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诗词艺术的时代非凡
2020-12-07张雪松
在20世纪中国诗苑词坛,一代伟人毛泽东以其深厚的传统文化的功力学养,对于传统诗词艺术批判地继承,在意象、意境、境界等创作理念方面都有所开拓重建,打破了自唐宋以来对于“诗庄词媚”诗词的传统美学观。
中华诗词与书法国画京剧等,不仅是中华艺苑中的瑰宝,也是世界艺术之林中的奇葩,它以汉语言文字特有的声、韵、调等规律作为艺术规则,并采用对仗比喻夸张典故等一定的艺术手法,以某些特定事物作为思想情感的承载,在表达充沛感情的同时,也表现了一定的美的意象和深厚的意境,并形成了中华诗词独特的美,譬如声调之美、音韵之美、色彩之美、意境之美、格调之美、豪放之美、婉约之美、视觉之美、听觉之美等等多角度的美。自有《诗经》以来,迄今为止,产生了多少诗人词家,创作了多少名篇佳作,这其中,惟有具有一定艺术个性者,才能为历史所铭记。
毛泽东诗词可谓一个特例。
首先,毛泽东诗词注重空间与时间的联缀。最著名者,当是《沁园春·雪》,1936年2月和1945年8月28日,作者曾两度书写此词,联系当时背景,可以看出,前者正当抗日战争时期,后者正当抗战胜利,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面临两种命运两条道路的抉择。此词上阕极写坚冰封结着大地雪花漫天飞舞着的祖国北方,热情赞美祖国河山无比壮丽,表达了作者的壮志豪情:“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首先即气势不凡。紧接着,“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读至此处,我们不难想象得出,面对这如此壮丽的雪景衬托下的祖国河山,一代伟人毛泽东正双手叉腰,那深邃的双眼正凝眸远方,他由近景,想象扩大到了远景。此时,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万道霞光照耀下的河山更显壮丽。
如果此词上阕是从空间的广度上描摹,那么下阕则是从时间的深度上进行挥洒。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那么哪些才堪称“英雄人物”,才无愧于如此多娇的江山呢?作者略一沉吟,自然而然引出下文“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哎呀,历史上的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成吉思汗,这些建立了赫赫功业的人物,如今都早己成为历史的过往。“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最后这三句收束全词,并回到现实,也堪称此词的“词眼”。
此词中的时序错乱时空交织,颇似现代小说中的“意识流”手法,若是借用书法上的一句话,即“大处落墨”。
可以想见,作者在创作这首词时,必然思绪激荡诗情奔涌,这才有了这首贴切融合自然历史与现实的三维结构的名篇杰构,以至至今仍传诵不衰。
因为它确为椽笔雄才方能为之。
充满着作者对于中国革命前途的自信,作者的心中必然构想憧憬着中国的革命和建设事业应像这雪景丽日中的江山一样辉煌壮丽。
其次,毛泽东诗词善于通过一定的审美意象反映一定的时代精神。譬如那首脍炙人口的《卜算子·咏梅》,这首词开始也有小序,“读陆游咏梅词,反其意而用之。”这交待了该词的创作背景,陆游是南宋著名诗人,生前积极主张抵抗金入侵略,但受到投降派的打击,在无限悲愤之时,写下了这首《卜算子·咏梅》词,但毛泽东也写下了这首颇具新意的《卜算子·咏梅》,用同样的词牌同样的题目,也同样以“梅花”为题材,可是立意不同境界迥异,所要表达的思想内涵自然也颇令人深宄,与陆游那种苦闷悲观的情绪恰恰相反,毛泽东这首词却是自信、昂扬、乐观,这就是“反其意而用之”。
毛泽东这首《卜算子·咏梅》词,写于1961年12月,这是苏共二十二大召开不久,赫鲁晓夫之流正加紧勾结帝国主义及各国反动派掀起反华浪潮,他们联合一气进行的反华大合唱可谓甚嚣尘上。为了坚定人民对于光明前途的信念,为了迎头痛击国际反华势力的猖狂进攻,毛泽东便写下了这首词。
“梅花”在传统文化中,是坚强坚贞孤傲的象征。也由于中国封建社会特定的政治背景,千百年来,“梅花”在文人墨客们的笔下,总是局限于自然属性这一层面,而毛泽东笔下的“梅花”,一改以往的陈旧意境,比喻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不畏强权不惧环境的险恶,誓与险恶的政治环境作一番顽强抗争的大无畏气概,大大拓展了“梅花”的审美意蕴与内涵,因为在“梅花”传统的自然属性这一基础上,又赋予了其更为新颖深刻独特的时代精神与政治品格。
这说明,作者善于将诗词作为一种战斗武器进军号角,也即所谓“政治家型诗人”或“诗人型政治家”。
再次,毛泽东诗词充满奇瑰的夸张想象。作于1935年10月的《念奴娇·昆仑》,可谓这方面的典范之作,上阕极写昆仑的高大巍峨,但又对昆仑山因夏天山上冰雪消融而致使江河泛滥成灾表示谴责,对于此,作者以反问句提出问题。
下阕笔锋陡转,由自然界的冷热不均,想到现实社会的劳苦大众,并以比兴手法写出了对于社会和世界的改造:“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于是,全词的境界也由此得以扩大深化。
