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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对华舆论的演变与中国的应对策略*

2020-12-09曾向红李琳琳

教学与研究 2020年10期
关键词:对华舆论

曾向红,李琳琳

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随着综合国力的增强和国际影响力的提升,中国正以更加自信的姿态走近世界舞台中央,我国的对外传播也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与严峻挑战。近年来,中国向世界发出了许多嘹亮的“中国声音”,对外宣传在某些重大问题上取得了进展与突破,标志着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话语权得到显著增强。然而,必须承认的是,当前国际舆论格局中“西强我弱”的现象尚未得到明显改变,中国在国际上仍备受美西方话语的攻击与制约。(1)本文所指的西方是一个地理文化概念,主要指欧美国家,广义上还包括受欧美文化影响的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尽管东西方阵营的传统划分在当今国际社会日益显现出不合理之处,但在舆论问题上,为研究便利,仍将以美国为代表的部分欧美国家称为“西方”国家。面对国际社会的误读与指责,中国常常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也传不开的尴尬境地,存在着信息流进流出的“逆差”、中国形象和西方主观印象的“反差”、软实力和硬实力的“落差”,(2)杨振武:《把握好政治家办报的时代要求——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同志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精神》,中国共产党新闻网,2016年3月21日,http://dangjian.people.com.cn/n1/2016/0321/c117092-28213427.html.以致名目繁多、耸人听闻的“中国威胁论”及其衍生版本不时在国际社会甚嚣尘上。新冠疫情暴发后,西方更是借机对华掀起了新一轮攻势猛烈的污名化浪潮,给中国外交增添了空前严峻的舆论压力。显然,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战略时刻,国际舆论正以不同于以往的方式和程度影响着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在此情势下,如何引导国际舆论、争取国际支持,进而塑造对华有利的国际舆论环境、推进国家利益实现,不仅是当今时代必须直面的重要议题,更是事关党和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3)习近平:《坚持正确方向创新方法手段 提高新闻舆论传播力引导力》,新华网,2016年2月19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6-02/19/c_1118102868_2.htm.

有鉴于此,考虑到2008年金融危机后国际社会对中国的关注陡然升温、(4)突出表现为学术界涌现出大量有关“中国崛起”的研究文献,具体可参见:Robert Ash, David Shambaugh and Seiichiro Takagi, eds., China Watching: Perspectives from Europe, Japan and the United States, Routledge, 2007.西方国家对整个国际舆论的导向性以及西方主流话语对美国话语霸权的参照性等现实,(5)Leong Yew, The Disjunctive Empir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shgate, 2003, p.5.为充分理解当前中国外交面临的国际舆论形势,本文拟以美国为中心,着重考察2008年后西方对华舆论的演变。文章结构安排如下:第一部分从学理角度阐释国际舆论在大国战略博弈中扮演的重要角色;第二部分讨论2008年后西方对华舆论的演变态势及其表现;第三部分提出中国的应对策略;最后是文章结语。

一、国际舆论与大国战略博弈

国际舆论是指国际社会中有影响力的行为体通过媒体在国际公共空间对国际社会共同感兴趣的话题表达的看法和意见的总和。(6)王兴斌:《我国国际舆论环境:现状、原因及对策》,东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第3页。一国的国际舆论环境则是指若干有关该国的国际舆论形成与作用的时空环境。(7)赵启正:《中国面临的国际舆论环境》,《世界知识》2004年第5期。由于在塑造思想信念、推广道德价值、激发情感偏好等方面具有先天优势,因此,国际舆论往往成为大国战略博弈的重要工具,具体而言,其作用方式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国际舆论是国家形象的组成部分与影响因素。从根本上看,国家形象的基础是国家自身的综合国力与行为表现。然而,从传播学角度,国家形象是经由媒介形成的对某一国家兼具客观性与主观性的总体感知。(8)张立春:《社交媒体时代国家形象的塑造——以三大央媒VK账号“新中国成立70周年”报道为例》,《传媒》2020年第11期。国家只有通过国际传播才能传递信息,争取国际社会的理解、支持与共鸣,进而在国际社会中树立良好的国家形象。正因如此,各国围绕提升国家形象的努力多以话语博弈的方式进行,(9)王啸:《国际话语权与中国国际形象的塑造》,《国际关系学院学报》2010年第6期。在此过程中,国际舆论对于国家形象的展现乃至塑造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查尔斯·霍顿·库利(Charles Horton Cooley)在研究人际传播对个体社会化的重要性时,提出“镜中我”(looking-glass self)概念,认为他人对自我的评价与态度是反映自我的一面“镜子”,在社会互动中,个人通过他人的评价来认识自我、形塑自我。(10)参见查尔斯·霍顿·库利:《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包凡一、王湲译,华夏出版社,2015年,第128-133页。在国际关系中,国际舆论对国家形象的构建作用亦是如此。换言之,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的形象并非国家本身,而是其他行为体的建构。这种基于自身利益偏好与价值观取向的建构不仅会通过国际舆论反映为国际社会对该国的认知,而且常常表现为一种外交压力,有可能促使国家内化相应的认知,并影响国家的政策走向与对外关系。

