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飞翔”指南
2020-12-07撰文雷强图片提供Veer
撰文_雷强 图片提供_Veer
首先,人类光凭自己的肉身,是不可能真正飞起来的。这是一个进化论(抑或退化论?)上的事实。所以,这篇指南基本是个伪命题,胡扯一通将是大概率的事件。
但不管怎样,对于“飞”的渴望和想象,是不是曾经也在你的念头里出现并盘旋?再理性、再枯燥的人估计也不敢否认自己不曾享受于此。潜意识世界里的人类此刻比现实世界里的人类表现得更诚实并有共性。再者,人作为这个星球上自认最具进取心的生物,通常都不愿意受缚于现实——这个“现实”对不同的个体来说当然有不同的面目和结构,但概言之,都是要逾越出既有的范围,去往更广阔的世界。
肉身之外,全是世界。“诗”和“远方”此时又适时地共谋并合体,出现在庸俗化了的日常视野的边际。它们讲出的故事和这里要说的“飞”,其实是同一回事,但后者又不可避免地会更通俗一些,具象一些,也更微妙一些。
有一句嘲弄人的话喜感与技能爆表,“你咋不上天呢?”。一则怼到了根本,你就是一个人,飘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吗?二则己方是站在地面上出招,稳固、牢靠又安全,某种程度上已经自居于“不败之地”;新手司机也不缺席于类似话语领域里的角逐,车后头贴张标签“着急你就飞过去”,辅以一个喜闻乐见的卡通头像,便将现实情境和语言艺术拿捏得稳稳。而此时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则不能较真,套用一句嘻哈风的歌词是“生气你就破功了,老弟”。
“飞”,就像一个通具人类性、社会性和日常性的梗,也如同肉身规则下默契而生的一个隐喻。在其间是常识,在其外是荒谬。人们都选择常识一方。但就在不远的年代里,譬如“飞”这般主题的各类雕塑也曾被大量创造,迄今它们还在许多城市的中心“飞翔”,有时候是人化的大鸟,有时候是大鸟化的人。无论什么材质什么创意什么象征,无一不在地面立着蹲着趴着。没有人觉得这有任何荒谬。
经验主义还是将隐喻停留或局限在修辞层次。后者也悄然隐蔽自己的无所不在以及深不见底。其实权力关系、广告话语、爱恨情仇,乃至生活的细节与选择,都有各自的隐喻。你熟知的可能是“老人与海”,是“嫦娥奔月”,你懂得的可能是《牡丹亭》里有不死的情魂,又或是《二泉映月》里一把人生的二胡。即便那个每天会背着一个登山包只是上下班通勤挤地铁的人,也深含了隐喻。
又即便时代的革命、道德的演进、科技的进步、文艺的复兴,都已然帮助或者正在帮助我们克化对肉身的诸多约束,但并没能彻底消解它的渴求、迷惑乃至困境。“自是世人肉身重”,“飞”始终还是人类对自由状态的重要诉求和理解,它确然地是你最想要得到的技能之一,同时也确定地是最无用的空想无二。困惑和为克服困惑进行的求索,说不清谁更悠久,谁更永恒。按大艺术家达·芬奇的话说,人类的灵魂永远只能模仿而无法企及鸟类的灵魂。“我想飞起来”,会是人类肉身永恒解读的母题。
带有更鲜明一些的指南属性的话语,是所谓“诗歌是沉重肉身的自由飞翔”,诗意则同时是令人类超过一般动物的高贵特征。唐代诗人李商隐写过无数叫《无题》的诗,让后人猜谜无数,但又总大体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但“心有灵犀一点通”,刨去诗意,写的不就是情人之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恨不能顷刻飞过去?“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的李白,梦上天姥山靠的也是谢公屐、青云梯,不是一双隐形的翅膀。那“青云”两个字,明人也说暗语地,是他坎坷险难又念念不能忘的入仕之途。改成“飞上枝头变凤凰”就俚俗得多。我们当然不能只在这样的世界里认知和受教。
光理解和运用常识是不够的。上天入地,又何故“上天”要受歧视?前浪们也要接受后浪不仅仅在游戏里也能在工作上“带你飞”了;那飞过去的汽车是变形金刚,是汽车人;而诠释“飞”的雕塑,无一不算是人类如碎片般散布的原初信仰与图腾。铺开延展,杜甫、凡·高、海明威……我们看到的都不是他们的肉身,是他们的“飞翔”。就在此时此刻,北冰洋里一只蓝鲸跃出了海面,它巨大的肉身短暂地在空气中“飞行”。光想到这个场景,也能短暂抚慰不少在都市写字楼的格子间里“996”的普通人。
虽然大智慧家庄子说哪怕是借风力飞到九万里高空的大鹏,都是“有所待”,即有所依赖而不够“逍遥”和自由。那些“飞”起来的是灵魂也好,自我也好,是梦也好,诗也好,都没有什么能真正赋予我们终极观察者的视角和权力,不好言之凿凿于一个前所未经的境界——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想象力是那个世界里唯一的限制。
而在此之前,肉身是你唯一的限制。
我希望所有向往“飞”的人的人生不是任务导向。我也预想不是所有在地面存在的人都自觉满足和理想。一方面我们只是各自历史和逻辑的统一体,在另一维度上,我们还是总和着思想和远见的生命体。倘若,你接收到关于人生的一个信息,说你有一份“肉身‘飞翔’指南”,请查收。你大概率会心里在想这是胡扯,是骚扰吧?因为本文的立意已是胡诌,因此不能代表任何立场和建议,也无任何约束。
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不会予以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