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过春天

李国俊

当我有一丝意识时，我感觉自己嘴里长出了一根硬硬长长的“舌头”，我有些吃惊：莫非我转世投胎成了什么奇怪的动物？这时，我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她醒了！”接下来，我又失去了意识。我是伴着女儿温柔的呼唤声再次醒来的，发现自己喉咙里的胃管早已拔除，已经从手术室回到了病房的床上了，女儿遵医嘱时不时和我说话，怕我昏迷不醒。我很清醒，只是没力气睁眼，也不想说话，想知道手术的结果，又怕知道结果。

在家关“禁闭”的我百无聊赖地站在窗台看清潩河两岸的风景，脑子里却浮现出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住院的那一幕。是的，我和全国人民一样被“新型冠状肺炎病毒”关了禁闭，清潩河两边的千亩游园几乎看不见人影，两岸的翠林路和百花路也没有一辆汽车通过，城市很安静，似进入了冬眠，让我想起“万径人踪灭”“暮霭沉沉楚天阔”等诗句。看着确诊数字一天天增长的疫情报告，我为祖国正在经受磨难而忧心，又为我们拥有强大的祖国而放心，没有哪个国家能像我们国家号令统一，一声令下，全国人民坚壁清野，众志成城，共抗病魔。我们有强大的社会体制做后盾，有广大的医护人员在抗疫前线冲锋陷阵，全国人民安心在家享受节日的惬意和家的温馨，每天该吃吃，该睡睡，看看书，刷刷屏，完全没有疫情肆虐大地的恐惧，能生活在這样的国度，我们无疑是最幸运的。

其实我一直也是幸运的，即便是个乳腺癌患者，我也感觉自己太幸运了！因为大部分乳腺癌发现时已经是中、晚期，我是早期;而能保住乳房的只有百分之十左右的概率，我幸运地成为其中之一。我把这种幸运归之于“天不灭我”，像我这样除了每年体检几乎不和医院打交道的人，偏偏2019年元月21日下午去医院取女儿的体检报告时，突然想起头天夜里从未疼痛过的乳房把我从梦中疼醒，在医生快下班前竟然挂了个经验丰富的主任医师号。医生用B超检查后，说我左侧乳房三点钟处长了个一厘米大小的很可能是“不好”的东西，建议我尽快手术，或许能保住乳房。

自己木然地从医院出来，无喜无悲，坐8路车往家赶，到文峰路口下车，剩四站地，不想转乘其他公交车，剩四站地我想静静地一路走回家。路上我想的是：癌症有没有转移？生命是不是进入了倒计时？

我是个乐天派，突然面对死亡，我得思考一下，想来想去，感觉人生没太大遗憾：爱旅游的我几乎走遍了祖国的每个省份，爱读书写作的我竟然滥竽充数地出了一本书，也算给后人留下点“精神财富”吧！如果生命就此戛然而止，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奉养老母和陪伴女儿。人生就是从出生走向死亡的一段路程，或许我的路程比高寿的人短了些，比短命的人长了些，这不很正常吗？为什么要想不开？心中豁然开朗，不再纠结病魔和死亡。人只有坦然面对生死时才能经受任何打击。

元月23日一大早，我独自前往郑州，幸运的是挂上了省肿瘤医院最好的乳腺科主任医师刘珍珍的号，她初步诊断后让我办了住院手续。我把刘主任的诊断结果打电话告诉丈夫，他才相信我得病是真，那一刻他哭了。我说：我不哭你大老爷们哭个啥？我活蹦乱跳的哪那么容易死？现在没病房，后天穿刺你再过来。25日穿刺结果出来：左乳浸润型癌。29日手术，结果是原位单发，没有扩散转移，做了保乳治疗手术。三天后，2月1日，农历的腊月二十七，医生说，手术小，可以办出院了，回家过年吧！过罢春节专家会诊后再通知你后续治疗方案。