其次,国际舆论是国家获取国际话语权的重要战略资源。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国际关系理论研究通过借鉴语言学知识出现了“语言转向”,重点关注国际关系中语言的政治性、权力性和建构性等特点。(11)孙吉胜、何伟:《跨学科借鉴与国际关系理论的发展与创新》,《国际关系研究》2019年第4期。这种研究思潮认为“在政治中,语言是竞争的重要媒介、手段、场所和对象。它既不与权力政治竞争,也不是对权力政治的补充:它就是权力政治本身。”(12)Ronald R.Krebs, Narrative and the Making of US National Security, Cambrige University Press, 2015, p.2.这对我们理解国际舆论所蕴含的权力关系提供了重要启示。作为一种政治话语,国际舆论是国际话语权发挥作用的重要载体。在当前的国际政治中,如何叙事(narrative),意即如何通过一种具有清晰顺序的话语和有意义的方式连接事件,进而对人们理解事件产生影响,已经成为一种重要的国家权力。(13)Karl Gustafsson,Linus Hagström and Ulv Hanssen, “Long Live Pacifism! Narrative Power and Japan’s Pacifist Model”, Cambridge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2019,32 (2):502-520.故而,在某种程度上,国际话语权就是国家影响和控制国际舆论的能力。(14)王庚年:《建设国际一流媒体,积极争取国际话语权》,《中国记者》2009年第8期。特别是随着现代科技的快速发展,国内舆论与国际舆论的分界日益模糊、相互影响日益明显,二者交织融合的新态势使舆论对国家内政外交的影响显著增大。一国能把握和引导国际舆论走向,意味着国家在国际社会拥有相应的国际话语权,更意味着国家的内外政策能够得到国际社会的理解认同,同时,国家也能对特定国际行为的合法性作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判断。这充分说明,国际舆论是国家可以充分利用并将之转化为国际影响力的重要战略资源,营造良好的国际舆论环境是提升国家软实力的关键途径。

最后,国际舆论是国家间进行权力斗争的重要阵地。语言作为意义的载体,是和社会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的,在描述实在的同时也建构实在。可以说,没有语言就没有社会和政治。(15)袁正清:《交往行为理论与国际政治研究——以德国国际关系研究视角为中心的一项考察》,《世界经济与政治》2006年第9期。因此,在国际关系中,舆论为权力斗争服务的一面需要得到重视。正如汉斯·摩根索(Hans J.Morgenthau)指出的,“国家把特定的经验和来源于特定经验的特定政治哲学观念、特定政治道德标准和特定政治行动目标,灌输到世界各地人们的思想和感情之中”,故而“真实存在的舆论不可避免地是按照各自国家政治哲学、道德和愿望塑造的国家舆论。”(16)汉斯·摩根索:《国家间政治:权力斗争与和平》,徐昕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305-306页。这意味着在国际舆论格局中占据优势地位的国家可以通过宣传引导国际舆论走势,进而对国际社会中他国的政治活动施加限制性影响,也可为与他国展开权力斗争作辩护,达到自身战略利益合理化、合法化的政治效果。事实证明,对于拥有强大话语资本和霸权地位的霸权国而言,积极运用话语层面的权力,在舆论场域对重要节点及议题发起舆论战,阻止潜在他国的挑战已成为其霸权护持的重要手段。(17)袁莎:《话语制衡与霸权护持》,《世界经济与政治》2017年第3期。

概而言之,在互联网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国际舆论作为一种道德性力量,已然成为大国进行战略博弈、实现战略利益的有力工具。一国面临的国际舆论环境一旦恶化,政治家就会针对该国产生不易消除的负面印象,其行为也将不可避免地受到国际舆论的支配。在处理外交事务时,决策者先前拥有的刻板印象早已在头脑中潜移默化,这种先入为主的思维方式将会制约他们处理信息、判断是非乃至作出决策。与此同时,公共话语和大众话语二者之间的界限也随着社交媒体的迅速发展而被打破,这种互构与协调会产生强大的舆论压力,从而抑制或阻碍理性思维,影响并制约国家对外关系中政策的灵活性。(18)钱皓、钱晓明:《大众话语中的美国形象与中美关系》,《国际经济评论》2003年第2期。尤其是在技术变革背景下的后真相政治时代,铺天盖地的虚假信息经由情绪传播造就了真相与理性被漠视的社会窘境,舆论场域充斥的种种工具化、政治化的谎言在误导受众的同时,也进一步加剧了侵蚀媒体与民众的反智主义,使得国际舆论在大国战略博弈中有着更为激进化的呈现。

总之,国际舆论是塑造国际社会对特定国家情感、认知与行为的推手。良好的国际舆论环境为国家顺利实现政策议程、推进国家利益奠定了重要基础。当今世界正面临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深度调整,全球发展的不确定因素显著增加,西方治理模式的弊端日益显现,越来越难以适应新的时代潮流。与之相对,中国正逐渐走近世界舞台中央,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与稳定器。在中国与世界关系发生历史性变化的关键时刻,西方对华舆论斗争日趋尖锐,为实现舆论上的大国崛起,必须从战略和全局的高度、历史与现实的角度,深刻认识国际舆论的地位和作用。有鉴于此,下文将梳理2008年以来西方对华舆论的演变,为我们认识和把握、开展和做好外宣工作提供基本遵循。

二、西方对华舆论的演变(2008—2020年)

进入21世纪后,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与国际影响力的不断攀升,世界开始给予中国更广泛的关注,中国的内政外交也常常成为国际舆论的热点话题。尽管在与世界互动的过程中,中国一再通过身份定位与政策宣示向国际社会,特别是西方大国和周边国家释放诚意信号,展现和平发展的姿态,(19)尹继武:《诚意信号表达与中国外交的战略匹配》,《外交评论》2015年第3期。但仍有部分国家对中国怀有疑虑和戒惧。对中国国力增长与战略意图的误解不仅出现在许多西方国家政府的官方表态中,在民间也拥有广泛市场。受此影响,西方对华舆论也随时间呈现出不同的特征与重点,整体而言,自美对华战略从合作走向竞争以来,西方对华舆论呈现出不断恶化的趋势。本文认为这一恶化过程主要经历了以下三个阶段。

