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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望楚天有所思

2020-12-06撰文曹放

厦门航空 2020年4期
关键词:海沧庚子鼓浪屿

撰文_曹放

“在阳光下,过太平年”,我的邻居何丙仲老先生自撰了一副春联,喜气洋洋地贴在家门上。不曾想,这个庚子春节,他们一家,和我,和全体国人一样,竟是戴着口罩度过的。他发了一张全家老少三代戴着口罩的合影给我,哈哈,特殊的过年纪念。武汉,新型冠状病毒爆发,1月23日10 点封城,但已有500 万人流向全国,疫情随之扩散。政府要求,宅居不出。好吧,那就坚决遵命。这既是自我保护,也是遵守社会公德。于是,翻翻书,听听音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玄想古古今今,就成了我春节期间的日常。这个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庚子新年呐!

一艘航船在水面上来来去去,它不会靠岸,因为它挂着瘟疫的旗帜。哦,《霍乱时期的爱情》!我又一次翻阅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这部名著。它讲述了一段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爱情故事,“我有622 个情人,但我只爱过你”……在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的等待后,阿里萨终于和费尔明娜乘着他们挂着瘟疫标志的爱情之船在运河上漂荡。那些描写他们肌肤之亲的句子让人深深感动,两个已被青春抛弃,却燃烧起炽热爱恋的老年男女,他们不再有光滑的肌肤,不再有动人的身段,岁月在他们的身上留下印记:“肩膀满是皱纹,乳房耷拉着,肋骨包在青蛙皮似的苍白而冰凉的皮肤里。”可是,这不是他们漫长等待所换来的全部。他们在“本来应该去思考等死的问题”的时候,却青春回光返照,他们在忘情地吮吸着爱情的甜浆。他们是那样的沉醉,值了!仅仅只是为了这一刻,那漫长的等待便有了意义,这意义是永生永世,这意义是死死生生……《霍乱时期的爱情》!马尔克斯创造了凌驾于现实之上的浪漫。

然而,细细品读这份浪漫,却可以深刻地感到:它还弥漫着浓浓的孤独感。面对生命,面对爱情,马尔克斯深深知道,这都会是似水年华的伤逝,终归走向幻灭和死亡。因而,透过他的字里行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哀伤,有一种何处是天涯的寂寥,有一种岁月深处永恒的不可知的孤独。虽然,不难看出,这种孤独感,有时候呈现出来的是玩世和嬉皮。然而,在宏大的时空中,这更加映现出这种孤独感的魔幻般的色彩,喧嚣过后,繁华凋零,是体察万物后浸透身心的悲悯,这种悲悯,宏阔浩大而又无始无终。“在十二月里的一个礼拜日,面对战胜了大剪刀的玫瑰丛,他看见站在刚架设起来的电线上的燕子时,突然发现母亲去世已经过了许多年了,奥林皮亚·苏莱塔被杀害已经过了更长的时间了,而距费尔明娜给他回信,表示同意,声称将将永远爱他那个遥远的十二月的下午,则逝去了漫长的岁月。"这是阿里萨突然发觉时光逝去的一段文字,蕴含其中的悲悯与孤独,是多么的隽永与深沉啊!

《霍乱时期的爱情》是这样结尾的:挂着瘟疫旗帜的航船,飘荡在水面上,来来去去,似乎无法到达终点。这是为什么呢?哦,这是一种象征意义:生活为不可知的目的地,安排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的确,上帝随意抛骰子,人世充满了魔幻,生存或死亡根本无法预知。瘟疫,战乱,天灾人祸,它们猝不及防,活着的每一天都应该算作是赚来的。社会是一条大船,我们人类风雨同舟。苦海无边。船破了,谁也别想逃生。踱步,折返,再踱步,一个个来来回回。穿行在斗室里,从林林总总的信息里俯瞰这次波及全国影响世界的疫情,我意识到:我不在武汉,但我却是和武汉人共同乘坐在一条生命的大船上,我们不过是隔着几个船舱而已。武汉人的船舱进水了,我不感同身受,我不同进同退,我还有人性吗?我还能自保吗?……恍惚间,一艘挂着瘟疫旗帜的航船,在水面上飘飘荡荡……

你鼓舞了我,

让我能攀上群山之巅;

你鼓舞了我,

让我能越过狂风暴雨的大海;

当我靠在你的肩上时,

我如此坚强;

