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现代德育改革的路径与反思
2020-12-09郝文王世英
郝文 王世英
摘 要:日本现代德育改革始于以国家主义为主的明治时期(1868—1945),直至以民主为主的民主时代( 1945—今)。文章重点讨论日本现代德育改革经历了“公民教育构想”—“社会科”—“道德的时间”的正向发展过程,力图总结日本现代德育改革的路径特征,即在正向改革的同时存在强烈的“逆道路”性、“反改革”性,在有限发挥教育相对独立性的同时存在教育完全从属于政治的问题。综上,通过反思日本现代德育改革的路径,拟得出现代国家教育改革中应加强道德教育和充分发挥教育相对独立性的结论。
关键词:现代日本;德育改革;道德教育;路径
研究日本现代德育改革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日本自近代以来就十分重视德育,在其历史中进行的数次教改中,没有一次忽视德教。从2007年开始,日本的教育部门开始多次探讨学校道德教育学科化的问题。2015 年3月27日,文部科学省发布公告,明确在新修改的中小学校学习指导要领中,将所有关于“道德”的词改为“特别教科道德”( 也称为“道德科”)。小学于2018年、中学于2019年开始全面实施作为“道德教育学科化”,将一直作为学校学科之外的德育课程升格为“特别的学科”。日本在推进“道德教育学科化”政策后引起全民的大讨论,实施面临诸多困难与挑战,实际的效果如何也很难预测。因此,新道德教育改革政策面临的挑战和民众的议论,使相关人士在实际实施中迫切需要拿出更好的应对策略,这种现实意义充分激励了专家、学者的研究热情。
其中,我国学者对于日本道德教育的研究总体基于教育学视角,尤以战后日本德育教育改革研究为主。日本学者亦不例外,值得注意的是也有学者从经济学视角研究。但是,由于大多研究成果从微观视角入手,因此从教育、政治、历史等综合宏观视角考察尚有研究空间。
目前,对于此课题的研究尚有讨论不充分之处。在此基础上,文章主要研究日本现代道德教育改革过程,经过研究发现,日本现代德育改革是在国际政治形势与国内政治环境的主导下进行的,在历史变革中本应处于主体地位的道德教育实际上却处于客体地位,而政治因素却成为主导变革的自变量。因此,日本至今仍不乏对德育改革持保守主义态度的政客,例如在2014年4月日本教育行政部门的最高负责人文部科学大臣下村博文便曾美化过《教育敕语》。由此可见,日本政府对历史上的德育改革的认知同其真实效果存在一定偏差,因此日本现代德育改革依然需要加大力度,进一步发挥教育的相对独立性。
一、日本现代德育改革的初始阶段
英国著名分析教育哲学家、伦敦学派代表人物和伦敦大学教授彼得斯(Richard Stanley Peters)在其著作中曾提出:“要将道德的形式和内容区分开来......道德具有多样性”,此外,彼得斯重视道德的形式和内容之间的关系,他指出:“道德通过历史形成的文化即传统文化经过不断地修复、订正而形成的理性方法。”因此,在研究日本第三次教育改革中德育相关课题时,我们必须梳理第三次教改的初始阶段。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日本的德育改革很快步入正轨。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接受《波茨坦宣言》的《终战诏书》,标志着太平洋战争的终结。战败的日本传统价值体系受到摧残,规定国体的法律《大日本帝国宪法》和维持国体的精神内核《教育敕语》都受到巨大冲击。日本德育教育改革迫在眉睫,面对教育国际化的大趋势,日本可选择的道德教育方式是多样的。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可供日本选择的德育方式是单一的,事实证明,在实用主义外交等作用下,日本选择了与美国相同的道德教育体制。