(一)中国崛起引发西方对华猜疑(2008—2012年)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全球经济增长乏力,世界主要经济体一度陷入发展低谷。尽管此次危机对中国的出口经济也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但是中国政府反应敏捷,采取了史无前例的应对措施,通过实施巨型信贷刺激,克服了危机冲击的不利影响。中国不仅保持了9.7%的高增长率,而且成为仅次于美国和日本的世界第三大经济体。(20)该数据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https://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这一鲜明的对比牵动了西方世界的神经,加深了早在金融危机爆发前便已存在的对华忧虑,中美之间潜在的权力格局变化,让国际舆论对“中国崛起”的关切骤然升温。在此阶段,西方对华舆论虽显现出恶化的迹象,但整体仍相对温和。

一方面,西方对中国快速发展带来的机遇有了更多期待。中国在金融危机中举世瞩目的成就,引发了国际社会对“中国模式”和“中国道路”的广泛赞誉,(21)张明之:《从“中国威胁论”到“中国责任论”:西方冷战思维定式下的中国发展安全》,《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2年第3期。与之相伴,要求中国在国际社会中发挥更多作用、承担更多责任的“中国责任论”成为国际舆论中流行的主导话语。一些西方国家认为世界经济中的许多问题都与中国有关,甚至将中国描绘为全球贸易失衡的根源,夸大中国的实力和影响力,以致要求中国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除了经贸领域直接相关的“贸易顺差国责任”“债权国责任”“储蓄国责任”“人民币汇率责任”之外,还夸大中国作为世界最大温室气体生产国的地位,并要求中国承担强制性的减排义务,负起“主要能源消费大国责任”“碳排放大国责任”等。(22)孙敬鑫:《经济领域中的“中国责任论”剖析》,《对外传播》2010年第10期。事实上,渲染“中国责任论”既不客观也不公正。中国在维持本国经济增长的同时,也为全球经济复苏贡献了力量。危机爆发后,中国迅速参与了G20国际多边协调机制,采取了各种措施刺激经济发展。而且在降低贸易顺差,维护国际金融稳定与推进国际经济秩序改革等领域做出了重要贡献。(23)李稻葵:《富国、穷国和中国 ——全球治理与中国的责任》,《国际经济评论》2011年第4期。此外,中国政府对气候变化与环境保护问题也给予高度重视,积极参与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京都议定书》的谈判工作,认真履行了相应的国际义务。在此形势下,西方舆论却大肆宣扬“中国责任论”,这客观上反映了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重要性正在提高,但夸大和突出中国责任,不仅无视中国作为危机受害者采取的一系列协调工作,而且也折射出西方试图将危机的产生根源与解决负担嫁祸给中国,以此转移国际视线,从而形成对中国不利的舆论氛围,抑制中国发展速度,以维护西方主导的不公平的国际经济秩序。

另一方面,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也催生出许多视中国为“威胁”的质疑声音。2008年,盖洛普(Gallup)公司公布的一项民意测验显示,在美国人看来,中国已取代朝鲜,同伊朗、伊拉克一道,成为美国最主要的三大敌人。(24)“Poll: Iran, Iraq, China Top US Enemies”,FOX News, March 31, 2008, https://www.foxnews.com/printer_friendly_wires/2008Mar31/0,4675,USEnemiesPoll,00.html.与此同时,对中国的负面认知在欧洲也颇为流行。在欧盟与中国之间就贸易与汇率问题上的紧张关系日益加剧之际,欧洲2008年的民意调查显示,在意大利、法国、德国、西班牙、英国五个欧洲国家中,平均有35%的受访者认为中国已经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稳定的最大威胁。(25)Ben Hall and Geoff Dyer, “China Seen As Biggest Threat To Stability” , Financial Times, April 15, 2008, https://www.ft.com/content/89261466-0a79-11dd-b5b1-0000779fd2ac.中国的快速发展在中国人看来是突出的成就,但在大部分西方人眼中却是威胁。这种观点不仅在西方公众舆论中有所体现,在西方学界与政界也引发了广泛关注。

一是基于权力政治的考量,认为中国在地区和全球经济与安全事务中的存在和影响力日益增强,是亚太地区乃至全球战略格局演变中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之一。中国将试图利用其日益增长的影响力来重塑国际体系的规则与制度。这种担忧在奥巴马政府2010年发布的《防务评估报告》中有较为隐晦的表达。该报告在明确欢迎一个强大繁荣的中国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多建设性作用、希冀与中国扩大合作促进全球利益的同时,也指出中国的军事发展与决策过程缺乏透明度,并对中国的战略行为与意图提出了质疑。(26)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 Report”, February 2010, p.60, http://www.livreblancdefenseetsecurite.gouv.fr/pdf/2010_02-us-qdr.pdf.与此同时,西方学术界有分析者将中国与威廉德国进行类比,提出美国对中国奉行“接触”政策难以阻止中国的野心,相反,应立即采取“遏制”策略,以防中国在长期内挑战美国的地位。(27)Robert Kagan, “What China Knows That We Don’t: The Case for a New Strategy of Containment”, The Weekly Standard, January 20, 1997, 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1997/01/20/what-china-knows-that-we-don-t-case-for-new-strategy-of-containment-pub-266.当然,也有一些乐观务实的声音,认为中国在当前具有高度开放性和经济一体化特征的现行体系下获益良多,美国虽无法阻止中国的崛起,但有能力与中国合作并将其吸纳至美国主导的自由国际秩序中。(28)John Ikenberry, “The Rise of China and the Future of the West: Can the Liberal System Survive?”, Foreign Affairs, January/February 2008, 87 (1):23-37.