你鼓舞了我,

让我能超越自己……

寒冬的阿姆斯特丹街头,一曲天籁般的歌声悠然响起。那是怎样的温暖人心呐,深情、坚韧而又宽广!2010年,一位57 岁的面包大叔一战成名,荣获荷兰好声音冠军。他的这首《你鼓舞了我》,风靡了整个世界。正月初四,公众号“器乐好声音”强力推出这首歌曲,向疫情时期的人们致以问候和祝愿。困居在斗室里,我静静地聆听着,一遍,两遍,三遍……这深情款款的歌声唤起了我温暖的回忆。那是2018年11月14日,面包大叔马丁·霍肯斯来到了厦门,在闽南大戏院隆重举行专场演唱会。很荣幸,我聆听全场后,又应邀来到后台,与马丁·霍肯斯亲切会晤。我说:“我爱你的歌。”他说:“最懂我的都是中年男人。”我说:“的确,你的歌声中有中年男人的万千心事:掩饰不住的沧桑,暗夜里的眼泪,还有面对生活的残酷又不得不去承受的无奈。”他一把拉住我,我们紧紧地拥抱,然后我们一起挥动着手臂,唱起了这支歌……一曲唱罢,余音绕梁,趁着余兴,我说:请为我题个词吧。好呀!他爽快地写下了这么一句:“你鼓舞了我,让我能超越自己。”那是一段多么温暖的回忆啊。

在这躲避瘟疫的日子里,静静地聆听,温情地回想,关于马丁和他的《你鼓舞了我》,我更加认定:即使面对灾难,我也要把每一个日子都过得富有诗意。的确,生活中充满了无常,但这不是我们把生活过得庸庸碌碌的理由。我们要从庸碌浑噩中突围出来,滋养出诗情画意。当然,不轻信,不盲从,不傻帽。要敏锐地从时代变迁和生活流走的细节中注入更多的阅历和感悟:欢笑,还有悲伤;顺心,还有困顿;生存,还有死亡;以及无来由不可知的惆怅。由此,我们应该拥有的,就不会是矫情和颓废,不会是装腔作势居高临下的清高,不会是空洞的生活激情。由此,我们就可以拥有对真实世界的确切了解,以及超越事实表相的哲学思维,还有平实温和的人生智慧。这样,面对重重纠结、矛盾和困难,我们就不会消沉萎败,而是可以在诗性中焕发出热情、勇气和力量……《你鼓舞了我》,马丁.霍肯斯,这寒冬中你悠扬的歌声,一直萦绕在我的耳畔,温暖着我的心灵。

疫情愈来愈严重了,防抗疫情的战斗正日益顽强和坚韧。暮霭沉沉楚天阔……此刻,是谁在掌灯呢?是谁为我们擎起信心和希望?感谢您,钟南山先生!1月20日傍晚,钟南山挤上了高铁,从广州星夜奔向武汉。“真话和真药一样重要”!经过缜密调查,他果断打破了武汉的歌舞升平,明确宣布:疫情已经人传人,必须立即切断传染源!由此,一场席卷中华大地的防抗疫情战役,正式打响了……钟南山,鼓浪屿的儿子。我在主政鼓浪屿的时候,2014年3月,曾与他有过一次亲切的通话,我们谈的是鼓浪屿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话题,他表示大力支持……何丙仲,厦门著名文史专家,在我调任海沧工作之后,他曾告诉我,钟南山的祖籍就在海沧。何以为证?他翻出一本老旧的线装书,那上面刊印着王人骥撰写的《清敕授承德郎钟府君墓志铭》,上面明确记载:墓主钟寿麒,“先世居海澄之三都,清康熙间,经商于鹭门,遂家焉”。这位清末民初的钟寿麒老先生就是钟南山的曾祖父,而这“海澄之三都”就是当今的厦门海沧。困居斗室已近一周了,有点烦闷哪。于是,正月初六,我独自驾车环游鹭江。阳光明媚,天风浩荡,伫立在海沧湾畔,眺望着一水之隔的鼓浪屿,我深深地感念着钟南山。徜徉在这片滋养了钟南山的风光水土之间,玄想古古今今,我沉吟良久,写下了一首小诗:

劫波一泻又千里,

怅望楚天有所思。

好梦几多归远海,

南山梅雪映清姿。

这既是我对钟南山先生的礼赞,也算是自己留给这个庚子新年的纪念吧。这个庚子新年呐,历史将会怎样评说你呢?怅望楚天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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