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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世代

2020-12-07

安邸AD 2020年6期
关键词:家具艺术家

欢迎可能性

建筑师谌利开玩笑说自己工作时爱开小差,摄影可能是他的职业生涯中开的一次“大差”,家具设计则犹如另一次“脱轨”。他始终欢迎人生中的不確定,拥抱生活带来的可能性。

虽然毕业自南京大学建筑系,多年来也一直从事建筑设计工作,谌利却拒绝把自己定义得太清楚,不要横平竖直的人生。他一点点擦掉边界线,试探地进入新的领域——装置、家具、摄影……让自己和新事物不断博弈。就像他创办的archive建筑事务所的名字——摒弃任何响亮的口号,只是在不断的成功和失败中沉淀。

archive建筑事务所隐藏在上海的一条老式弄堂里,当我们从木质楼梯间的暗红灯光中穿过后,便进入了一片霓光绿洲,绿萝、芦荟和滴水观音侵占了阳台内外的每个角落;斑驳的粉墙和鲜艳的彩色亚克力棒对视着各自的存在;最抢眼的还是那些成功或不成功的“未完成”家具——它们没有名字,主人只是以编号将它们纳入“Archive(资料库)”。从一个室内项目中接触到的亚克力圆棒,配以脚手架上常用的十字扣件,便垒起了一个充满未来感的陈列柜;货架上回收的几块木板,被钳在F形木工夹之间,就得到了一个随时可拆卸的文件柜。每个家具中连接的节点都被放大了,谌利和许多建筑师同行一样,都喜欢这种纯粹的结构张力。“大学毕业后我就去了建筑公司工作,当时参与一些大型城市综合体,那样的建筑对我而言太大了,大到让我感受不到里面具体的内容,大到模糊了我和它的关系。”在创办了自己的建筑事务所、从事建筑与室内设计实践后,他更想要触摸到真实的材料,看到每一颗螺丝。因此,他的设计项目大多体量不大,而他的工作室的材料库里透露着各种“开小差”的证据——从淘宝上网购的铝蜂巢、泡沫海绵和各种偏门材料,令人不禁联想到轰轰作响、碎屑齐飞的创作现场。

除了涉猎家具,谌利的摄影作品早已名声在外。在archive建筑事务所的官方网站上,一个超链接就能立刻将你传送到与立体的建筑无关的另一个二维世界。谌利的摄影作品曾经登上Frieze杂志、参加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他与时装品牌“素然”也有多年的合作。当我们想要在他所横跨的这两个领域中指出一些互通之处,诸如对透明和反光的材质的喜爱,以及构图和打光的方式时,谌利却直言这些个人偏好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而是建立一个完整审美系统的砖石——水面之上波平如镜,水面之下来回流动。

谌利不相信人生是一条点对点的实线,甚至怀疑“虚线”的存在,对他来说,生活本身就应当充满不确定性。拍摄时,他喜欢摆拍和抓拍的中间状态;在建筑项目中,他也能把控预谋和未知中的不确定地带。许多人无法接受“不确定”,害怕“浪费”,但谌利笃信“所有的浪费都不是浪费”。人经常只能看见当下花费的时间是否立刻获得回报,却无法预见更远的时间维度。他则避免功利地去判断一些努力的价值,“取得成功并不是我最期待的,我更期待生命中的可能性”。

野生对弈

在绘画界“玩”了多年的艺术家周轶伦,如今给他的创作增添了一些“功能性”:他创办的独立家具品牌R3PM3正试图用物品天然的瑕庛对抗完美主义。

“我的审美体系主要来自互联网,最近尤其受到一些微商的影响。”周轶伦说道。在中国美术学院完成了油画正统训练后,周轶伦却偏偏做了一个“野孩子”。专业艺术家常常用评论为自己的作品自圆其说,对周轶伦来说,与其勉为其难地为自己的作品找到完美的解释,不如选择接受自己,把不小心的损坏看作一件作品的命运。“我做不了完美、干净的作品。”他坦言。在绘画之外,他还尝试家具创作。“就连我搭的纸模型也到处都是溢出的胶水。可能我注定要走这种路线吧,抗争人们追求完美的那种固有审美。”他的家具大多由剩余材料制成,海报、废弃玩具、球鞋等触手可及的元素被运用到创作中,明艳的色彩令人联想起1980年代的孟菲斯流派。他不仅创办了自己的家具品牌R3PM3,还被位于北京798艺术区内的艺术家家具画廊Room 6x8相中,即将于5月底在那里展出自己的家具作品。

