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特朗普， 艺术家们不再沉默

纳坦

“美国历史上最可怕、最有争议、最关键的一次总统选举”的结果是特朗普“下课”——尽管他以选举“舞弊”为由执着上诉，挑战选举结果。而在这次选举中，艺术家们的介入又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刚刚过去的这届美国大选，“是这个国家历史上最可怕、最有争议、最关键的一次选举，因为这关系到能否将美国从掌握权力的罪犯手中拯救出来。”这是纽约艺术家肯尼·沙夫不久前针对美国大选所发表的言论，他认为：“此次大选的紧迫性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我相信这对我们人类的生存来说是‘成败在此一举。”与沙夫一样，美国许多艺术家、艺术机构和画廊都积极参与到鼓励选民投票和支持特朗普的竞争者乔·拜登的行动中。艺术界正在做出自己的努力——鼓励投票，揭露历史。

“特朗普牌”商品

自2018年4月起，美国艺术家安德烈斯·塞拉诺就开始广泛收集与特朗普有关的物品。他将收集到的物品集结成了一本书《游戏：与特朗普有关的一切》，揭示了特朗普从房地产大亨到美国总统的历程，极具讽刺意味。这本书使用了和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强大起来”的红色帽子一样顯眼的红色纸张，并且于10月6日，即美国选民可以开始投票的一个月之前出版发售。

就在这本书出版的前几天，《纽约时报》刊登了一篇关于特朗普纳税状况的报道。报道里提到，在特朗普的商业帝国中，唯一产生利润的只有品牌授权的部分。因此，特朗普参与总统竞选的原因，可能是出于他需要振兴个人形象，并以此达到牟利的目的。

这本书里收录了“特朗普牌”的“经典”商品——塞拉诺给它们起了这个名字。这些“经典”的商品包括牛排、伏特加、茶，甚至还有一款名为“特朗普式成功”的身体除臭剂。书中收录的物品还包括“耳熟能详却鲜有人亲眼所见”的特朗普大学学位证书、美利坚小姐选美比赛的相关道具，以及一块来自2005年特朗普和梅拉尼娅婚礼上的蛋糕模型纪念品。据说，这块蛋糕模型是塞拉诺在波士顿的一场拍卖会上花费1880美元购得的，是2005年特朗普与梅拉尼娅在婚礼上赠送给宾客的蛋糕模型。

然而，和有意贬低特朗普不同，这本书以及其中展示的物品可以说更加倾向于鼓励人们反思：为什么在过去40多年的时间里，整个世界几乎都被这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塞拉诺认为，归根结底，这还是因为特朗普可以成为任何人脑海中的任何角色。“他可以是你的敌人，你的朋友，你的魔鬼，或者你的救世主。他可以扮演你想让他扮演的任何角色。”塞拉诺说。

这批价值约为20万美元的收藏目前包含超过1000件物品，最早曾经于2019年4月在纽约展出。当时的展览使用了一间旧夜总会的2层空间，展览里还配备了从大西洋城早已结业的特朗普广场中“打捞”出的吧台和赌桌。一些人指责塞拉诺“美化了”这个怪物，并且“赋予了这个可怕的男人更多的权力”。

这一收藏的体量目前仍在不断扩大。塞拉诺最近收集的物品包括一座24K金的限量版纪念品。他从白宫的官方礼品店里买到了这个纪念品，上面写着“把墙建起来”。他还收集了特朗普2020年的竞选物料，并在这本书的末尾进行了展示。自从开始收集这些新物品，塞拉诺每天都会收到来自特朗普的两个儿子以及副总统麦克·彭斯的邮件和短信轰炸，他们的邮件和短信一直敦促塞拉诺赶紧给特朗普的竞选捐款。

在塞拉诺的收藏中，最令他引以为傲的是一座高11英尺（约3.4米）的旋转雕塑。这座雕塑拼出“EGO”（自恋）的字样，曾经放置在大西洋城特朗普泰姬陵赌场里。这座雕塑原本的售价是1万美元，塞拉诺成功地砍价砍到了7000美元。“这件作品基本上用一个词概括了唐纳德·特朗普的一切特征”，塞拉诺说。

