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想着春天（组诗）

◆黑鱼

麦地里，就想着春天

老农用镰刀收割岁月的容颜

我在麦地里就想着春天

想着春天父亲犁地的样子

流下的汗滴浇湿

母亲撒下的种子

在某一个夜晚发芽

把阳光吞进黑夜

跟随晚归的声音

扛着春天的呢喃回家

我在麦地里想着春天

想着春天母亲的背篓

苍黄的土豆

以及母亲弯腰播种的影子

就是我多年前翻过的山梁

一步一步，走完

想着春天，就想到我的母亲

回忆在白开水之间延伸

伸向笔尖的额头

我在麦地里，就想着春天

因为春天一年的开始

以及结束冬天的声音

与我的亲人有关

割麦的妇女

割麦的妇女，裹着头巾

在那荞麦地里，头顶着星星

腰下弯的时候，陷入地平线的高度

镰刀割麦的声音，风不断地抖落

撕碎秋夜朦胧的美丽

露珠滴落割麦妇女的裙子

裙子越过痕迹留下生命的一半

麦茬有力地指着天空，阳光醒来了

割麦的妇女，也披上披毡

不断吆喝路边晚归的麻雀

山里人

山里人——

小时候头顶留着一簇发髻

比大山的山更幽深

比金沙江的水更长

跟随羊群，放牧狼

以洋芋和荞麦为主食的彝人

有着虎的性情，牛的坚贞

山里人——

爱把自己比作羊群

把口弦当作爱情

竹笛演奏故事

而我所经过的城市

黑夜锁住星星与月亮的浪漫

母亲的清泉不再。羊群丢失在天空

山的身躯低落，一些拍着

胸脯喝酒的男人和女人

山里人——

大山是父亲，戴着左耳环

母亲是河流，穿着百褶裙

戴着罗锅帽。戴着银饰

吉日毕摩经书祈祷九月的丰收

岩石盛开的鲜花缀着彝家风情

云的影子，驰骋骏马

以及与彝人相关的骨骼

排列成经书的文字。泛黄

喝一碗雪

月亮爬进黑夜的雪色

来不及锁上，雪花冰冷

封锁不了风嬉戏之后的故事

我紧紧与风的呼唤并排

驱散那一朵飘零的雪花

抬头的瞬间，掉落的雪花

讪笑着，为我的忧伤鼓掌

风带着冬天的礼物，不论清晨黄昏

抚摸着我心跳的节奏

怕掉落成冬天早晨的白绸缎

刻意写成一串卑微的名字

我赶紧盛好一碗雪，我怕季节过后

又是一个多愁的日子

唯有喝下一碗雪

将一身洁白换回一首小诗

与雪无关，我只想喝一碗雪

洁白一身

黑土地上的彝人

黑土地上的彝人

爱着太阳，也爱着群山

更爱着金沙江的奔腾

生活在南高原的土地上

披着羊毛毡，寻觅祖先的故事

用彝语讲述黑土地的含义

黑色的皮肤融为一体

崇尚三色的民族，古铜色的眼睛

爱着太阳，爱着雄鹰

也爱着头顶的天菩萨

一切都与黑土地有关

那些与彝人有关的历史

从东方的神话

到彝人神奇的占卜

我的族人是黑土地上

最剽悍的男人

农村的孩子

我只是一个农村的孩子

爬过村庄杉树被风摇过的曲子

却没爬过城市高楼的高度

只因为村庄的母亲背着土豆

赶着黑羊群路过牧草场，春雨

在某个夜晚来过她的心，是否在今夜

浇湿鬓角的几束白发

我只是一个农村的孩子

守候杜鹃花盛开着的幸福

却无心收拾四月走丢的爱情

只因为父亲在五月的五月

仍然赶着羊群穿梭路过长满杂草的春天

黑云压过山顶的青葱

是否看清天边彩霞的美丽

我只是一个农村的孩子

我在村庄的山岗，偶尔徘徊