在涉猎家具前,周轶伦很早就开始改造自己的衣服,将不同的元素并置,比如把鞋带挂在铂金包上,将耐克的Logo喷涂在石头上……做家具的新方向也推动他探索不同的材料组合,比如他最近刚刚迷上了聚合类材料。涉足新领域对周轶伦而言是自然的发展,而非刻意地要突破自己。在他看来,“艺术家与运动员是不同的”,“更快、更高、更强”的目标并不适合这个领域的人的成长。周轶伦的确享受试错的体验,在大量实验完成后把各个分散的点连接到一起,这种探索的状态难能可贵。市场往往希冀艺术家有自己的标志,但一旦找到了一种方法论,艺术家就会被自己的“套路”所定型,而逐渐被吞噬。

周轶伦有一个保持多年的习惯:每年模仿一位知名艺术家的作品,从英国艺术家Tracy Emin为人熟知的霓虹灯系列作品,到观念艺术流派奠基人、日裔美籍艺术家河原温标志性的日期画作。“所有创作都是有意或无意的嫁接。”他这样说道。在他的客厅里,展示着两个惊人的《无尽牛奶柱》和《无尽耐克柱》,玩味地重现了知名雕塑家Constantin Brancusi的《无尽之柱》。不过,他很自信别人很难模仿自己,“我的作品很多都是在失控的情况下完或的,工作室里充满了意外和失败”。

在外人看来,这个涂着荧光黄指甲油的大男孩一直在颜料和垃圾堆里撒欢儿“玩”,但在多年的“玩乐”中,他自觉控制力得到了提高,能够更好地把握色彩和结构,通过训练克服有“多动症”的自己。“这样的对抗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只有自己才知道。”他也有意流露出自己毫不费力的表象,“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通常都是四两拨千斤的。”

搬到如今的新家之后,他的工作室和居所终于分开了,一边留给灵感泉涌,一边留给窗明几净,虽然两者之间相隔不远,但这段距离给了他足够的仪式感。周轶伦热爱攀岩和骑行,喜欢给我们讲一些户外生存的故事,“一直和比自己小的人在一起玩,也一直觉得自己保持着年轻人的状态”。他在家中还特别辟出了一间房作为专业的攀岩训练室,客厅里摆放着从杭州设计画廊Gallery Sohe处购买的Pierre Jeanneret等经典设计师家具,怡然做起了“精致的野人”。比起早几年的混沌躁动,他对现在这种清醒的状态更满意——对生活和挑战上瘾。

永怀好奇心

光影的流动、神秘的符号、宋元古画,甚至是古典音乐都赋予艺术家马灵丽无尽的创作灵感。她以工笔水墨为底本,又擅于赋予作品动态形式,而这种交融的創意表达,皆源自她与生俱来的强烈好奇心。

“下午两点的时候,阳光恰好流动到桌上,三点在桌边,四点在书柜,五、六点钟慢慢过来,连着桌子的影子一起投射在帘子上。”马灵丽坐在工作室里客厅与厨房的交界,一道绛紫色、绒质的幕帘分隔着两个空间。她的身影在帘子中若隐若现。“我很喜欢观察环境中光影的重叠位置、运行方式,我的作品也常常以光影为题材。”她说。

我们的目光随着“阳光轨迹”完成了巡游,摆在地上的两件作品格外显眼。一件是斜立在地板上的绢本水墨画,背景中贯穿着多道从上至下的“干扰竖线”,画布正中是一只抽象的眼睛,强烈的立体感吸引我们一步步凑近观看,随着不断接近,顿感这个“心灵之窗”也正在打量着自己。这正是马灵丽想要的,“我希望作品形成一个场域,跟人有交互。反过来,我的作品也要‘感受与观者的沟通。”另一件摆放在书柜上的艺术装置,被蓝色霓虹灯管捆绑,灯管散射出冷光,中和了颇有厚度的木质框架本身的暖意。“这件作品的符号性本身是会让人产生某种联想的,但我通过灯光把它‘绑起来,‘绑的状态产生了新的关系。”

不似很多艺术家不拘一格的工作室状态,马灵丽的工作室是舒适而养眼的,氛围雅致,但并不甜腻,细节中能发现不少凸显个性的书籍、物件,一如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谦虚随和也坚定自如。她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国画系,一直以绢为媒介,创作绢本水墨作品,但她的作品绝非传统的国画形态。你常常能在她的作品中,找到似有似无的符号象征,或是她用某种新鲜的材料、手法打破了原有的画面意象。在工作室里打量她近期的作品,便会发现展现着东方的精神内核,却不模仿表面上的东方图饰与情趣;她喜欢绢这种“真实物品”身上的温度,却提醒自己不要陷入过分精致与甜腻。正如客厅里摆放着她正在创作的“眼睛”作品,背景的竖线正是马灵丽有意为之,带有些许摧毁性质的“破坏动作”。从传统的绢材质上进行破坏,竟产生了一种未来感。问起在创作的最后,如何界定作品是否完成,马灵丽坦言:“凭感觉,不刻意追求,也不是理性判断,而是创作者非常自我地感觉:我的思想已经变成了语言。”

