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科学领域期刊撤销论文分析

（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 上海市法医学重点实验室 司法部司法鉴定重点实验室 上海市司法鉴定专业技术服务平台，上海 200063）

根据目前的研究[1]发现，医学领域期刊论文发表后撤销论文的数量在近十年有明显的增加趋势，如2015年出现了3次大规模的论文撤销，且全部是生物医学论文；紧接着在2017年4月，Springer Nature出版集团发布声明，宣布因同行评议造假而撤下该集团旗下《肿瘤生物学》（Tumor Biology）期刊刊登的中国作者的107篇论文[2]，对生物医学领域的科研诚信敲响了警钟。

撤销处理的目的主要是维护学术声誉，保证科研质量，降低后续影响，还可以反映学术整体或某一领域的自我净化能力，可作为评估学者、研究机构“健康状况”的重要指标之一[3]。需要明确的是，“撤稿”（retraction of manuscript或 retraction of contribution）是指论文稿件在出版之前作者主动提出撤回不予发表，或编辑部出于某种考虑将拟采用的稿件撤下，而“论文撤销”是对已发表在学术期刊上的论文的撤销，可翻译为“retraction of publication”或“retraction of published paper”。二者在性质、处理程序、行为主体及其相应权利和责任方面有较大不同[4-5]。

Retraction Watch（http://retractionwatch.com）是一个致力于报道论文撤销和相关问题的网站[6]。该网站数据库几乎覆盖了所有学科领域，是目前收录范围最广的被撤销论文数据库，收录从20世纪70年代至今近21920篇被撤销论文（截至2020年8月24日）。

法庭科学是运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原理和方法，研究査明事件法律性质、发现犯罪、揭露犯罪、证实犯罪及预防犯罪的科学技术手段与方法的综合性应用学科[7]。一项基于Web of Science数据库的研究[8]显示，在法庭科学领域，2008—2017年全球总文献量为21 001篇，呈逐年递增趋势。因此，分析国内外该领域论文撤销情况、学术不端论文后期的处理方法有着重要的实际意义和参考价值。

本研究基于Retraction Watch数据库，同时利用Web of Science、万方数据知识服务平台和中国知网，统计自有记录以来国内外法庭科学领域主要期刊的论文撤销情况，分析期刊情况、撤销原因、撤销时滞、国家和法庭科学领域学科分布、论文类型、学术不端导致的论文撤销所占比例等指标，并提出应对策略，以期为我国该学科领域科研诚信建设提供借鉴和参考。

1 数据来源与方法

登录Web of Science Master Journal List网站（https://mjl.clarivate.com/home），搜索“MEDICINE，LEGAL”分类下所有期刊，再以“FORENSIC”为关键词，补充检索被归为其他类别的法庭科学领域期刊，检索结果涵盖科学引文索引扩展（Science Citation Index Expanded，SCIE）库、社会科学引文索引（Social Sciences Citation Index，SSCI）库及新兴领域资源引文索引（Emerging Sources Citation Index，ESCI）数据库收录的期刊；在Retraction Watch数据库中检索上述所有期刊被撤销论文情况。在万方数据知识服务平台和中国知网的学术期刊全文数据库中，以“撤销”“撤稿”“声明”“公告”等为关键词，检索“特种医学”“社会科学I”分类下法庭科学相关中文学术期刊论文的撤销声明。基于收集的数据，分析撤销论文原因、国家、期刊、学科分布、撤销标引规范程度、被引频次、与所载期刊影响因子关系等。上述数据收集日期均为2020年8月24日。

本研究在Retraction Watch撤销原因分类的基础上，参考国际出版伦理委员会（Committee on Publication Ethics，COPE）的编辑行为指南中撤销论文的有关规定及现有文献[9]，结合本研究调查结果，将论文撤销原因做了中英对照的重新划分（表1），具体撤销原因分为39条细目。

表1 论文撤销原因划分Tab.1 Division based on retractation reasons

2 结 果

2.1 国外法庭科学领域学术期刊论文撤销情况

在Web of Science Master Journal List检索到符合条件的期刊48本，查得撤销声明20次，涉及8本期刊共17篇文章（表2）。

表2 Retraction Watch数据库撤销论文具体情况Tab.2 The information of retracted articles in Retraction Watch database

对发布撤销声明的期刊进行分析，8本期刊全部为SCIE期刊，无开放获取期刊，其中1本期刊（Medicine Science and the Law）同时被SSCI数据库收录，影响因子最高的期刊为Expert Opinion on Therapeutic Patents（2019年Web of Science公布的影响因子为5.611），撤销论文最多的为Journal of Forensic Sciences（4篇，2019年Web of Science公布的影响因子为1.441）和Journal of Forensic and Legal Medicine（4篇，2019年Web of Science公布的影响因子为1.302），详见表2。