一方面,日本现代德育改革基本沿着正向的方向发展。首先,在旧金山体制下,以《波茨坦宣言》中反映的实现日本民主化的国际舆论为背景,联合国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GHQ)(简称“总司令部”)的“四大教育指令”成为改革的起点。教育指令中的第一项是《日本教育制度与日本管理政策》,其教育内容为“禁止军国主义和极端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传播”。同时,颁布《关于修身、日本历史及地理科目停止》(亦称《三教科停止令》)》的文件,对近代日本的德育教育“修身科”进行“重新修著”和“改订”。虽然从中可以看出日本丧失教育自主权,但其改革内容确是朝着推进日本德育实现现代化转变的方向前行。
另一方面,这一阶段日本现代德育改革过程中出现了“反改革”的声音。首先,日本前田文相在“新教育方针中央讲习会”上提出强化“公民科”的构想,前田文相认为“我们必须重读《教育敕语》并对其进行重组,按照其御垂示整理自己的内心,《教育敕语》是……国民作为人共同需要完善的御命”。以前田为代表的保守势力将“公民科”推向了重返战时德育的方向。其次,日本政府官员亲美派居多,导致战后德育改革的主动权由美政府掌控。对于美国来讲,对日本的改造属于其政治战略中的重要一环,由于冷战的国际背景,日本在美国的亚太布局中处于桥头堡的重要地位。也就是说,旧金山体制下日本的现代德育改革完全从属于政治要求。这也就解释了美国对日本德育改革后期的重心转变的原因,即由消除军国主义改为扶植保守主义势力。
但值得注意的是,眼看事态即将驶入错误航线时,日本政府发布了与前田观点不同的《报告》,“现在我国作为一个文明、爱好和平的国家,努力培养道德,创造和发展普遍性的、个性丰富的文化,为世界和平和人类文化做出贡献,首先,我们不仅要注重国际人道主义精神,还要了解世界的进步,克服封建旧弊,为尊重基本人权,社会制度必须民主化,国家生活必需合理化,这都基于革新公民教育”。基于此《报告》,1946年10月,文部省发布了禁止将《教育敕语》神格化的文件,1948年6月,众、参两议院都发布了排除《教育敕語》及其失效的决议。
综上所述,日本现代德育改革的初始阶段基本处于正向发展趋势,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改革初期便存在教育完全从属于政治、教育相对独立性丧失的关键问题。在旧金山体制的主导下,日本套用美国的德育方式,忽视了教育的继承性,这不仅不符合日本传统社会的认知规律,而且对日本现代社会发展有利传统德育概念没有被继承和发展,从而加剧了民众心理的崩溃。
二、日本现代德育改革的发展阶段
正如上文所述,“公民科”的有关“修身教育”方面的修改内容遭到民间情报教育局(CIE)的质疑,因为该局认为“修身教育”与近代时期的“修身科”相近,有反现代道德教育的内容存在。因此,伴随日本现代德育改革的发展,1946年秋,取消了“公民科”,继而设置的是“社会科”。学校的道德教育以“社会科”为中心展开,历史、地理和公民教育都被新成立的“社会科”所包含。前一阶段的“公民科”重点在于培养道德涵养,而现如今的“社会科”则是包含历史、地理、道德等的全面教科。
在全面主义道德教育的指导下,日本于1957年9月再次召开的教育课程委员会,同年12月7日发表了《关于道德教育的基本方针》。1958年3月15日,发布了新的报告,报告指出:“在整个学校教育中,关于道德教育实施的现行政策并没有改变,但为了进一步彻底执行,新增开设‘道德的时间,每周进行为整个学年提供指导。”18日,文部省发布了《关于中、小学的道德实施要领》文件,自此“道德的时间”作为特设科目正式实施,起到了充实和改善现代道德教育的作用。“道德的时间”是完全实现“教育基本法”和“学校教育法”规定目标的一种方式。针对过去道德教育被轻视的状况,它特别强调了应在整个学校教育活动中进行道德教育,它也是道德教育的补充、深化和统合。具体的指导内容要摈弃德目主义。它旨在通过特殊的“道德的时间”加强学校的道德教育,并且同时加强家庭和社会的理解,已达到三方共同作用的效果。
但在这一阶段中,日本现代德育改革依旧出现了“反改革”的动向。天野贞祐文相关于“修身科”的提案及《国民实践要领》的论争在战后日本教育史及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日本学者将此事件称为道德教育“逆道路”的重要标志,所谓“逆”其实就是指与美国的占领政策相对。同时,天野的“修身科”、《国民实践要领》与吉田茂政府的思想和政治意图关联密切。