我劫后余生，高兴得屁颠屁颠地出院回家了！路上，我对丈夫说：回家还能赶上看清潩河边的蜡梅花。他开着车，想了一下，说应该开败了吧？没有！我坚定地说，红心的蜡梅应该开败了，黄心的蜡梅能开到春天来临。回到家的第二天，我来到蜡梅园，蜡梅黄灿灿地开着，闻着淡淡的花香我赋诗一首：

吐蕊蜡梅香浸晨，兰君竹柏伴为邻。

岸边常有赏花客，蹊下咸来观景人。

历尽寒霜仍妩媚，饱经冷雪更清纯。

冰姿玉骨自高洁，不与李桃同化尘。

门开了，打断了我的回忆。丈夫在门口把口罩摘掉，用喷壶的酒精喷了几下，扔进垃圾桶，又给把手消了一下毒，提了两壶液体进来，边走边说：红东方公司给了一壶75度酒精、两大壶次氯酸钠消毒液，我想着咱家用不完，就送给小区物业一壶。他们公司配了一大罐消毒液，还有好多壶装酒精，无偿供应，只送不卖，好多村民和单位在排队领取。

昨天，红东方公司韩总在微信上告诉我，他们公司配了次氯酸钠消毒液和75度酒精，需要的话让家人抽空去公司领一些。我以为他只在朋友圈送一些，特殊时期，也不客气，一大早便让丈夫去公司领消毒液，没想到，他们公司会向全社会无偿捐赠，这是有担当、有大爱的企业。想到我家乡郏县的企业为战胜这次疫情而做出的贡献我同样自豪：郏县圣光医疗公司的员工三班倒24小时不休息，只为加工更多的口罩和防护服支援武汉;福万置业有限公司公司捐赠医用外科口罩2万个，医护眼镜500副;众合建材有限公司捐赠N95口罩2万个;艾通科技有限公司捐赠N95口罩2000个……一个个无私奉献的群体和个人踊跃而出，真是：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我为我们这些优秀企业和个人点赞！

丈夫按照公司发的消毒液使用说明和注意事项按一比十的比例勾兑出半壶消毒水，把单元的楼道喷洒了一遍。

女儿昨天接单位通知，要求她今天上午去许昌监狱家属院大门口值勤。因为独生女儿毕业后考入许昌东城区管委会，我就在许昌买房安家，虽说只来了两三年的时间，但我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古朴、端庄、洁净、美丽、具有深厚文化内涵的城市。女儿去值勤的监狱家属院在莲城路和百花路交叉口的北边，离我居住的小区只有一千多米的距离，在病毒肆虐的日子里女儿去上班，我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

大年初一以来，我一直蜗居在家，最让我开心的事是我春节前把老母亲从郏县县城接到了许昌。老父亲去世后，81岁的老母亲一直独居，她身体尚好，喜欢家的清净，也喜欢周围的邻里。前些时，外地的哥哥回去接她，没能把她接走，只好给她安个监控，远程查看她在家的情况。我年前回去终于把她说动，一起来了许昌，要不然，这个春节邻居不能串门，亲戚不能走动，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得多郁闷。虽然在我这她不能下楼也着急，但我开导她：看，因为楼高你不方便下楼，全国人民也都陪你宅家不出门了。

想想那些被疫情隔离不能团圆的家庭但我们家真是幸运，一家人在一起无牵无挂、快乐温馨。青海回来探亲的堂弟就没这么幸运了，因为家乡的路被封堵，眼看到了家门口却不能回家看他老父亲;我的一个朋友在侯店路口执勤时查阻一辆外地回来的车，按上级要求不许入境，只能劝返，车上下来一个60岁的男人，说自己的母亲病危，值勤人员用非接触式体温枪检查他体温正常后酌情给予放行，车开过路口，那男子又从车上下来，向值勤人员跪了下来，泪流满面。这个春节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甚至生离死别。只有在灾难来临时，我们才知道平安是福、亲情是福;只有在死神降临时，才懂得健康重要、生命的可贵;只有在遭受大自然的报复时，我们才学会尊重万物，保护赖以生存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