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新闻传播学科的“边界”
2020-12-07曾一果
曾一果
摘要:近年来,随着新媒体的快速发展,新闻传播学的学科发展迅猛,但是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那就是其疆界日益模糊,不少新闻传播学专业出身的人也越来越困惑于“新闻传播学的边界何在”。本文认为,在新闻传播学科飞跃发展的同时,也要努力重建新闻传播学科的“边界”,夯实新闻传播学科的基础研究,维护新闻传播学科的专业意识和公共精神。
关键词:新闻传播学 新媒体环境 边界 专业意识 公共精神
近年来,随着新媒体的快速发展,新闻传播学的学科发展迅猛,逐渐成为可以和政治学、社会学、文学、艺术学等学科齐头并进的“显学”。但是新闻传播学科在飞跃发展的同时,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那就是其学科疆界日益模糊,不少新闻传播学专业出身的人也越来越困惑于“新闻传播学的边界何在”的议题。新闻传播学边界的模糊感和不确定感,不仅出现在学科的教学和人才培养中,也出现在学术研究领域。
一、取消广播电视学?
从整体学科而言,原来新闻传播学科主要分为新闻学、传播学、广播电视学和广告学等。新闻学的主要课程是“新闻学概论”“新闻采访”“新闻评论”“中国新闻史”“外国新闻史”等;传播学则围绕“传播学概论”“大众传播学导论”等课程展开;广播电视学的主要课程是“广播电视新闻学”“电视新闻采访”“电视摄像”等;广告学则是以“广告学概论”“平面广告设计”“品牌营销”“广告文案写作”等为主。学术研究和学术会议也围绕着这几块内容展开:新闻学侧重于以报纸和广播电视新闻为主要对象,开展诸如新闻史、突发性新闻事件等方面的研究;传播学则研究媒介现象、传播理论和传播方法;广播电视领域的学者则以广播电视为主展开研究;广告学的研究则相对较窄,基本是围绕报纸和广播电视上的大众广告开展研究。新闻传播学所培养的专业人才基本也都是到报社、电视台等单位工作,一部分人进入国家机关或者企事业单位的宣传部门以及广告公司等。
然而,随着新媒体的崛起,新闻传播学科传统的专业划分遇到了挑战。原本相对固定的新闻学、传播学、广播电视学、广告学的专业区分变得越来越模糊。在新媒体时代,一个明显的现象就是以报纸和电视为主的传统媒体迅速衰落,新媒体迅猛发展,这迫使传统媒体不得不转型升级,借鉴和运用“新媒体的方式”经营传统媒体。一些报社和电视台纷纷成立新媒体运营中心或全媒体中心,以实现自身的“新媒体转型”,媒体之间的差别越来越小。例如,短视频兴起后,各新媒体、电视台和报社都积极拍摄大量短视频;新媒体主要运用官方微博、微信公众号或者APP等社交媒介推出新闻,报纸和电视台现在也开发了数量众多的官方微博、微信公众号或者APP。现在的报纸和广播电视都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报纸和广播电视了。在这种情况下,新闻传播人才培养势必也要随之发生变化。近来,不少新闻传播学界的人士便主张取消“广播电视学”专业。
二、新媒介时代新闻传播学科的边界拓展
2019年10月,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举办了一场主题为“新闻传播学科的发展与创新”的学术对话,黄旦、隋岩、单波、蔡雯等几位新闻传播学界的知名学者都认为,在新媒体时代,新闻传播学科目前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环境中,这种前所未有的大变革自然产生了一些积极影响。