17篇撤销论文的作者分布在10个国家，前三位分别为中国（包括台湾地区，4篇）、印度（4篇）及美国（2篇）。按照文献类型统计，被撤销论文包括研究论文（11篇，65%）、综述（5篇，29%）、案例报告（1篇，6%）。按照学科领域统计，被撤销论文涉及法医病理学（6篇）和法医毒物化学（4篇），其他（7篇）包括犯罪学、法医遗传学、法医临床学、法医精神病学等多个领域。

由于每篇论文可涉及一个以上撤销原因，存在交叉重复计数，撤销原因涉及本研究初步设定的10个原因（表1）中的8个原因，32条细目。其中，62.5%的撤销类型为学术不端行为导致的撤销，21.9%为非学术不端行为导致的撤销，15.6%撤销原因不详。结合论文发表时间及撤销的具体情况（表2），自2012年起，几乎每年都有论文被撤销，除撤销原因不详和数据错误的6篇论文外，其余论文均涉及学术不端问题。

自论文发表至其被撤销存在一定的时间周期，称为撤销时滞或撤销周期[10]。Retraction Watch数据库记录了每篇论文的发表和撤销日期，据此统计出本研究涉及论文的平均撤销时滞为553d（约一年半）。涉及造假、剽窃、重复、诉讼/调查、授权问题的论文平均撤销时滞为610d，撤销时滞大于因为错误、不可再现等原因撤销的论文（524d）。

对撤销论文被引次数，即负面影响深度进行分析，结果显示，在17篇文章中，最高被引77次，平均被引10次。撤销论文数量、总被引频次、篇均被引频次排行均位于前5位的国家为美国、中国、印度、泰国和埃及。

2.2 国内法庭科学领域期刊论文撤销情况

通过检索万方数据知识服务平台、中国知网，对国内40本法庭科学领域期刊撤销声明进行调查，共有6本期刊发表过6个声明，包括署名错误、抵制学术不端声明、更正声明、撰稿声明以及撤销声明。其中，涉及被撤销论文仅1篇，撤销原因为抄袭，被抄袭对象是已发表在国外期刊的英文文章，发布主体和处罚主体均为编辑部，撤销声明提供了第一作者姓名及后续处理方法，即3年内不予刊登该作者来稿，但仍存在一定的操作不规范，即未明确通报对象，未说明处罚依据，未与原文进行链接，原文也未标注“撤销”字样，而是在数据库中直接删除原文。

3 讨 论

3.1 撤销论文分析

学术论文是推动科技进步的重要力量，必须具备科学性与严谨性。“问题”论文不仅浪费人力、物力以及财力，还会破坏科学界的公平与正义，对社会造成深远的不良影响[11]。因此，撤销问题论文相当于学术界的自净。用科学手段解决司法问题、维护公平正义是法庭科学领域研究的使命，科研诚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探究法庭科学领域论文被撤销原因等相关问题有助于学科规范化的发展和科研诚信体系的建设。

对国内外法庭科学领域学术期刊研究发现，法医毒物化学和法医病理学2个领域撤销论文占比最多，且以研究型论文为主，这可能与该类学科论文知识更新速度快、问题更容易被发现有关。

撤销论文最多的国家为中国、印度和美国。对比2008—2017年SCIE收录的法庭科学全球发文量排名前10位国家[8]，美国与中国的论文撤销数量与发表论文基数关系比较大，而印度撤销论文数量高、发表论文基数相对较小，可能与经济实力不够强劲，科学研究发展相对缓慢，缺乏长期研究有关[12]。

FANG等[12]分析了1940—2011年以来PubMed检索的2 047篇生物医学和生命科学类撤销论文，结果显示只有21.3%的论文因错误而撤销，而学术不端（67.4%）才是撤销的主要原因，包括欺诈或涉嫌欺诈（43.4%）、重复发表（14.2%）和剽窃（9.8%）。范姝婕等[13]对2008—2017年SCIE收录的中国作者撤销论文进行分析，发现学术不端造成的撤销篇数最多，占所有撤销的60.46%；而学术不端造成的论文撤销中，同行评议造假占比最高，达41.65%，剽窃和抄袭占比第二。本研究结果显示，法庭科学领域论文撤销总数虽然并不是很多，但作者学术不端等主观原因造成的论文撤销同样占了很大比例（62.5%），剽窃位列首位，与其他研究结果[14]一致。本研究结果发现，除了数据、文字的剽窃，还有重复率过高、图像剽窃等现象，如1篇题为Natural product-based therapeutics for the treatment of cancer stem cells：A patent review（2010—2013）的综述，因未经允许使用图片被Expert Opinion on Therapeutic Patents撤销，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该领域的学科诚信和版权意识还有待提高。作者应在征得版权所有者的同意后对图片、数据、文字等进行合理引用，并在文中明确标注被引对象的出处。