作于1957年5月11日的《蝶恋花·答李淑一》,为作者怀念夫人革命烈士杨开慧而作,全词洋溢着悲慨与豪放之情,也充满着瑰丽的艺术想象与革命的浪漫主义。革命的巨大胜利遮掩了作者失去亲人的无比悲痛,想象烈士的生命虽然牺牲了,但精神不死,他们的忠魂就像洁白纯净的柳絮轻盈地飘扬腾空上升,祈愿烈士忠魂化作月宫中的嫦娥,此处作者化用了“嫦娥奔月”的典故“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飚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想象即使烈士的忠魂化為“嫦娥”,也仍为人间的不平挥泪哭泣:“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真是天上人间,听其驱遣,被其所用,将悲愤化为胸中丘壑笔底波涛,可以想见,若是作者没有对于革命事业的忠贞,没有对于烈士夫人的挚爱,没有对于劳苦大众悲苦的怜悯同情,是绝对写不出此词的。
可以想见,作者在创作这首词时,一定有悲有喜,悲的是亲人的不幸遭遇民族的苦难,喜的是中国革命的伟大胜利中华民族的新生,思想的深化题旨的深入,将个人的苦痛上升到国家民族的层面,想象烈士们的忠魂正为中国革命的巨大胜利而欢欣鼓舞,达到了通常所谓的“凄美”。
毛泽东的古典文学学养很深,但激荡在他笔下的,并非一己的悲欢,而是时代的风云历史的记录,于词语方面也颇具特色与匠心,如“虎”、“龙”、“千”、“万”、“英雄”、“风流”、“苍龙”、“峥嵘”、“激扬”、“江山”等等,善于将时间与空间、自然与历史(《沁园春·雪》)、自然与社会(《念奴娇·昆仑》)、豪放与婉约(《蝶恋花·答李淑一》)等等无可挑剔地结合在一起,并善于在承转处笔锋陡转,以引起读者的“兴奋点”,而结尾处则又往往突兀奇崛,作者思想感情的左右逢源浩荡开阔于语言文字中可见,学深而才高,可谓“意在其中,思出其外”,确实应以艺术精湛语言精当才力精深以当之,大多充满着诗情与哲理绵密而又准确贴切地融合与交织,这说明,作者既重视炼字炼句,也讲究炼意,情感真、学问厚、思想深一一这一切使得毛泽东诗词成为一座情感的“富矿”一一几乎每一首诗词都能激起人情感的波澜,因为不仅有意象的突破,也有境界的超越,譬如上文所述“梅花”的意象与境界。
作者对于中国古代历史颇有研究,对历史人物多有评点,并将这种研宄用于诗词创作(《沁园春·雪》),这首词除了给人历史的深度感以外,还给人一种绘画美,以至建国后,傅抱石和关山月合作的巨幅国画山水长卷一一《江山如此多娇》,即取材于此词,说明毛泽东继承了唐人诗作中“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优秀传统;有些词给人一种云开日出的奇丽之感(《念奴娇·昆仑》);有些诗词适合于歌唱(《七律·长征》《蝶恋花·答李淑一》),继承了中国古典诗歌既能吟诵又能演唱的特点(虽然数量不多,但作者的才识由此可见一斑一一赋难于词,词难于诗),这说明作者在追求诗词文学美的同时,也在注重诗词的音乐美,将视觉艺术与听觉艺术作了一次前有古人但后无来者的结合;由于不凡气势与情感张力,有些诗词还被书法家们以写意性的草书表现之(《沁园春·雪》《七律·长征》《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也有着一定的情感深度与现实倾向,前者以《蝶恋花·答李淑一》为代表,后者则以《沁园春·雪》为代表一一善于根据不同的题材,营造不同的情感氛围,从而达到诗词艺术的高峰,这说明作者于诗词创作“不刻意求工而求工”,正所谓“诗是激情的表现”。
毛泽东诗词既是其天才与学养的结晶,也是气势恢宏壮阔的中国革命斗争史的反映。
“文如其人。”由于作者偉大的政治家的身份,必然要反映在诗词作品中,正如有着独特而又高深造诣的毛泽东的书法,毛泽东诗词也是学养深厚才情卓越气势恢宏魄力雄强笔力挺健,继承了屈原李白苏轼辛弃疾等“豪放派”“浪漫主义”诗风词风,而且在风格意境上又有所开拓创新,洋溢着时代的风流与不凡文采非凡气魄,满溢着一种乐观精神,即使悲痛也是一种乐观的悲痛(《蝶恋花·答李淑一》),在给人艺术美享受的同时,尤其凸现了作者所谓“诗言志”的艺术观,因为于有限的篇幅内包含着深广的思想内容。
任情挥洒不拘法度风格多样视角宽广独特而深得精髓关键,这使得毛泽东诗词在现当代诗苑词坛独领风骚。
一个时代必然有一个时代的文学理念。
毛泽东诗词是彼一时代意志的文学体现,虽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传统诗词自先秦汉魏晋六朝至唐宋明清,名家当不在百数以下,名篇佳句更是不可胜数,至民国近现代,鲁迅、陈毅、邓拓、柳亚子、董必武、林伯渠、林散之、郭沫若、郁达夫等名家再次高标独诣,而毛泽东可谓他们中的翘楚,因为以其高峰丰碑式的经典之作,表现了他对于传统诗词艺术的“三结合”方针一一继承、创新与超越,既继承了古代诗词精华,又超越了历史上的那些诗人,也超越了同时代的诗人,因为以其气魄胸襟,站在时代前沿,表现了他在诗词艺术领域的高深造诣卓越成就深远影响,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峰,如今各级各地的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便是明证。毛泽东诗词是传统诗词在20世纪的时代非凡。
作者简介:张雪松,男,1969年生,江苏如东人,汉族,祖籍江苏镇江丹徒,热爱文学,迄今已创作散文诗歌诗词等共计近百篇,已在市级及市级以上报纸刊物发表数十篇,曾有散文获第三届和第四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二等奖、第十二届“冰心文学奖”二等奖,江苏省南通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