首先,新闻传播学的学科范围和空间不断扩大,涌现了许多新的学术研究方向和学术增长点,如“政治传播”“健康传播”“计算新闻学”“数据新闻学”“数字新闻学”“建设性新闻”“财经新闻”“體育新闻”“跨文化传播”等。这些新的学术研究方向和增长点多集中在一些交叉领域,并与国家及全球社会的变化紧密结合在一起。张昆教授就指出:“近年来,随着社会信息化和‘双一流建设工程的不断推进,新闻传播学科引起了国家和行业的关注。”
其次,新闻传播学开始影响到其他学科领域,甚至可以说不少学科都和新闻传播学有了“关系”。原来新闻传播学的学科基本限定在本学科范围之内,自身边界相对清晰,但随着新闻传播学科边界的迅速扩张,许多学科都开始和新闻传播学有了联系,政治学领域的学者开始关注政治传播议题,医学领域的学者开始关注健康传播议题,财经领域的学者开始关注财经新闻议题,等等。在新媒体时代,众多学科发展需要新闻传播学科的参与,新闻传播学与政治学、社会学、文艺学、医学、体育学、商学和计算机学等学科的合作交流变得频繁起来。
再次,一种跨学科/跨领域的学术研究趋势逐渐形成。以往新闻传播学基本不太考虑跨学科/跨领域的合作研究,但在新媒体背景下,许多研究单独一方都很难完成,需要开展跨学科、跨领域的协同合作研究。比如,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的广泛运用,使得不少新闻传播学的老师不得不寻求与计算机、统计学和数据领域专业的学者合作。喻国明老师就指出,在互连网时代,协同合作非常重要,因为一个专业领域里,没有一件事情是可以通过一个人来独立完成的,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协同、协作是解决问题真正的办法。在“新闻传播学科的发展与创新”的对话中,黄旦、隋岩等教授也都强调加强复合型人才培养和开展跨学科研究的重要性。蔡雯老师还介绍了中国人民大学跨学科联合教学和合作研究的经验——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与法学院以及国际关系学院合作分别开设“新闻学-法学”“新闻学-国际政治”两个实验班。试图通过跨学科整合课程资源,联合培养人才和深入推进不同专业老师之间的跨学科学术合作。
但新闻传播学学科边界的不断拓展也导致了一个新的问题出现,那就是新闻传播学科的边界会不会因此而变得模糊?新闻传播学科是不是可以无限扩张,最终变成一个无所不包的学科?事实上,在互联网社会,新闻传播学科的边界意识确实也变得有些模糊,每天都有新鲜事物冒出来,学者们在迅速跟进中也在不断制造新概念、新知识和新话语,如“数据新闻”“应用新闻学”“建设性新闻学”“健康传播”“政治传播”“周边传播”“时尚传播”“传播心理学”“城市传播”“国际传播”“生态传播学”“符号传播学”“位置传播学”……如此众多的“新说法”表明我国新闻传播学者在互联网新媒介环境下不断努力拓展本学科发展空间,但是这些努力也产生了一些负面效应。微博热时大家都研究微博,大数据热时又纷纷研究大数据,新的热点一出现,立刻蜂拥而上开始新的话语和知识大生产,一些领域还没有得到认真系统的研究就基本作废,这种研究态度使得新闻传播学科被认为“学术含金量不高”。
在新媒介时代,信息技术发展日新月异,新闻传播专业环境的变化对新闻传播业的教学内容、手段和人才培养都提出了要求,也对新闻传播专业的老师提出了挑战,他们既要教授学生专业知识,又要学习新的技术,同时还承担着学术研究的重任,压力非常大。在新的环境下,新闻传播专业的人才培养目标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原来对口的是报社、电视台等媒体机构,但在新媒体时代,政府、医院和网络公司等各种单位都需要新闻传播专业的人才来运营其公众号、APP等新媒体。同时,由于新媒介技术操作的便捷化和智能化,大量非新闻传播专业人才也在从事官方微博或微信公众号的运营工作,这其实也对新闻传播专业的人才培养提出了挑战,即新闻传播专业能否培养出与众不同的人才?
