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生活不会给我们答案
2020-12-02张垚仟
文/张垚仟
叶辛很健谈。他说话不带什么口音,偶尔会蹦出一两个贵州腔调的词语。那是十年知青岁月留下的印记。
出生于1949年的叶辛,经常用“共和国的同龄人”来形容与他一起经历过“上山下乡”的那一代人,这也是他从《孽债》一直写到《魂殇》的使命感所在。
“这七十年我都经历了。我觉得写好这一代人的人生经历,折射出来的也就是共和国的发展历史。”
叶辛新作《魂殇》中的主人公,大多数也曾经历过知青岁月,只不过,他们同时也拥有了其他更为重要的身份与头衔——知名画家、书法家、作家、教授。之所以将笔墨放在这一代知识分子身上,源于叶辛对于当下知识分子精神世界的关注。
在作家叶辛看来,文学艺术所要表达和体现的是人物的精神世界,但现在一些文学作品要么在抨击社会,要么在追赶时尚潮流,对于当代人精神面貌刻画得太少,尤其忽视了知识分子这一群体,他们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回到上海以后,在上海市文联、上海作协以及文化界工作了很多年。书法界、美术界的展览搞得风生水起,文学界的作品一部又一部,影视界的作品也是一部接一部。但实际上这些当代艺术家的生活本身是什么样的?这一代中国的知识分子在衣食无忧之后,他们的灵魂也在追求当中挣扎,也在新的更高的平台上,思索如何活得更有价值。”
写作四十余年,叶辛著作等身,笔下的主人公在变,没有变的,是他现实主义的写作立场。
“通过我的小说,你看得出各个历史时期,我们中国普通人的生活,我们中国人怎么活着。当然一些小说不仅仅只是想表现出中国人怎么活着。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也照样写到,有人觉得有点忌讳,但没有一个人说‘你写错了’。”
1983年,根据叶辛同名小说《蹉跎岁月》改编的电视剧播出,在全国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叶辛回忆,那时候,剧组收到的来信就占了办公室的半边角落。2019年,这本小说还入选了“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
1992年,《孽债》第一版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刚刚经历过改革开放,大家都忙着下海赚钱,读长篇小说的越来越少。第一版第一次,《孽债》只印了两万册。”在这一版的后记里,叶辛写到,这部小说有一天能够改编成影视作品的话,它会是好看的。
1995年1月9日,电视剧《孽债》播出。全国大大小小的报纸刊登了关于《孽债》的评论共252篇,里面只有两篇是批评的。叶辛所在的上海市作协,每天都有很多观众打电话,有些表达他们对于电视剧的喜爱,有些感谢叶辛真实地记录了这段历史和他们曾经历过的生活。时任中国作家协会主席的巴金,每天都吩咐家人把摇床摇起来收看《孽债》,“尤其是片头,看得很动容。”
《叶辛传》的作者林影清楚地记得自己观看这两部电视剧时候的情形,“《蹉跎岁月》播放的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视机,看的是露天的黑白电视。《孽债》播出的时候,我女儿刚刚出生,我一边抱着女儿,一边看,一边哭。”
实际上,《蹉跎岁月》与《孽债》已经成为一代人共同的时代记忆。现在,叶辛还经常遇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表达自己父母对他的作品喜爱,“哎呀,我妈妈很喜欢你,我爸特别喜欢你的作品,因为他们的父母正好是经历过的这一代人。”
成为一名作家,是叶辛从小的愿望。尽管他也曾因喜爱阅读而被扣上“大帽子”。
“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少先队小队长,他经常批评我,你看你借的书呀,不是秃顶(因为外国作家有不少老人都秃顶的嘛),就是戴着那个深度的近视眼镜。”小队长还告状到了老师那里,老师在叶辛的学生评语上写下,该生有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思想,这让叶辛颇不开心。
但这并没有影响叶辛喜爱读书,1969年前往贵州插队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带生活用品,叶辛却带了两箱书。农闲的时候,叶辛就将自己带去的书,翻来覆去地看,并逐渐地学会一些写作技巧。“屠格涅夫的《贵族之家》,丽莎出场的时候,他注重描写的是她眼睫毛的颤动,这让我理解了,哎呀,写人物不一定要整个去描写他的眼睛、鼻梁、嘴巴、身材,如何美,你只要抓住细节。”
度过了刚刚下乡的狂热之后,知青们开始感到困惑和迷茫,有些聚到一块儿抽烟打牌,叶辛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他开始偷偷地写一些小说,将自己的经历与感受写在纸上。后来,叶辛的一些同学知道他在写小说,催促着让叶辛寄给他们也看看。“他们自说自话,拿到报社、拿到出版社去投稿。他们觉得我写得蛮好看的,就去试试看。”
写作之路当然不总是顺利的,在写小说的最初一段时间,叶辛也收到了很多退稿,后来,叶辛的妹妹将这些退稿都拿去生炉子了。1977年春天,叶辛的处女作《高高的苗岭》问世了,并被改编拍成了电影《火娃》。自此,叶辛出版了一部又一部作品,并成为一代人记忆中的符号。
上海的夏天依旧炎热,参加完上海书展的几场活动之后,叶辛回到了贵州,一个叫做十里河滩的“山沟沟”里,“这里安静,远离市井的喧嚣。我可以写一点儿东西。”
这些年,交接了文联一线的工作之后,叶辛有时间回贵州走一走,看一看。他突然发现,自己所熟悉的那些场景都荡然无存,“我经历的生产队生活,赶场的场景都没有了,农民也都出去打工了。这些充满烟火气和生活气息的东西,能够通过我的文字留下来,我觉得这是蛮有价值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