高层的关注。

中、坦、赞三国工人在坦赞铁路施工现场

1979年,中国开始大量利用多边国际援助,接着又开始接受来自日本、德国等发达国家的双边援助,曾经一度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受援国。

1980年11月,国务院发布《关于认真做好援外工作的几点意见》,正式总结过去对外援助的种种不足:“对外提供援助没有坚持量力而行的方针,特别是对一些重点国家承担的任务过重,不注意经济规律,浪费比较严重。”因此,当时对一些国家的援助请求,中国进行了友好的回绝,如婉拒了尼日利亚的援助请求,并削减了对马里、几内亚等国的援助数额。从1978年年中开始,中国援外医疗也在原则上取消无偿援助政策,受援国需部分或全部承担费用。

为防止其他国家的误解,党和国家领导人多次向有关国家进行解释,陈述中国面临的经济困难,并向他们释放在中国经济实现发展后再对其进行援助的善意。中国削减对外援助的做法并未对中国外交造成太大不利影响,中国也得以集中有限的物力财力推进国内经济建设,实现改革开放后经济的腾飞。

此后,中国的对外援助基本上以平等互利、共同发展为指导原则,突出“平等互利、形式多样、注意实效、共同发展”的内容,这也意味着,对外援助的经济意义超越了对政治利益的诉求。当然同西方一些大国的援助相比,中国的对外援助仍然是“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

2009年9月,“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带各国朋友参观试验田,推广农业技术合作项目

1980年至1981年,外援支出仅占我国财政支出的0.6%。在援助方式上,减少物资援助和现汇援助,提高成套项目援助及项目建成后的技术援助项目的比例,尤其是成套项目后的技术合作项目,成为中国提高对外援助项目可持续性与“授人以渔”增强发展中国家发展能力的重要方式和机制。同时,将中国国内经济改革中的承包经营、租赁经营、合作经营等方式运用到早期援助项目的改制上,比较典型的案例有援非医疗、马里糖厂、卢旺达水泥厂、布基纳法索的三个水稻垦区、赞比亚的中赞友谊农场以及中国水产在非洲13个国家实施了23个渔业合作项目。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中国国内经济快速繁荣起来,对外援助规模也逐步扩大。1995年,时任外经贸部部长吴仪提出了“经贸大战略”,把对外贸易、资本流动和国际经济合作结合起来,运用国内外资金、资源和市场来促进中国的经济发展。

为此,中国积极推动对外援助资金来源和形式的多样化,同时兼顾受援国和中国双方的利益。1995年之前中国用于对外援助的资金来源十分单一,从1995年起,除了政府财政提供的资金外,还增加了金融机构提供的具有援助性质的资金。据商务部数据,自1995年开始对外提供优惠贷款以来,截至2009年年底,中国共向76个国家提供了优惠贷款,支持项目325个,其中建成142个。这些受援国利用中国的优惠贷款购买本国急需的设备、材料等,其中不少直接从中国采购,这也带动了中国企业出口产品、设备和技术等。

总之,这一阶段中国的对外援助重点在服务国内的现代化建设,通过借助国内改革开放和世界经济、政治相对稳定的有利环境,一方面积极学习国际经验,提升国际化水平;另一方面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发展中国家改善发展条件,同时带动我国企业“走出去”和国内经济的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期中国医疗队不仅成为媒体塑造中非友谊的重要内容,而且也获得了受援国民众的认同。1982年,赞比亚卢安夏地区发生因撤销中国医疗点而导致的群众示威游行,中国于是取消了撤点计划。在坦桑尼亚,中国医生成为各地居民争抢目标,省长的职位甚至和中国医生去留挂钩。1983年,时任中共中央委员会总书记的胡耀邦肯定医疗队是中国在第三世界国家的各类活动中比较成功的一项。国务院副总理万里也认为医疗队是一种“花钱少、影响大、收效快”的对外援助方式。

大国担当:分享发展经验,实现互利共赢

进入21世纪,中国经济保持了长期高速增长。2010年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2012年,党的十八大明确提出“要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2013年,习近平主席提出“一带一路”倡议,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这意味着中国对外援助的目标从服务于中国的经济建设向追求互利共赢和共同发展转变。

为实现对外援助目标的调整,新世纪以来,中国对外援助在方式、渠道、领域、制度上逐渐形成了8种主要方式,包括成套项目建设、提供一般物资、技术合作、人力资源开发合作、援外医疗队、紧急人道主义援助、援外志愿者和债务减免等,每一种援助方式对受援国的支持都是非常显著的。如2014年,埃博拉病毒肆虐非洲,有些援非国家开始撤走本国医生,中国医生却选择和非洲人民一起抗击病毒,数以万计的患者在中国医疗队的救助下从死亡线上活了下来。这是中非友谊的真情体现,也让世界看到了中国作为负责任大国的担当。

同西方发达国家援助相比,中国对外援助的特点主要体现在:第一,重视支持援建基础设施建设,如交通、体育场馆、学校以及援建发展中国家急需的产业。以马拉维为例,2008年以来,中国采用无偿援助和优惠贷款等方式帮助其建设了议会大厦、国家体育场、国际会议中心以及马拉维科技大学,这对整体提升马拉维国家的发展能力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第二,重视对农业领域的支持,中国采取了援建示范中心、派遣农业技术专家、提供农业技术合作项目等多种方式提高受援国粮食生产能力,缓解其粮食安全问题。第三,重视支持受援国的工业化,将促进工业化作为新时期对外援助的一个重要举措,如支援发展中国家建设工业园区和产业园区等。与此同时,中国还积极支持发展中国家应对全球共性发展问题,如2015年9月,中国宣布出资200亿元人民币建立“中国气候变化南南合作基金”,以帮助广大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