三、维护新闻传播学科的专业意识和公共精神
随着数字技术和新媒体的不断发展,新闻传播学科在迅猛发展的同时,不少学者开始认识到,其学科的专业边界亟待厘清。黄旦、单波、隋岩、蔡雯和陈昌凤等教授都强调,在新媒体时代重新讨论新闻传播学学科建设已迫在眉睫。张涛甫教授更是在一次学术演讲中强调,新闻传播学科如果放任自流,不打造好学科和专业的“护城河”,将会“令处在眾多学科交叉点上的新闻传播教育抓了满手的‘副牌,却没有一张‘王牌”。在此情形下,重建新闻传播学科的“边界”是非常必要的。
当然,这并不是要否定新闻传播学科快速发展所产生的积极作用。这些年来,新闻传播学学科的迅速发展对国家政治、社会经济都产生了重要影响,新闻传播学从不受关注的“小学科”逐渐发展为颇受关注的“热门学科”,主要也得益于新媒体的快速发展。在这个过程中,新闻传播学科的学者积极开拓和发展出了不少新的学术研究领域和方向,为整个学科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但这个过程中也确实是鱼龙混杂的过程,催生了热衷追逐新现象、新热点的浮躁之风,许多新概念和新提法没有经过慎重思考和学术沉淀便被混乱地使用。例如,有“数据新闻学”“计算传播学”“数字新闻学”“智能新闻学”等各种说法,意思差不多,而且几乎同时提出,却没有一个公认和权威的说法。在研究内容和对象上存在着随意性、轻率性和肤浅性,这种学术研究态度和做法显然不利于学科发展。
在新媒体时代,新闻传播学科正在努力跟其他学科合作开展跨学科和跨领域的研究。需要指出的是,跨学科研究或联合开设课程都是很有必要的,这不仅是不同学科加强合作研究以及联合培养人才的现实需要,同时也是新闻传播学科跟其他学科之间能够开展学术对话的前提。但在开展跨学科合作教学与科研的同时,仍然要坚守本专业的学科意识,不能一味地“跨”。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与法学院、国际关系学院合作,分别开设“新闻学-法学”“新闻学-国际政治”两个实验班,这是很有实践意义的。但是否也要跟财经类的学校共同开设“新闻学-财经新闻”,跟体育学院开设“新闻学-体育报道”呢?这就值得思考了,因为如果跟所有专业都开展联合教学,不仅在人力和物力上无法实现,而且新闻传播专业本身的专业特色也就没有了。所以,如何跨学科跨部门开展联合教学和学术研究,需要根据各个学校自身的专业特色酌情开展。总之,跨学科的前提还是要打好新闻传播专业的基础,再开展一些跨学科/跨领域的研究,否则就本末倒置了。
此外,要强调新闻传播学科的专业性。无论是在传统媒体时代,还是在新媒体时代,新闻传播学科的专业发展都和三个方面有密切关系,媒介、技术和内容。首先,新闻传播学科的教学、研究和人才培养都是围绕着媒介展开,传播媒介本身是新闻传播关注的主要对象,离开了对传播媒介的关注,新闻传播研究的核心问题就难以把握;其次,要深入了解媒介技术的发展,为何新媒体如此受关注,就是因为在新的媒介技术发展下,媒介本身以及媒介的内容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接受和感知媒介内容的方式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因此,加强对新闻传播学科媒介技术的发展历史研究是很有必要的。喻国明老师指出:“新闻传播学科如何融入新技术并且能够将其运用于学术研究和实践操作中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再次,在不同媒介技术的支持下,媒介生产什么样的内容很重要。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各种媒体都要生产内容,即便在人工智能时代,有价值的内容生产依然很重要。新闻传播学的内容生产是要生产有价值的“新闻”和“信息”的,而这正是新闻传播学能够提供其他行业或者人士所不能提供的东西。但是在新媒体时代,这方面好像被弱化了,许多人不再强调新闻的“专业性”,也不再努力维护“新闻”和“信息”生产的真实性、客观性、权威性和时效性等专业性问题。例如,在当下正发生的新冠病毒肆虐的过程中,一些新闻传播学者的“失声”和新闻记者的“缺席”导致了各种谣言在疫情传播中泛滥,这充分说明新闻传播学科的专业意识和公共精神弱化的危害。
总之,在一个知识爆炸、信息不断繁衍和各种新现象不断涌现的新媒体环境中,新闻传播学科要重建既有开放性和拓展性,又有坚实专业意识和公共精神的学科“边界”。
作者系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暨南大学新媒体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数字媒介时代的文艺批评研究”(项目编号:19ZDA269)的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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