收藏中的另一件重要物品是塞拉诺于2004年为特朗普拍摄的肖像照片。谈到这段经历时塞拉诺说：“他当时非常安静，我也是。当你为一个非常忙碌或是有名的人拍照时，你知道他们的时间是非常有限的。唐纳德·特朗普可以在一分钟里把你看穿;而如果一旦你做错了什么，他就立刻扬长而去。”

那么在塞拉诺看来，今年的竞选会出现什么结果呢？“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因为任何结果都是有可能出现的，哪怕是民意调查都不能告诉我们真实的情况。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胜算的机会。除非你操纵选举，否则你什么都不知道。”

画廊为拜登竞选筹款

60多位艺术家与美国最著名的博物馆和美术馆，联合开展了一个紧急的新社交媒体项目“计划你的投票”。项目通过建立免费的倡导投票图像库，倡导选民参与投票。它也能够提供各州准确、最新的投票登记详情，以及邮寄和缺席投票信息、投票地点和截止日期。

该项目的策划人克里斯汀·梅辛表示，当大众打开“计划你的投票”网站时，会发现它是一个纯粹的实用工具，“这是有意为之。它是在给人们提供可操作的投票项目。”该网站也鼓励用户下载并分享网站上的作品图片，这些图片包括从高举抗议标语牌到高举拳头、演讲台、集体拥抱、交织在一起的手臂和抗议活动的街头场景。图片库中也包括艺术团体游击队女孩的作品，她们在作品中呈现了美国通过宪法第19条修正案立法的百年周年纪念，该法案禁止任何美国公民因性别因素被剥夺选举权。

“计划你的投票”并不是唯一一个对选举作出回应的艺术组织，其他与选举相关的筹款活动和宣传项目也比比皆是，包括卓纳画廊主办的“艺术家支持拜登”线上销售项目，100多位艺术家和艺术家遗产参与，捐赠他们的作品来为拜登的竞选筹集资金。

参与的艺术家包括理查德·塞拉、卡罗尔·波维和杰夫·昆斯等逾100位艺术家，由超过50家画廊分别代理。其中，昆斯捐赠了一整套“充气”的美国国旗，一共40件。该项目在首日便售出超过100件作品，所有收益都赠予了拜登胜利基金。卓纳画廊创始人大卫·卓纳曾在采访中表示此次项目的焦点不是在单一一位艺术家，而是艺术家们为了在11月3日“击败特朗普所做出的共同努力。”

在《时代》杂志的近百年历史中，封面的刊头被首次替换，“VOTE”字体替代了以往的“TIME”。《时代》杂志主编爱德华·费尔森塔尔在一份声明中写道：“为了纪念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可以说是我们在投票箱中作出的最重要的决定，我们在近百年的历史上第一次在美国版的封面上更换了我们的标志，我们所有人都必须行使投票权。”

在不久前的一期《时代》杂志中，由艺术家舒帕德·法利设计的封面图将焦点对准了警察暴力和种族歧视、选民压制和激烈的政治分裂。这件作品展示了一位用头巾遮挡面部的女性，采用了法利标志性的圆形风格，让人联想到2008年他以当时的总统候选人奥巴马为主角所设计的海报《希望》。

法利在社交平台上抨击了那些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的美国还反口罩、反疫苗的竞选者。他写道：“在这幅插画中，通常被认为是反叛符号的头巾，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具备了不同的意义，成为安全的象征，对同胞的尊重，也是佩戴者相信科学的标志。”头巾上的图像包括一个投票箱形状的扬声器，来自艺术家创作的《我们的手——我们的未来（2020）》，肖像中的主体知道在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中民主会面临更多挑战，但她决心通过投票来表达自己的声音和力量。除此之外，他还呼吁选举改革，认为投票对于建立一个健康、有效的民主制度是至关重要的。

与艺术圈交恶

艺术家在挑选他们想要“围攻”的对象时，总是不乏智慧，唐纳德·特朗普在近几年得到了爆炸式的垂青。他那一头淡黄色金发以及有特色的嘴唇为无数默默无闻的艺术家铺平了成名之路，让他们轻松登顶世界舆论和“政治正确”的珠穆朗玛峰——只消把这个美国总统候选人放进作品中，就不愁没人吐口水。时至今日，“特朗普艺术”已经成为现象级艺术潮流。