2020年3月21日,全国首趟搭载捐赠欧洲防疫物资的中欧班列从义乌西站启程,万里驰援西班牙(摄影/陆磊)

推动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新时期中国援外的历史使命。2013年习近平主席访问非洲,为中非共同发展打开了新的机遇之门。习近平主席强调,“要切实落实好正确义利观,做好对外援助工作,真正做到弘义融利”。通过推动互利合作,中国将为全球发展贡献更多的中国智慧、中国方案。

2014年开工,2017年建成通车的肯尼亚蒙内铁路(蒙巴萨—内罗毕)就是中国(5000名中国工人参与援建)帮助肯尼亚修建的一条全线采用中国标准的标轨铁路,是肯尼亚独立以来的最大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也是肯尼亚实现2030年国家发展愿景的“旗舰工程”。这条全长480公里的铁路,不仅完善了当地交通,刺激了肯尼亚的经济,也让4.6万非洲人有了工作,还培养了1000多名技术运营人才。这令当地人对中国人充满了无限感激:“一直以来,我们国家的经济都停滞不前,很少有国家对我们伸出援助之手,唯有中国,改变了肯尼亚。如果日后肯尼亚的经济有了很大的改变,这都离不开中国。”

长期以来,进入非洲的中国国企承担了大量援外项目。“国企常肩负政治使命,对一些高风险的项目迎难而上”。这为后来更多民营资本进入非洲拓宽了道路。

近年来,民营企业作为投资非洲企业中的主力军,在与非方合作的企业中,担当了重要的角色。比如,作为中国高中档女鞋生产商,华坚集团在2011年成立了华坚国际鞋城(埃塞俄比亚)有限公司。据报道,该公司投产仅3个月,便推动当地皮革产品出口增长了57%,成为当地最大的出口企业。

2019年6月,第一届中国—非洲经贸博览会在湖南长沙举办。开幕第一天,“中非基础设施与融资合作对话会”上,非方与中国企业签下了13个项目,合同金额达25.71亿美元;紧接着进行的“中非农业合作发展研讨会”上,双方又签下8个涉及农业合作的项目,合同金额达到了27.47亿美元。中国企业正成为促进非洲经济总量快速增长的一支重要力量。

2018年3月,为充分发挥对外援助在配合“一带一路”建设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的作用,中国决定成立国家国际发展合作署,统筹负责援外工作。由此看出,对外援助一直是在不断契合国家战略发展需要,对外援助已经不再仅仅是服务于中国国内经济发展的路径,更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推动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一种路径。譬如,2020年5月18日,习近平主席在第73届世界卫生大会上宣布将在两年内提供20亿美元国际援助,与联合国合作在华设立全球人道主义应急仓库和枢纽,建立30个中非对口医院合作机制。另外,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冲击影响,广大发展中国家,特别是非洲国家普遍出现经济困难,偿债压力增大,部分国家面临着流动性危机。中方对此积极采取务实措施协助非洲国家纾解偿债压力。在国际多边层面,中国将会同二十国集团成员,落实“暂缓最贫困国家债务偿付倡议”。在双边层面,针对受援国的短期流动性危机,中国已经宣布暂停77个发展中国家的债务偿还,体现了与发展中国家共克时艰的大国立场。

国与国之间的援助应该是相互的。据军史专家徐焰2019年撰文回忆:“16年前作为军事代表团成员赴巴基斯坦时,只要穿着中国军装在公开场合出现,往往都会受到当地民众由衷的欢呼。他们非常感谢中国在危急时给予的援助,同样我们也知道在西方对华技术封锁时,是巴方转手售来先进飞机和其他一些装备。由此看出恰当援外最终既利人又能益己。”据统计,新中国成立70年来,中国累计向近170个国家和国际组织提供了4000多亿元人民币援助,派遣60多万名援助人员。除了传统的经济和防灾减灾等议题,中国的对外援助在性别平等、环境保护、社会公平、法制建设等领域参与度越来越高。

总之,中国对外援助并非是被动卷入全球化的产物,从一开始就具备了主动把握世界的特点。从新中国成立到今天,中国正是借助对外援助这种外交形式,突破了“一边倒”的束缚与美、苏等超级大国的封锁,实现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和平崛起。据外交部网站信息,截至2019年9月,中国已与世界上180个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朋友圈”的不断扩大,折射出的是中国国际影响力、感召力的不断提升。中国70年的对外援助,功不可没。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但“和平与发展”的主题没有变。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和治理体系改革、掌握战略主动已成为大国共识。日本的经济总量不到中国的四成,每年援外都在5000亿日元左右,目的就是扩大影响以提高国际地位。就中国而言,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发展中国家、新兴战略大国三重身份的合体,这就决定了中国致力于本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同时,也要关心和援助发展中国家;在致力于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同时要帮助第三世界国家解决贫困和动荡问题。此外,中国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还未完成统一的大国,而对外援助有助于获得广大发展中国家对“一个中国”原则的支持。

从上述层面上讲,准确认识和把握对外援助的发展历史及战略意义,对于全面统筹谋划和推进新时代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具有重要而深远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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