具体而言在1950年10月,以文相天野贞祐发言为开端,“修身科”复活问题再次喧嚣尘上。天野认为《教育敕语》是近代以来日本人的日常行为准则,“日本人无论是谁都将 《教育敕语》 浸透于骨髓,并从中寻找到活下去的道路指南”,《教育敕语》废止后,填补日本人精神生活的道德缺失了。天野作为战后日本道德及道德教育问题的引导者,在其言论当中经常表露其对《教育敕语》的怀念与惋惜。他始终认为《教育敕语》中的“德目”作为传统的德育内容依然可以为战后的日本人提供借鉴,就连曾担任过文相的田中耕太郎、教育家平野武夫也对此表示赞同。1951年《读卖新闻》刊登了《国民实践要领》。《要领》指出“《旧金山和约》的签订使得日本重获作为独立国家的资格,并开始走上重建自主性之路,而国家独立的根源在于国民具有自主独立的精神,只有确立了道义,国民才可能形成独立自主的精神”。对于具体实施方法,大致可以总结为:一是重塑天皇观以提高日本人的思想认同感,二是国家意识高于个人价值,三是反对“去《教育敕语》”。由此可见,自战败以来日本实际上从未真正放弃过《教育敕语》,其著名政治思想史学家丸山真男也曾说过:“为了避免民族的统一性被破坏,天皇可以发挥一种“润滑油”的作用,作为国民‘情绪性统一的象征而存在”。虽然丸山真男否认与天野思想相同,但终究也未能找到突破《教育敕語》道德束缚的方法。
综上可知,日本现代德育改革从全面主义“社会科”取代“公民科”到“道德的时间”特设教科的设立,充分体现了日本德育改革的现代化。但其中依然存在曲折反复,例如“天野贞祐提案”的出现,这足以说明日本现代德育改革存在一定的缺陷。
三、结语
文章重点分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日本现代德育改革的发展路径。我国学者普遍认为日本道德教育总体上分为三个时代,而1945年至今即是第三个时代——民主时代。在探讨当今时下日本德育问题的时候,不能忽视其初始发展的历史。从宏观上看,日本现代德育改革经历了“公民科”—“社会科”—“道德的时间”的发展过程,充分体现了日本现代德育内容丰富的正向发展。但不容忽视的是,此改革路径中存在的问题值得我们反思。具体来看,一方面,日本现代德育改革忽视了教育的继承性,其表现在以美国为标杆,完全地、片面地套用美国“不设置独立的道德课,把道德教育融于学校的全部教育活动中”的间接德育模式。历史和实践证明,日本的这种德育方式最终还是面临巨大变革。所以,想要达到理想的道德教育效果,必须善于统合两种方式,不可以片面追求其一;也不可简单相加,混淆不清。另一方面,日本现代德育改革忽视了教育的相对独立性,使德育完全依附于或从属于政治要求,从而导致德育无法起到引领社会发展的作用,反而产生因社会变动而出现频繁更改德育内容的情况。
总之,在根据教育改革的动向分析日本的道德教育变革时,我们无法回避的一个重要时期便是第三个改革时期,第三个教育改革持续至今日,对日本社会的发展起到指导、引领的作用。诚然,当今日本的教育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日本的道德教育依然面临一些特殊困境,德育的相关不足之处也给日本青少年身心发展健康带来一定的隐患。因此,我们需要对日本德育进行充分研究,在了解其改革路径的基础上对其进行反思,以史为鉴,以期对日本当今的德育改革有所启发,对我国的德育教育有所借鉴。
参考文献
[1] 冯武勇.警惕日本政要的“教育复辟”[N].新华国际时评,2014年.
[2] (英)彼得斯(Richard Stanley Peters)著,邬冬星译.道德发展与道德教育[M].浙江教育出版社.2000年.
作者简介:郝文(1994.06- ),女,山西太原人,硕士,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院,研究方向:世界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