二是基于文化特质的考量,认为中国与西方在意识形态上的不相容性会威胁西方的价值体系。例如,马丁·雅克(Martin Jacques)在其著作《当中国统治世界:中国的崛起和西方世界的衰落》中阐述了中国崛起将引起的动荡以及它将产生的全球力量结构调整。他认为,崛起的大国无一例外会使用新近发现的经济实力扩展它们更为广泛的政治、文化和军事目标,中国日后也必将成为一个向外界施加自己价值观的霸权国家。(29)Martin Jacques, When China Rules the World: The End of the Western World and the Birth of a New Global Order, Penguin Press, 2009, pp.12-15这一具有代表性的言论反映出西方对中国未来角色的普遍关切。他们疑惑的是:传统上,中国是东亚国家朝贡体系的中心,在今天,考虑到中国特殊的历史背景以及足以挑战美国霸权的实力,一个愈发强大自信的中国将如何继续作为?是否真的可以调适自我适应西方的国际规则?中国的文化与政治信仰将在多大程度上发挥影响力?这些疑虑让西方世界看待中国崛起时感到迷茫与不安,对华舆论也相应地呈现出责任与威胁并存的矛盾态势。可以说,西方对华舆论已初步显现出恶化迹象。

(二)“过度自信的中国”激发西方对华警惕(2012—2018年)

金融危机以来,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增长,而美国却面临着经济下行和巨额财政赤字的风险,中国崛起速度之快,远超美国预期。在此背景下,美国对华政策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2012年后,奥巴马政府大力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其中防范和制衡中国的意图愈加清晰。同时,对华展开舆论攻势也成为奥巴马政府推进战略实施的重要组成部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进一步构建对华消极形象,标志着西方对华舆论开始走向恶化。

首先,从民调结果来看,美国对中国经济影响力扩大的担忧日渐明显。2012年的调查显示,高达53%的美国人认为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领先的经济大国,而对美国的支持率仅为33%。(30)Jeffrey M.Jones, “Americans Still View China as World’s Leading Economic Power”, Gallup, February 10, 2012, https://news.gallup.com/poll/152600/Americans-View-China-World-Leading-Economic-Power.aspx.同年,当美国人被问到谁是美国最大的敌人时,中国位居第二,仅次于伊朗。(31)Frank Newport, “Americans Still Rate Iran Top U.S.Enemy”, Gallup, February 20, 2012, https://news.gallup.com/poll/152786/Americans-Rate-Iran-Top-Enemy.aspx.两年后,民调显示,中国取代伊朗成为美国的头号敌人,甚至有52%的美国人视中国逐渐增长的经济力量为未来十年间威胁美国重大利益的关键力量。(32)Andrew Dugan, “Americans View China Mostly Unfavorably”, Gallup, February 20, 2014, https://news.gallup.com/poll/167498/americans-view-china-mostly-unfavorably.aspx.可见,自2008年以来,中国经济实力的上升已显著影响了美国民众对中国的威胁感知,层层加码的“敌人头衔”更反映了美民众对日益崛起的中国怀有深刻的不信任与恐惧感。

其次,从政界表态来看,对中国的指控构成对华舆论的重要内容。2012年奥巴马发表《国情咨文》,该报告对“中国通过廉价劳动力导致美国国内工作机会大量流失、贸易赤字节节攀升,损害了美国经济”(33)Glenn Thrush and Manu Raju, “Obama Pressed on China Showdown”, Politico, April 6, 2010, https://www.politico.com/story/2010/04/obama-pressed-on-china-showdown-035458.的广泛抱怨进行了回应。奥巴马声称要重新制定美国制造业的蓝图,并将矛头对准中国,指责中国作为竞争对手不遵守国际规则,表示要立即成立贸易执法部门,加大对中国等国家不公平贸易行为的调查力度,以维护美国工人的合法权益。(34)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the President in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 January 24, 2012,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the-press-office/2012/01/24/remarks-president-state-union-address.2014年美国《国家情报战略》中指出,“挑战美国国家安全和利益的威胁无处不在且难以捉摸”,而“中国尚未明确的战略意图以及正在发展的军事现代化令人担忧”。(35)Office of the Director of National Intelligence, “The National Intelligence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14, p.4, https://www.dni.gov/files/documents/2014_NIS_Publication.pdf.这些表态反映出,中美两国经济实力差距有所缩小的背景下,美国试图通过指责中国和渲染“中国军事威胁”等方式,将中国置于国际舆论中的不利地位。

最后,从媒体和学界来看,对华话语变得严苛,表现出了更多的敌对倾向。越来越多西方观察家批评中国在外交事务中显得“过度自信”,认为中国比冷战结束后的任何时候都更具威胁性。(36)Yahuda and Michael, “China’s New Assertiveness in the South China Sea”,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2013, 22 (81): 446-459; Thayer and Carlyle A, “China’s New Wave of Aggressive Assertiveness in the South China Sea”,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hina Studies, 2011, 2 (3):555-583; Liao and Nien-Chung Chang, “The Sources of China’s Assertiveness: The System, Domestic Politics or Leadership Preferences?”, International Affairs, 2016, 92 (4):817-833; Friedberg and Aaron L, “The Sources of Chinese Conduct: Explaining Beijing’s Assertiveness”,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2014, 37 (4):33-150.在描绘中国时,一系列负面词汇诸如“好战”“傲慢”“强硬”“恃强凌弱”等频繁出现在西方媒体评论和学术作品中。(37)Alastair Iain Johnston, “How New and Assertive is China’s New Assertiveness?”, International Security,Spring 2013, 37(4):9.有学者指出,“中国越来越像一个炫耀武力的崛起大国,寻求挑战美国在亚太地区的主导地位,并通过推进其在东中国海和南中国海的领土主张来寻求扩大利益”;(38)Suisheng Zhao, “A New Model of Big Power Relations? China-US Strategic Rivalry and Balance of Power in the Asia-Pacific”,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2015, 24 (93): 377.“从中国的外交行为来看,它已经变得更加咄咄逼人,我们需要面对的是一个意图征服亚洲地区的暴力修正主义势力”。(39)中国甚至被界定为最有竞争力挑战美国霸权地位的成员之一。(40)Michael J.Mazarr, “A Strategy of Discriminate Power: A Global Posture for Sustained Leadership”,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2014, 37 (1):146,140.显然,有相当一部分西方群体对“中国威胁”的关切不再局限于经济领域,而是上升到战略层面。