“虽然我用国画的工具来创作,但我的方式不是纯东方的,我希望通过创作去呈现当下的状态,这才是需要思考的问题。”那么,“当下”这个概念,对于马灵丽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刻意去追求什么。”马灵丽回答得十分随性,亦呈现年轻一代艺术家的洒脱,“近两三年,我的思考完整了很多,就像小孩学习走路,走顺畅了以后,才知道是要跑着走、跳着走,还是舞蹈起来。”

“我对现在的状态是满意的。比如,最近我开始想尝试画人体,而我以前是害怕直接接触、描绘人本身的状态、感情的。但我现在明白,这并不是怕,反倒是更爱的表现。”而在切实感受到顺畅之前,她也经历过一段混杂着焦虑与拧巴的思维过渡期。“那时,我感受到快节奏的生活、纷繁复杂的资讯世界作用在身上的不安,而当我内心焦虑的时候,行为体现出来的,却是谨慎和小心翼翼。那个时候,我像是跟着齿轮走,想得太多,特别怕被落下。”而这段内心纠结的经历,于生活于创作,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雨过天晴,以更沉稳的态度去面对未来。采访的最后,马灵丽起身将背景音乐从贝多芬换成了风格迥异的流行音乐,氛围轻松起来。音乐对她来说,是陪伴还是灵感?她笑着回应:“无法预期灵感发生的时间。”她坦言,自己喜欢的艺术作品、书、音乐、物件,甚至是与朋友、艺术家们的交谈,都可谓灵感的来源,“而这些对我来说,归其根又都属于‘一种,那便是我对世界的好奇心。”

取悦自己

坚持以网络社交平台上的代号自称的lel_vu有一个心愿,就是每天从睁开眼的一瞬间起,家、车、公司三点一线的每一寸空间都要百分百地满足自己的审美。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取悦自己更重要的了。

在1000平方米的办公室里,lei_vu零散地填充着一点一滴收藏的艺术品和潮玩。他会悉心调整办公室里所有物件的摆放位置,谁挪了一小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古董玩具一定要收到品相完美的为止——若能收到一个经远洋运输后仍毫无瑕疵、完美无缺的星球大战饼干罐,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满足;他还会找人修理古董玩具,直至三更半夜……

“我不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lei_vu非常坦诚地说道。他喜欢两座的兰博基尼跑车,面料如真丝般娇嫩的Gufram红唇沙发,心仪的衣服买来只看不穿……这些“不实用”的喜好为他积攒了鲜明的个人品位,也聚集了十几万名微博粉丝,让他成为潮玩界的意见领袖。

古人说“人无癖不可与交”,兴趣正是一个人生命力之所在。对“浮夸”外表的偏爱为lei_vu带来了事业的生命力。十几年前,日本潮流界重要人物Nigo在网络上展示出自己家里一款“草丛”沙发,引起了lei_vu的注意。靠着“草丛”下方的一句标语,他顺藤摸瓜找到了意大利先锋波普家具品牌Gufram,逐渐成了品牌的忠实藏家,无形之中还带动很多中国年轻人也人手Gufram。这引发了品牌方的关注,邀请他成为品牌的中国区形象大使。在办公室里,lei_vu特别用Gufram的草丛沙发、仙人掌衣架、罗马柱家具、与Daniel Arsham联名的破碎全身镜等富有波普气息的作品打造出一片趣味天地。

lei_yu坦言自己并不热衷于旅行,但他每年都会多次往返香港、北京、东京,专程去当地画廊收藏亚洲潮流艺术作品。经过多年的学习与积累,如今他对自己的品位和判断非常自信。“潮流艺术史上的大明星们已经被过度消费了,我们需要新鲜的作品。”近年来,他对张长江、亢世新、丸山纯奈等新生代艺术家的作品一见钟情,并身体力行地进行收藏。这也令他成了青年艺术家的伯乐,帮助他们被更多人了解。“做人只有一辈子,我努力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为了取悦自己。存款需要转变成艺术品才有价值,这就是我的动力。”

每天仅有牛5小时的睡眠时间,lei_yu却时刻保持着不会枯竭的精力和兴奋状态。“我觉得自己一直都很年轻,”他笑着说,“我也希望趁还年轻,可以留下一些作品。”3年前,他创立了自己的潮牌iisutas,以可负担的价格向粉丝们直接输出自己的品位和幽默。“iisutas其实出自一次我向澳洲朋友解释中文里何为‘艺术大师的经历。我当时觉得挺有趣的,索性就用音译的方式将其作为品牌的名字。”lei_yu设计的图案也有不少来自个人经验,并推出与艺术家联名的合作款。办公室的灵感板上贴满了他不断涌出的新灵感。他告诉我们:“对我而言,上班就是开始玩,下班回家就是整理我的收藏。为了兴趣,我可以始终保持激情。”如同写在他设计的外套上的一句话:Never forget why youstarted.(勿忘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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