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都瑞金召开的一次最高规格的追悼会

曹春荣

1934年5月30日《红星报》在其第一版刊登了一则讣闻，内容为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委员会于5月28日“哀告”：

中央政治局委员，总政治部代理主任，前少共中央书记顾作霖同志于5月28日上午9时因病逝世。于5月30日晚6时在全苏大会场举行追悼会，所有挽联哀文请送总政治部。

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人民军队，素来就有哀悼、缅怀、纪念在革命战争中牺牲的指战员的光荣传统。不过，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时期在赤都瑞金大规模举行烈士追悼会，还只有哀悼顾作霖同志那一次。为什么顾作霖牺牲后能极享哀荣呢？

1934年5月30日《红星报》刊登的顾作霖病逝的讣闻

年轻资格老

讣文之下有中共中央和少共中央5月28日的悼文。中共中央悼文写道：“中央政治局委员顾作霖同志是中国共产党一个老党员，最好的工作者，他于1925年入团，1926年入党，他坚决不动摇的为着无产阶级的事业，在帝国主义地主资产阶级的统治下，在苏区的国内战争中英勇奋斗，积劳成病逝世，中央委员会特此致哀！”少共中央悼文写道：“前任少共中央书记顾作霖同志是青年团老的工作者，最好的领导者；他的一生长期的时间，都是为着共产主义青年运动奋斗，于5月28日因病逝世，少共中央委员会特此致哀！”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也于5月28日撰就题为《追悼顾作霖同志》的悼文，发表在5月30日的《红色中华》报上。悼文称：中央执行委员顾作霖同志，是中国苏维埃事业的忠实领导者，他于1931年来苏区参加国内的革命战争，艰苦卓绝的为工农苏维埃民主政权而奋斗。在长期残酷的斗争中，他积劳成疾。这次在粉碎敌人五次“围剿”的火线下，他昼夜不息的工作着，以致伤疾复发，终于在5月28日晨逝世，和我们永远离开了。中央执行委员会特此致哀！

顾作霖之所以被中共中央、少共中央、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予以如此高度的评价、赞誉，完全是基于他的革命经历和斗争业绩的。1908年，顾作霖出生于江苏省嘉定县（现属上海市）。14岁进入东南大学附中学习，后因参加五卅运动被学校开除。17岁转入上海大学学习，同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次年转为中共党员。19岁参加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后被派往江苏、山东、武汉等地从事党的秘密工作，历任中共山东省委委员、常委、共青团山东省委书记，中共江苏省委委员，两次历任共青团江苏省委书记，共青团中央委员、中央组织部长等职。1931年3月，任弼时、王稼祥、顾作霖组成中央代表团进入中央苏区。顾作霖出任中共苏区中央局委员，共青团（少共）苏区中央局书记、团校校长。数年里，他在领导各地恢复团的组织，壮大团员队伍；领导中央苏区青年运动和团组织建设，动员广大青年参加红军等方方面面，都做出了重要贡献。1933年4月，他担任新成立的闽赣省省委书记，领导闽赣省的全面工作，因劳累过度罹患肺病，几次吐血病倒，仍带病坚持工作。1934年1月在中共六届五中全会上，他被补选为中共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接着在第二次全苏大会上，当选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4月调任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代理主任，旋又兼任广昌会战野战政治部主任。在广昌保卫战最激烈的时候，他亲临前线，协助博古、李德、朱德指挥，突发旧疾，吐血不止。朱德当即派员护送他去瑞金中央医院救治，终因回天无力，于5月28日辞世，年仅26岁。这便是他年纪轻轻，却被尊为中共“老党员”、共青团“老的工作者”、党的“最好工作者”、团的“最好领导者”之由来。

悲壮追悼会

顾作霖的逝世，无疑是我党我军的一个重大损失，尤其在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步入最困难的阶段。为了纪念他、学习他，振奋苏区军民的斗志，争取革命战争的胜利，中共中央、红军总政治部、少共中央联合举行了顾作霖同志追悼大会。大会如期（提前一个小时）于5月30日下午5时在苏大会场举行。4个月前，顾作霖在这座新落成的宽敞明亮的大会场，出席中华苏维埃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参加追悼会的约有2000人，大家都带着严肃、悲壮的神色，为着继续顾作霖同志卓绝精神而斗争的情绪，为着纪念顾作霖同志英勇牺牲的情绪，来到会场。会场正面墙上悬挂着顾作霖遗像，四壁摆满了各地工作人员送来的写在素色纸上的挽词，蓝色的花圈，以及血红色的挽幛。挽幛上的词语道出了大家共有的悲壮心情，那便是“失掉了一个最好的同志！”“失掉了一个最好的工作者！”

追悼大会开始，全体肃立默哀。默哀毕，首先由中革军委副主席周恩来报告顾作霖生平事迹。他着重叙述了顾作霖为了党的纲领、路线、任务而坚决斗争、不怕牺牲的英勇事迹，认为这是顾作霖同志留给党的伟大的遗产，值得每个共产主义者继承。