只因为我是母亲的孩子，索玛花的恋人

深爱着我深沉的土地

我在城市的城市，数数自己的春天

数数母亲白发会在什么季节开花

刺痛一个漂泊者的心

我只是一个农村的孩子

农村的黑土地是我盛赞的灵魂

透过一个寒冷的夜晚

咽下所有城市的伤悲

城市线条的长度，延伸至五月的五月

在某个夜晚，太深的夜

渐渐地把所有的情埋藏

我只是一个农村的孩子

种地，砍柴、放牧……

流浪狗的眼泪

太阳伸展铺开清扫大地的脸蛋

只是。云的孤独给她打包

微雨散落心间的疼痛

小街。一只流浪狗

穿过晨雨，也穿过

它孤独的世界

晨雨为它打理羽毛

正好。也是它的眼泪

与雨水混为一种忧伤

谁知道。晨雨中追寻什么

还是给生命一个简单的记忆

此刻。小街很静

很静，静得只剩下晨雨

路灯。何时眼泪挤满了

我羞涩的眼眶

妹妹，一月出嫁

妹妹，一月出嫁了

眼睛不比寂寞明亮

一碗苦荞馄饨面

穿一件母亲的扫地裙

披上彝家的查尔瓦

这样，妹妹出嫁了

异乡的天空无比寂寞

寂寞得只剩下妹妹的眼泪

月亮陪着星星过夜

醒来又在异乡的屋檐下

把心丢给异乡的天空

瞎想一个冬天的女孩

冬天从何处来了

来得轻。或来得静

把城市的女孩，包装得严严实实

失去了夏天的柔美的倩影

想在远方的碧空下

是否有一个遥望星空的孩子

把永恒的冬天，再次唤醒

悄悄埋藏一切

走过春天的黄昏

渐看雪花飘飘的冬天

又有谁在瞎想

又有谁在谁的梦里

乡下梨花

车轮痕迹压过村庄的春天

惊动着乡下的梨花。猛地发现

梨花渐深，从遥远到近

白色。以及香味挤满鼻孔

小的时候，跟随爷爷

偶尔来过梨花地。风过后

白云是一个个黄色的梨子

摘下。甜甜的滋润着一生的记忆

梨花编织的发夹。以及蝴蝶结

犹如梨花雨下，诉说的歌谣

今夜在乡下。忐忑

梦着春天，伴着爷爷

捧着梨花。渐渐明白

梦远了。呻吟着的爷爷

梨花掉落，我抓住梨花

梨花肌肤的白。指尖遥远

抓不住你的红城

因为我在另一个春天

捧着梨花，诉说着故事

乡下，梨花开了

很白。却掉落了

关不住风的男人

拾起丢失的黄昏

捧着夕阳，拾起黄昏。诉说着

黑夜与白天的誓言

紧接着我也弯下了腰，风儿依然轻吻

我赶着空气，拾着丢失的黄昏，告诉

大地、天空，与之相关的誓言

拾起丢失的黄昏，向远方邮寄

思念打包。这个春天，拾起丢失的黄昏

越过春田、城市、异乡。在耳边告诉你

这个人，一直都把你埋藏在心里

深深地锁着

一直这样锁着，除非在黄昏

拾起丢失的黄昏，静静地

想念！想念！

父亲的裤裙

索玛花的孩子，你曾穿过裤裙

炫耀地走过城市的城市

金沙江畔，你曾听父亲叙述裤裙

写过流淌心河的诗行

时间与时间的界限，依然惦记着

裤裙，不要以为是母亲的嫁衣

裤裙，曾是父亲打猎的服饰

一条记载着彝人的历史

千年之后厚重的画卷

与父亲的坚韧有关

与彝族男儿有关

节日的盛装，穿在身上

走起路来就如在舞蹈

飘逸！勇猛。今夜只想

将文字与裤裙一道

酝酿成彝寨群山的高度

与裤裙有关。索玛花的孩子

将裤裙写成春天白云一样

纯洁！洁白！洒脱！

——与裤裙有关的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