至于特朗普为什么受到艺术圈如此令人后背发凉的“宠爱”，完全要归于他自己的浮夸特质。特朗普的自我崇拜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特朗普大厦、特朗普茶、特朗普罐装水、特朗普伏特加、特朗普西服、特朗普自助餐……总之，他的任何产品都会印有“Trump”字样，他好像不能忍受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成就。

在成为美国总统候选人之后，特朗普的胡说八道达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他最为臭名昭著的言论包括“墨西哥人都是强奸犯”“禁止穆斯林入境”……

在他的畅销书《交易的艺术》中，特朗普写道：“有时候你得为你的出格付出点什么。”事实正是如此，但是海量的“特朗普艺术衍生品”似乎并未给这个男人带来过多的困扰，他毫不介意成为舆论中心，哪怕是丑闻的中心，对他来说，默默无闻才是真正的耻辱。

上世纪80年代，特朗普便已经和艺术圈交恶。1980年，传奇百货公司邦威特·泰勒被特朗普收购，因为他认为“这是第五大道上另一个属于蒂芙尼级别的地段”。而修建特朗普大厦则需要拆除这家老牌百货公司，包括建筑上19世纪末的装饰派艺术浮雕作品。大都会美术馆了解这一情况后，马上要求免费抢修，但被特朗普拒绝了，理由是“抢修浮雕会对路上的行人构成

危险”。

安迪·沃霍尔去世之后出版的《沃霍尔日记》描述了一些陈年往事。上世纪80年代时，沃霍尔和特朗普经常会在纽约的各种场合偶遇，特朗普便邀请当时已经赫赫有名的沃霍尔为自己伟大的工程——特朗普大厦作一幅画，并承诺会将这幅画挂在最显眼的入口处。沃霍尔对于这次委托非常认真，一共创作了8幅不同的丝网印刷品，但特朗普看见这些作品后非常生气，因为它们“颜色不鲜艳”。最终，特朗普一毛钱也没给沃霍尔。沃霍尔日后在日记中写道：“我至今仍然讨厌特朗普一家。”

30多年之后，特朗普和艺术圈的关系仍然“水火不容”，随便翻翻新闻，就能领略到艺术家们是如何厌恶特朗普的。

来自加州的威廉·杜克和布莱登·格里芬用古老的PS技术完成了对特朗普之口的宣泄。他们将特朗普愤怒的脸巧妙地放置在荷兰设计师米克·冯·斯凯恩德尔备受争议的作品——唇状小便池后面，而特朗普的嘴正好就是小便池，以供人们宣泄羞辱。

2015年10月，艺术家联盟t.Rutt的创始人、艺术家大卫·格利森与玛丽·米希历在Craigslist网站上购买了一辆特朗普竞选巴士。2015年初，特朗普在艾奥瓦州初选落败后，竞选团队不再向当地租车公司租用此车，该公司遂将巴士进行网上贩售，最终被格利森和米希历以1.4万美元买下，而一个艺术项目也就此诞生——“特朗普巴士”。这辆印有近似于特朗普名字的巴士，从费城开到迈阿密海滩，最后到艾奥瓦州。艺术家们先将特朗普的名言“让美国再次伟大”消解为一句无端的滑稽话“让水果宾治再次伟大”，在特朗普扬言将推行严厉的移民政策、禁止穆斯林移民到美国之后，艺术家们将阿拉伯语版的“让美国再次伟大”印在这辆巴士后车窗上;在特朗普宣称即使他在纽约市射杀一人、他的总统竞选也不受影响之后，艺术家们根据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列出了特朗普“奋斗史”的要点：“不要制造仇恨”“不要利用破产”“不要在打高尔夫球时作弊”。

化名为“塑料耶稣”的街头艺术家对唐纳德·特朗普的星光大道奖章打起了主意，在那周围制作了一件俏皮的装置艺术作品。这位艺术家造访著名的好莱坞星光大道时见到一小块水泥，于是他将特朗普的奖章和大道其他部分阻隔开来，形成一个被围起来的封闭区域。这个6英寸高的雕塑上方还布置了尖锐的附有荆棘的铁丝，墙上写着“禁止入内”，角落中有迷你的美国国旗。这暗示着特朗普承诺在美墨边境修建圍墙的政治宣言。