在此背景下,围绕中美关系的未来走向,“修昔底德陷阱”成为对华舆论的热点话题。2012年,哈佛大学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发表文章以雅典和斯巴达的关系推论中美关系,提醒双方接受历史教训,合理管控分析,以避免“修昔底德陷阱”。(41)Graham Allison, “Thucydides’s Trap Has Been Sprung in the Pacific”, Financial Times, August 22, 2012, https://www.ft.com/content/5d695b5a-ead3-11e1-984b-00144feab49a.该言论一经抛出便引起舆论广泛关注。此后,相似的类比声音越来越多,甚至逐渐成为西方舆论的主流。尽管许多了解中国的学者对该论断做出了有力驳斥,中方领导人也多次呼吁两国应努力避免陷入“修昔底德陷阱”,(42)《中美不会陷入“修昔底德陷阱”的十个理由》,新华网,2015年9月27日,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5-09/27/c_1116689742.htm.但遗憾的是,这一隐喻已经对美国对华认知产生消极影响。2017年,时任美国国务卿蒂勒森曾表示,“中美关系正处于一个拐点”,并警告两国可能在亚太地区爆发冲突。(43)《美国务卿称中美可能在亚太地区爆发冲突》,《联合早报》2017年6月17日,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170617-771978.可见,随着中美结构性矛盾日益加深,双方战略互疑也进一步加剧,国际舆论作为美国霸权护持的有力工具,在赋予中国更多负面色彩的过程中,给中国营造良好国际舆论环境的努力带来了强劲挑战。

(三)“修正主义大国”加剧西方对华攻击(2018—2020年)

如前所述,早在奥巴马时期,美国借助话语霸权打压中国的意图就已显而易见。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对华政策基调由接触转向制衡和脱钩”。(44)韦宗友:《中美战略竞争、美国“地位焦虑”与特朗普政府对华战略调整》,《美国研究》2018年第4期。这一转变不仅突出体现在美国的各项政治举措中,在话语领域也有显著表现。作为美国遏制中国的重要一环,联合西方对华进行舆论攻击,最大限度地渲染中国的“邪恶”与“威胁”,在特朗普执政时期,特别是新冠疫情暴发以来,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狂热地步。由于当前国际社会对中美关系的密切关注程度以及美国在西方舆论中的引领地位,随着美国主导下的对华舆论攻势不断升级,国际社会中的对华负面评价也迅速发酵,大大加速了西方对华舆论的恶化,给中国的国际形象与国家利益带来严峻挑战。

第一,在角色定位上,中国的“对手”属性得到了主要西方国家官方层面的明确接受。2017年底,特朗普政府发布《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中国与俄罗斯描述为试图颠覆现有国际秩序的“修正主义大国”,(45)“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The White House, December 2017, p.25,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2018年初,五角大楼发布《国防战略报告》,认定中国是挑战美国国家安全的“战略竞争对手”。(46)“Summary of the 2018 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Department of Defense, 2018, p.1,https://dod.defense.gov/Portals/1/Documents/pubs/2018-National-Defense-Strategy-Summary.pdf.与此同时,欧洲也重新审视了中欧关系对欧的机遇和挑战。在2019年发布的《中欧战略展望》中,开篇便声称“中国已不再是发展中国家了,它有成为全球领先大国的雄心”;在双边关系的相关表述中,欧盟认为,中国是欧盟密切协调目标的“合作伙伴”、寻求利益平衡的“谈判伙伴”、追求技术领先的“经济竞争者”以及促进替代治理模式的“系统性竞争对手”。(47)European Commission, “EU-China—A Strategic Outlook”, 12 March, 2019, 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sites/beta-political/files/communication-eu-china-a-strategic-outlook.pdf.尽管该报告整体相对理性务实,但“系统性竞争对手”——这一欧盟此前从未使用过的严厉措辞——随即占据了各大新闻头条,舆论普遍认为此番表态透露出欧盟对中国的态度发生了转变,(48)Hans Von Der Burchard, “Eu Slams China As ‘Systemic Rival’ As Trade Tension Rises”, Politico, 12 March, 2019,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eu-slams-china-as-systemic-rival-as-trade-tension-rises/; Dingding Chen and Junyang Hu, “Are the European Union and China Systemic Rivals?”, April 08, 2019, https://thediplomat.com/2019/04/are-the-european-union-and-china-systemic-rivals/.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欧盟对华认知与政策已受到特朗普政府对华强硬立场的影响。