接着，中共中央总书记博古讲演。他指出，在这国内战争极度紧张的时候，我们党失去了他最好的工作者——顾作霖同志。顾作霖同志的死，不用说是我们党的一个极大的损失。但我们不用眼泪来追悼我们的战士和领袖，我们要继承他的遗志，为着粉碎敌人的五次“围剿”，为着苏维埃奋斗到底。博古赞扬了顾作霖无论在团内还是党内，不止一次地担任最艰难的任务。他曾于四一二大屠杀后留在上海杨树浦工作，不畏白色恐怖，不怕工作困难。1930年党派他到武汉工作，那里也是国民党反革命后白色恐怖最严重的地方，国民党用“连环保”的方法，用许多叛徒和侦探来对付他们，党的机关难以立足。然而他没有推辞，竟在武汉的险恶环境下做了很久的工作。就在一个多月前，党要他代理红军总政治部主任，他也没有因为自己没有做过红军工作而推托，而是努力学习、积极工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博古还特别肯定了顾作霖同志非常青年化，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工作方面，他都生动活泼，充满活力，“年青而有为”。博古相信，千百万工农群众将要继续他的遗志，千百万无产者会加入党来，弥补自己党的巨大损失。这篇讲演稿后来刊登在《斗争》第63期（1934年6月9日出版）。

中革军委代表朱德，少共中央代表凯丰，中央政府代表林伯渠，随之先后演说，悼念顾作霖同志。

瑞金各界追悼顾作霖同志大会情形的报道，以《踏着顾作霖同志的道路武装上前线去！》为题，在1934年6月1日的《红色中华》头版发表。

遗文恰如碑

顾作霖逝世后葬于瑞金是毫无疑问的，但具体葬于何处，有无坟墓碑石可凭，则是个无解的问题。由于当时处于战争环境，中央红军撤离瑞金长征后，国民党反动派卷土重来，对瑞金的土地和人民进行了疯狂报复，革命旧址遗迹及其建筑几乎被破坏殆尽。因而即便当年为顾作霖建造了坟墓，也难以逃脱被毁灭的命运。

好在顾作霖亲自领导创刊了《青年实话》——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苏区中央局机关报，并且在这片园地上辛勤笔耕，辛勤浇灌，使之蔚为壮观，成为中央苏区仅次于《红色中华》的第二大报刊。他的众多遗文得以藉此存世流传，而在中共党史、中国青年运动史上留下属于他的一页，在一代代后来人心中竖起铭刻他功绩的丰碑。

《青年实话》创刊于1931年7月1日，初为报纸型，后改为杂志型。就在该报创刊号头版头条上，顾作霖撰写了《建立团报的领导作用》一文，是为实际上的创刊词。文章分为三部分：（一）团的领导方式的转变与团报的领导作用；（二）《青年实话》——少共苏区中央局的机关报；（三）各级团部与一般团员的责任。文章从分析以前团的主要领导方式——印发通告的种种弊端入手，指出实现团的领导方式转变须取消通告，而建立团报的领导作用。接着概括了《青年实话》在团组织和广大青年群众中应起的作用，肩负的使命。最后肯切地指出，为了完成团机关报的任务和作用，除了团中央局的努力外，还需要各级团组织和一般团员的努力，例如建立通讯员队伍，扩大稿源，并沟通报纸与各地读者的联系；各地团内负主要工作责任的同志，要把实际工作的经验教训写成文章交团报发表，同时组织和指导所属地区的读报运动，使团报作用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等等。

在创刊号上，顾作霖还发表了《团的改造与两条战线的斗争》一文。从此，他一发不可收，以极高的政治热情和极负责的革命精神，为《青年实话》撰写了一系列署名文章（有的还作为社论），用以宣传贯彻党的理论、方针、政策策略、中心任务，指导团的工作和团的建设，培养提高团员和青年的思想文化素质，如《怎样做青年团礼拜六》《接受苏区党大会的决议，反对取消主义！》《从“九一八”到“二一八”》《自我批评》《切实执行团大会决议，更广泛动员青年群众参加革命战争》《更广泛的动员团员领导青年群众当红军去！！！》《反对国民党出卖民族利益，进攻苏区！》《儿童运动的转变与干部问题》《提倡植树运动》《怎样进行团内斗争》《举行支部工作的竞赛》《红五月中，赶上而且超过党》《消灭苏区的荒田》《冲锋季》《购买公债票与缴纳土地税运动》《少共闽粤赣第一次省大会》《准备“八一”示威》《为巩固无产阶级在苏维埃运动中的领导权而斗争》《征调十分之一的党团员到红军中去》《深入战争的紧急动员》《紧急动员工作的检查》《闽赣两省三个月工作竞赛的总结》《“三八”节与团的任务》《红军的伟大胜利与马克思逝世50周年纪念》，等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直到顾作霖调离少共中央就任中共闽赣省委书记，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差不多在每一期《青年实话》上都贡献了一篇文章。这在所有的团中央干部中、所有的苏区团干部中，都是首屈一指的。虽然他的少数文章不可避免地带有那个时期特有的“左”的观点、“左”的情绪，但其基本倾向是积极向上的，是为民族谋独立为人民求解放服务的。文章所表现的真实、朴素、炽热、鲜明的风格，正是他身为坚定的共产主义者襟怀坦白、忠实、积极，以革命利益为第一生命的高尚品格的反映。因此，读其文如见其人，他的遗文恰如其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