这个计划不是“塑料耶稣”第一次对这位原本从事商业的总统候选人进行艺术讽刺了。这位街头艺术家在洛杉矶、纽约、芝加哥和华盛顿特区的街头四处布置了“任何时间禁止特朗普”的金属停车牌。“我认为特朗普会让这个国家倒退30年，美国是因为移民才变得伟大的——尝试建造一堵墙……没什么比这更荒谬的了！”

2016年7月20日，美国艺术家布莱恩·怀特利从纽约市警局收回他的作品《Legacy Stone》。这是怀特利雕刻的墓碑，上书“特朗普/唐纳德·J./1946 -/让美国再次仇恨”。怀特利在公园立下这个墓碑后不久，公园管理人员就将这个墓碑收缴并上交警察。

怀特利对墓地与死亡有着长期的兴趣。在此前的一场行为艺术中，他身着小丑服装在布鲁克林的绿荫公墓中游荡。但《Legacy Stone》是怀特利第一个带有明显政治意味的作品。怀特利认为这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反特朗普”的艺术作品，他希望这块墓碑能“唤醒”特朗普，让这位踏足政治的商人考虑他刻在墓碑上的“意见”。

20多年前，纽约摄影师斯潘塞·图尼克便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创作人体艺术装置作品，在召集数百甚至上千名志愿者之后，斯宾塞让他们脱掉衣服坦诚相见并拍摄富有寓意的照片。他的哲学就是“个人在群体之中，脱去衣服，就会幻化成全新的景致”。

在举办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的克利夫兰，超过100个女性裸身高举镜子，用身体表达政治宣言。这场“行为艺术”由摄影师斯潘塞·图尼克策划。这些赤裸的女性占据了克利夫兰的公共空间：从城市街道、山顶到海边，这些女性有着不同身型、不同肤色。斯潘塞·图尼克用镜头记录下这些影像，将这一系列影像取名为《她说的一切就意味着一切》。

图尼克期望通过这件作品，展现女性的智慧与自然人类的“母性”，为这件作品赋予神圣女性的哲学内涵。图尼克让女性高举镜面、反射阳光——以此表现女性是自然、阳光、天空与土地的化身。图尼克相信人类生存依赖于女性的直觉、力量与智慧，女性智慧使人在自然生存中保持一种可贵的平衡。高举镜面的100位裸女遍布于克利夫兰，正是对共和党选举代表特朗普的反击。特朗普曾多次对女性出言不逊，在2016年3月，特朗普表示自己支持堕胎禁令，并称堕胎的女性应该得到“某种形式的惩罚”。

特朗普和裸体似乎有着不解之缘，艺术家约书亚·摩尔创作的特朗普裸体肖像在比佛利山的朱利安拍卖行拍得了2.2万美元。等身大小的特朗普，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大肚腩上，淡黄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朝前梳着，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少了睾丸——这件作品名为《没有睾丸的帝王》。

特朗普对于这些讽刺和恶意攻击似乎都无动于衷，唯独一个人激怒了他——伊尔玛·戈尔。这位28岁的女性艺术家，用铅笔绘制了一幅特朗普的裸体肖像，本来这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由于生殖器官的尺寸过小，这位艺术家收到了来自特朗普阵营的法律威胁，声称如果她卖掉这幅画，他们便会提起法律诉讼。

这位艺术家在《卫报》发表的文章上写道：“我接连不断地受到唐纳德·特朗普以及他的支持者的攻击，我收到了死亡威胁、强奸威胁以及要求我从社交媒体上移除那张图片的匿名电话，否则他们将和我对簿公堂。当初在画特朗普这幅肖像时，我就知道如果有一个人会被虚构出的短小生殖器威胁到的话，那个人就是特朗普，但我没想到他会如此较真，他居然在共和党辩论会上公开维护他的尺寸。事实上，我们每个人的性别、力量或者地位并不是由我们的生殖器大小来决定的。”这位画家用这样的方式诠释着她的理念。

评论家们认为艺术中的裸体形象永远更吸引人，所以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我们也不难注意到，相当一批“特朗普艺术”恰如其人——粗鄙不堪。除了各式各样的裸体形象以外，特朗普大便、特朗普屁垫之类的“艺术创作”层出不穷，我们很难想象这是一群极力反对他这些可鄙特质的人的所作所为，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一部分艺术家和特朗普算得上携手同行。

（責编：马南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