第二,在议题设置上,波及范围广泛,各领域裹挟安全议题的趋势显著增强,对华污名化成为西方舆论主流态势,涉华舆论整体基调趋于消极。2017年下半年以来,澳大利亚国内一系列以“国家安全”为名的对华污名化事件频繁发生,“政治干涉论”“经济渗透论”与“文化渗透论”在澳国内此起彼伏。由于澳鼓吹的“中国渗透论”迎合了西方社会近年来对中国崛起的焦虑情绪,英美等西方国家纷纷追随澳大利亚对华展开话语攻击。近年来,西方主流媒体对“锐实力”概念的炒作、用“债务外交”诋毁“一带一路”倡议等行为,均是西方国家对华集体污名化的突出表现。(49)参见曾向红、李琳琳:《国际关系中的污名与污名化》,《国际政治科学》2020年第3期。新冠疫情暴发以来,以美国为首的部分西方国家凭借自身强大的话语霸权再度掀起新一轮对华污名化浪潮,不断炮制谣言,妄图将中国塑造为疫情的“罪魁祸首”并向中国追责。西方政客与媒体对华污名的建构,又一次把中国推至国际舆论的风口浪尖。

在中美两国军事、贸易、科技、外交等领域的矛盾持续加剧之际,美国加紧了舆论攻势,在多个领域频频对华发难:指控中国黑客企图窃取有关美国生物公司研究病毒疫苗的信息;疫情期间巡航南海并谴责中国在南海的大部分主张都是完全非法的;高票通过所谓“台北法案”;指责香港不再具有自治权;继续干预中国的新疆事务;诋毁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等等。这些对华指控反映出美国利用舆论为其进一步打压中国造势的举措具有系统性和长期性。此外,为有效遏制中国崛起,美国要求其盟友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队的压力显著增加。从英国近期在禁止华为参与其5G网络建设,以及对中国香港、南海、新疆事务上的种种表态和举措来看,这种压力已明显表露为对华敌意。显然,在国际舆论层面,美国构筑统一战线、联合盟友对华施压的手法正在变得多样化。

第三,在发声主体上,高官政要引领舆论的特征愈加凸显。尽管在奥巴马时代涉华舆论中的负面声音已开始增多,但西方社会包括美国内部在对华认知上依然分歧较大,并未将中国完全置于“威胁”的框架下予以解读,对华情绪更多表现为不确定性带来的忧虑,而非敌意。(50)卢静:《中国和平崛起的国际舆论环境分析》,《国际问题研究》2015年第2期。特朗普政府上台以来,中美双方矛盾不断升级扩大,部分高官政要多次在公开场合发表言论攻击中国。最为典型的就是特朗普总统。从竞选到当选以来,特朗普频繁在其推文与讲话中就中美关系发表强硬言论,屡屡引发舆论风波,加剧了两国之间的紧张局势。此外,美国行政部门的高级官员以及部分极右翼共和党议员也出于个人利益与政治利益附和特朗普的言论。例如,2018年,美国副总统彭斯关于政府对华政策的讲话中,声称“中国正在利用政治、经济和军事手段来扩大在美国的利益和影响力”,将中国海外基础设施建设项目视为“经济侵略”,用“迫害”描述中国的人权与宗教自由等问题;(51)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Vice President Pence on the Administration’s Policy Toward China”, October 4,2018,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vice-president-pence-administrations-policy-toward-china/.2020年6月以来,美国司法部长威廉·巴尔(William Barr)、国家安全顾问罗伯特·奥布莱恩(Robert C.O’Brien)、联邦调查局局长克里斯托弗·雷(Christopher Wray)、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四位高官接连发表涉华煽动性演讲,(52)“US Tech and Film ‘Collaborating’ with China-Barr”, BBC News, 17 July, 2020, https://www.bbc.com/news/world-us-canada-53434147; “FBI director: China is ‘Greatest Threat’ to US”, BBC News, 8 July, 2020, https://www.bbc.com/news/world-us-canada-53329755; The White House,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s Ideology and Global Ambitions”,June 26, 2020,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chinese-communist-partys-ideology-global-ambitions/; Michael R.Pompeo, “Communist China and the Free World’s Future”, July 23, 2020, https://www.state.gov/communist-china-and-the-free-worlds-future/.政要代表的对华强硬发声越来越多地作为权威信源被境外媒体加以引用和报道,引发了新一轮反华热潮。

整体而言,2008年以来西方对华舆论的恶化既反映了中国在国际社会中国家形象的不断重塑,更折射出中美战略利益的竞争与对抗不断加剧。中国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一直在融入由美国主导的世界体系,但西方国家对中国影响力日益增长的担忧却与日俱增。究其原因,这种焦虑主要来源于中国崛起带来的权力格局转变。在西方看来,中国崛起更多的颠覆性意义在于,中国正在依靠独特的国家治理模式与迥异于西方的中华文明由内而外改变着西方占据优势地位的权力格局。这一现实给西方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这种不适感也同样鲜明地体现在对华舆论的变迁中,并呈现出如下具体特征:其一,关注主体上,从以往的学界先行逐渐发展至政界主导,与此同时,二者在对华认知的基本判断上,分歧也正逐渐减弱,意味对华舆论的政治化趋势在不断增强;其二,关切领域上,重点从经济转变为安全,在议题设置上显现出将政治、经济、科技、人文交流等领域“安全化”的趋势,并以此为借口对华进行全方位的打压;其三,传播策略上,对华污名化成为惯用手段,在越来越多民众被反智主义裹挟的西方社会,媒体与政客的舆论操纵存在很大空间,恶意攻击中国以转移国内矛盾符合其政治利益;其四,情感强度上,西方政客与媒体的反华言论与行动烈度逐步加强,在其带动下,民众的反华情绪也步步升级,对华负面看法显著增强。