值得注意的是，各期刊对于科研伦理审核也越来越严格。法庭科学是多学科交叉的应用性科学，其伦理问题复杂，主要涉及医学伦理学、生命伦理学、司法伦理学、行政伦理学、职业道德准则等多方面、多层次的内容。但目前我国从监管主体、实施主体到具体从业者，法庭科学伦理建设是缺位的、甚至处于空白阶段[7]。本研究结果显示，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Legal Medicine于2020年撤销了2019年发表的1篇关于中国少数民族面部遗传学研究的论文Y Chromosomal STR haplotypes in Chinese Uyghur，Kazakh and Hui ethnic groups and genetic features ofDYS448null allele andDYS19duplicated allele，理由是违反了伦理道德。与此同时，Springer Nature出版集团也在调查其他20多篇类似的文章[15]。这提醒研究人员在开展涉及动物和人体，尤其是少数民族人群的研究时要重视并遵循科研伦理规范，投稿时应主动提供伦理委员会审查证明。高校和科研院所也应尽快完善伦理审核制度，细化伦理审查要求，加强科研人员伦理意识教育与伦理规范培训等，在项目申报时即启动伦理审批流程，并做好事中监督、事后评估。

有研究[11]对比分析了7个不同学科的撤销原因，发现其平均撤销时滞在半年到1年，而本研究显示法庭科学领域的论文撤销时滞平均约为一年半，远高于其他学科总体的平均水平，撤销迟滞问题严重，后续可能造成一系列的负面影响。值得注意的是，本研究发现一篇发表于Journal of Forensic and Legal Medicine以新冠肺炎为主题的论文涉及严重的内容错误，存在严重政治偏见和可疑的消息来源，但在期刊更正前已被引用12次（表2）。这类事件不但使期刊信誉失范，对作者影响更大。随着网络信息的公开透明化，稿件撤销在某种程度上将成为作者科研生涯中的“污点”，作者的科研心态和声誉都会受到影响，情节严重可能会导致研究生涯的结束。因此，加强论文评审监督不仅是对整个学术界负责，对于作者个人同样重要[16]。

撤销论文数量与论文基数有较大关系[17-18]，但本研究在国内数据库仅搜索到1篇法庭科学领域期刊的撤销声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国内论文撤销的处理缺乏规范性——直接在数据库中删去文献而不刊登撤销声明[18-19]，这会导致合著作者所应承担的责任不明确。与此同时，本研究中能检索到的国内声明规范性欠佳、信息过于笼统，说明可能存在在国内数据库中无法检索到论文撤销声明的问题。稍严谨的期刊会联系对方单位，但最终处理结果多不了了之，起不到惩戒作用。

3.2 对策及建议

为实现论文撤销规范化和统一化，亟须数据库和期刊编辑部携手共同建立完善的操作流程和准则[20]。国家及基金管理机构层面，虽然近几年我国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意见、规范和办法，如《国家科技计划实施中科研不端行为处理办法（试行）》（科学技术部，2006年）[21]、《关于加强科研行为规范建设的意见》（中国科学院，2007年）[22]、《关于严肃处理高等学校学术不端行为的通知》（教育部，2009年）[23]、《发表学术论文“五不准”》（七部门联合印发，2015年）[24]、《高等学校预防与处理学术不端行为办法》（教育部，2016年）[25]、《关于进一步加强科研诚信的若干意见》（中共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2018年）[26]、《学术出版规范 期刊学术不端行为界定》（2019年）[27]，但尚无撤销论文相关的文件，官方也并未正式认可国际上任一团体或者机构的撤销指导意见。因此，建议相关部门尽快出台出版界统一认可的撤销论文制度，加强对高校、科研机构的监督力度，确保对学术不端的处理落实到位。科研机构层面，加强学术伦理规范化，成立学术委员会，对科研人员的论文进行伦理审查和后续实验的跟踪调查，在防范学术诚信问题发生的同时也是对机构声誉的维护。高校层面，在教育管理上制定相关政策和课程，对学生及教师进行科研诚信和学术伦理教育。编辑部层面，在论文发表前与作者签署包括含诚信原则的“稿约信”、论文注明每位作者的贡献、慎用推荐审稿人、建立“黑名单”等。在遇到不得不撤销的情况时，建议参考COPE出版的《撤销指南》（Retraction Guidelines）（https://publicationethics.org/retractionguidelines）。虽然每本期刊有各自的撤销方式，但一般在经过调查、核实等环节后采取以下措施：（1）由作者或编辑签署标题格式为“Retraction：article title”或《撤销声明：文章题目》的撤销公告，并在后续刊期中正式发表；（2）撤销公告应包含文章名、doi、论文卷期、撤销原因、作者名、单位、编辑部及出版商等信息；（3）电子版撤销公告可链接到原文；（4）撤销论文的PDF文档的每一页上添加“Retracted”或“撤销”水印；（5）撤销声明需具备doi号；（6）删除撤销论文HTML格式的文档。

3.3 结语

法庭科学作为特殊的应用性科学，其科研诚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该领域的学术不端将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错误的研究结果将无益于对公平正义的维护。本研究发现，法庭科学领域存在学术不端现象，尤其是剽窃问题较为严重，且整体撤销时滞较长，科研伦理制度尚待完善。建议国内编辑部、高校、科研机构、基金管理部门加强论文撤销的规范化，加大论文监管力度，携手改善科研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