三、中国的应对策略

可以预见的是,后疫情时代,全球经济衰退趋势恐难以在短期逆转,各种形式的贸易保护主义、民粹主义、民族主义将顺势抬头。由于话语和象征领域的斗争远比其他领域的斗争更加难以识别、影响更加深远。因此,随着中美战略博弈逐渐升级,西方对华舆论恶化的负面效应也显著增强,我国未来的国际舆论环境形势依然不容乐观。在这种战略性时刻,中国外交需要有广阔的胸襟与周全的战略谋划,既要有短期之内扭转舆论的决心,也要有通过长期努力赢得话语权的智慧,争取及早在国际舆论环境中转危为机。具体可从以下几方面着手。

(一)保持战略定力,一心一意谋发展,是营造良好国际舆论环境的根本所在

中国的发展需要和平与合作的国际环境,当前国际疫情形势严峻,世界经济下行压力加剧,中美关系更趋紧张,不确定不稳定因素显著增多,给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带来许多新的挑战与困难。对此,习近平提出了“要坚持底线思维,做好较长时间应对外部环境变化的思想准备和工作准备”的总体要求。(53)习近平:《做好较长时间应对外部环境变化的思想准备和工作准备》,光明网,2020年4月9日。深刻理解这一论断,对于改善我国国际舆论环境具有重大指导意义。

面对当前国际舆论环境的急剧恶化,中国的首要任务是坚持底线思维,增强忧患意识,走好自己的路。保持大国战略定力同时,避免做出过激反应,要从容有效应对各项挑战,统筹和落实好防疫情、稳增长、保就业、惠民生等多个领域的工作。唯有如此,才能从根本上避免受到负面舆论环境的左右。在舆论战场的斗争中,美德和真相不会仅仅由于传播而获得认可,必须得到事实层面的支撑才能产生意义。很多时候,决定信息传播能力的并非信息本身,而是信息之外的东西。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取得的突出成就以及对世界的巨大贡献有目共睹,不会因为外界的恶意解读和刻意歪曲就不复存在。因此,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与治理方式,积极有效地开展国际合作,为世界和平与发展贡献中国力量,既是应对复杂外部环境冲击的根本之道,也是营造良好国际舆论环境的根本所在。

(二)有针对性地分化西方舆论阵营,削弱美国在话语领域的主导能力,是营造良好国际舆论环境的必要手段

特朗普政府上台以来,采取了一系列有违美传统政策的颠覆性举措,对自身以及国际社会造成了众多负面冲击。如对外发动“贸易战”,推动经济民族主义回潮;对盟友的恐吓和联盟体系的诋毁,削弱了防务承诺的可信度,损害了美国的国际信誉;放弃多项条约和协议,屡屡退出各种国际组织,降低了美国的国际威望;特朗普政府在新冠疫情期间的糟糕表现更是侵蚀了美国霸权在国内与国际的合法性。有观点认为:“在特朗普所有的外交政策遗产中,没有什么比他削弱美国几十年来建立和依赖的联盟体系更严重地损害美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影响力和权力。”(54)Pete Buttigieg and Philip H.Gordon, “Present at the Destruction of U.S.: Power and Influence”, Foreign Policy, July 14, 2020,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0/07/14/trump-biden-foreign-policy-alliances/.

美国的单边主义极大地损害了西方盟友对其的信任,全球领导地位受到显著冲击。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在反华问题上,许多西方国家不再唯美马首是瞻,而是根据自身利益采取对华政策,在必要的时刻自主行动。(55)“What to Do about China’s ‘Sharp Power’”, The Economist, December 14, 2017, https://www.economist.com/leaders/2017/12/14/what-to-do-about-chinas-sharp-power.这一现象在新冠疫情暴发以来的西方涉华污名化中已有所体现。不仅美国炮制的“五眼联盟”假情报曲高和寡,未得到其余盟友的支持,美澳联合炒作的对华“独立调查”也遭到了英法等国的冷遇。(56)Thomson Reuters, “China Angered by Australian Call for International Inquiry into Coronavirus Origin”,29 April, 2020, https://www.cbc.ca/news/world/china-australia-coronavirus-1.5548868.西方国家在对华舆论攻击上的内部分化已清晰可见。美国妄图利用话语霸权抹黑中国的企图难以在西方社会达成共识,为我国采取灵活的、富有针对性的措施分化西方国家提供了机遇。舆论战的工作重心应是保持平和理性的心态认真倾听并尝试理解反对意见,尽可能多地争取友善的伙伴。我们应坚信“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唯有当国际社会中支持中国的声音超越了对华偏见的声音,中国才有机会在国际舞台发挥更大影响力。

(三)培育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国际媒体,积极推动社交媒体主导的数字公共外交,是营造良好国际舆论环境的关键路径

主流媒体是国家对外宣传的主要渠道,在国际舆论的形成中扮演了双重角色,既是创造新的舆论议题和对外叙事的创新者,(57)徐振伟:《“一带一路”框架下中国话语权的建构——基于“再情景化”视角的分析》,《教学与研究》2020年第3期。也是新闻故事和政治叙事的传播者,其在引领国际舆论走向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有鉴于此,在国家层面,要扩大外宣格局,统筹领导,整合资源,以打造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国际媒体为目标,着力提升国际传播能力;在媒体层面,要加大宣传力度,把握话题热度,创新内容角度,讲求工作效度,以主动融入世界一流媒体队伍为目标,服务国家发展战略,抢占信息传播制高点,着力培育友善的国际舆论氛围。

与此同时,社交媒体在数字公共外交领域的影响力日益扩大,其具有的即时性双向沟通等特点,为国家向国内外公众传播发展理念、提升国际形象提供了重要平台。(58)史安斌、童桐:《全球危机与中国方案:新冠肺炎疫情下公共外交的反思》,《对外传播》2020年第6期。在社交媒体蓬勃发展的今天,国家应充分释放数字公共外交的发展活力,发挥其受众广泛、感染力强、传播迅速、话题多元等优势,以此推动国家形象立体化发展,扩宽国际舆论传播途径,加大新闻机构与社交媒体嫁接的广度与深度,促进双方优势互补,形成多层次的主流舆论矩阵,提升外宣工作整体实力。

(四)发挥议题设置的主观能动性,讲求传播技巧,是营造良好国际舆论环境的重要举措

议题是国际舆论赖以形成的基础,相关舆论议题引发受众关注后,受众对议题信息进行接收、加工和表达,从而围绕该议题形成舆论。大众传播媒介影响了新闻事件的呈现以及受众的关注程度,当特定事件比其他事件得到更多关注时,受众会自动地感知到该事件更为重要。(59)Maxwell E.McCombs and Donald L.Shaw, “The Agenda Setting Function of Mass Media”, The Public Opinion Quarterly, 1972, 36 (2): 176-187.这启示我们,在外宣工作中,既要敢于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发声,防止对华偏见肆虐泛滥,也要充分发挥议题设置的主观能动性,抓住时机、把握节奏,善于设置有利于己的传播议题,避免对既有议题亦步亦趋、过度纠缠。事实上,真正重要的不是国际舆论关注什么,而在于它们高度专注老调重弹的错误观点时屏蔽了什么。这也从侧面表明了主动设置议题的意义所在。

此外,在具体的对外传播中,还要创新表达方式,讲求传播技巧。新闻媒体应在保证信息真实性、系统性的基础上,尽可能地摆脱以往惯用的宏大叙事方法,减少“强势传播”带来的价值观摩擦,避免引起海外受众不必要的恐惧和厌恶。作为一个近代以来饱受磨难的东方大国,我国的对外宣传总是倾向于描绘群体形象的整齐划一、众志成城。这种表达方式很容易让外界误以为中国是一个“强势”的大国,在某种程度上给外媒炒作“中国威胁论”提供了素材。另一方面,对外宣传应尽可能实现事实传播与情感传播二者之间的有机结合,鼓励和动员多元化的传播渠道,向海外受众讲述小而美的中国故事。舆论世界是情胜于理的传播世界,对信息的支持与反对总是伴随着强烈的情绪。(60)邹振东:《弱传播》,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2018年,第76页。故事相比事实更具吸引力和感染力,更能引起受众的情感共鸣。对此,我国的对外传播要增强灵活性与针对性,尽可能贴合受众的信息需求与语言习惯,达到知、情、意互动融通的效果。(61)孙道壮、赵付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话语国际传播力的提升路径》,《理论探索》2018年第1期。如此,才能让更多受众了解到客观真实的中国,我国的国际传播困境也会随之改善。

(五)促进跨学科发展,提升复合型人才培养质量,是营造良好国际舆论环境的有力保障

为了更好地应对当前急剧变化的外部环境、有效解决日趋复杂的国际问题,我们需要在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方面多下功夫,积极为我国外交事业储备优秀力量。一方面,国际关系作为一门包罗万象的社会科学,其发展和创新离不开其他学科的滋养。当今全球性问题丛生的现实,要求我们必须打破学科壁垒、扩宽国际关系学的研究思路与视角,以此得到新的理论启发与政策启示。(62)孙吉胜、何伟:《跨学科借鉴与国际关系理论的发展与创新》,《国际关系研究》2019年第4期。除较多地借鉴经济学、历史学以外,也有必要加强同人类学、社会学、新闻学、民族学、哲学、语言学、心理学等学科的交流与互鉴,为国际关系学科发展注入新的活力。另一方面,随着中国与国际社会互动更加频繁和深入,我国人才培养模式单一、学科边界清晰、复合型专业人才匮乏等问题日益凸显。各高校与科研机构应肩负起人才培养的重任,努力打造兼具家国情怀和国际视野、熟练使用外语、具有跨文化沟通能力和跨学科专业优势的国际化高层次复合型外事人才,为我国参与国际传播与国际治理奠定基础。

四、结 语

回溯2008年以来西方对华舆论的变迁,可以发现,金融危机后,西方世界的反华倾向日渐强烈,这种反华主义虽在美国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但在其他西方国家中也有所体现,这部分反映出西方国家对华焦虑的普遍心态。在此背景下,西方舆论场域中反华话语与反华行为不断地彼此循环强化,话语因行为变得严苛,行为因话语变得强硬。毋庸置疑,美国引领国际舆论走向的能力与其日益强硬的对华政策相互促进,在遏制与打压中国的过程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新冠疫情暴发以来,以美国为首的部分西方国家掀起的对华污名化浪潮,更是不可避免地让西方民众乃至整个世界加剧了对中国的误读和偏见,极大地恶化了中国的国际舆论环境。

美国引领的对华舆论攻击波及更多的西方国家,并有毒化国际社会对华负面认知之势。这种势头的蔓延,对中国的和平发展和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非常不利。由于作为话语的舆论能构建和塑造事实,故为了给中国的和平发展和维系自身的利益提供一个更稳定、更友善的外部环境,我们非常有必要对西方不友好的对华舆论进行有效反击,同时也通过议程设置、人才培养等方式增强我国塑造国际舆论环境的能力。诚如习近平所言:“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63)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44页。需要强调的是,争取人心的斗争是一场极其微妙而复杂的任务,国家的对外宣传绝非简单的善恶之争与真假之争,更是权力之争。中国应对此保有清醒的认识。未来中国如果想要占据国际舆论高地,真正引领或左右国际舆论格局,归根结底还要依靠我们自身不懈的改革创新与潜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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