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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安城的水资源及其利用

2020-12-02冯晓多

唐都学刊 2020年4期
关键词:长安城水资源

冯晓多

(陕西师范大学 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西安 710119)

隋开皇二年(582)六月,时任太子左庶子的宇文恺正式设计大兴城,由此隋朝定都长安。隋没唐兴,高祖定都长安,利用旧有之大兴城,故隋唐长安实为一城。目前关于隋唐长安城的研究多集中于城址选择、规划设计、文化、人口、景观园林、池陂水系及周边环境变迁等方面(1)代表性学者有史念海、黄盛璋、马正林、朱士光、曹尔琴、妹尾达彦、李健超、辛德勇、郭声波、吕卓民、李令福、王社教、耿占军、任云英等。另,为行文方便,后文涉及诸位学者一概省去尊称。,而唐长安城水资源利用方面的研究主要涉及水权、水利布局、水旱灾害等(2)黄盛璋《西安城市发展的供水问题以及今后水源的利用与开发》,收入《历史地理论集》,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6-41页;郭声波《隋唐长安的水利》,收入《唐史论丛》1988年第4辑;贾俊霞、阚耀平《隋唐长安城的水利布局》,载于《唐都学刊》1994年第4期;赵强《略论隋唐长安城发现的井》,载于《考古与文物》1994年第6期;郭声波《隋唐长安水利设施的地理复原研究》,载于《暨南史学》2004年;郭华《唐代关中碾硙与农业用水矛盾及其解决途径》,载于《唐都学刊》2008年第1期;潘明娟《唐代关中水灾及其影响》,载于《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6期。还有部分学位论文,如王慰卿《唐代关中地区的水、旱灾害与水资源问题》,首都师范大学2001年;李杰《唐代水资源产权制度分析》,浙江大学2007年;陈慧《唐代水利立法及相关社会状况研究》,华东政法大学2008年;王意乐《隋唐长安城的城市水利系统初探》,西北大学2008年。日本学者泽田红子在其《水与古代城市》一文中对隋唐长安水的利用有简略论述,该文刊发于《建筑学报》1991年第6期。。再有刘兴云从生活用水角度来考察唐人社会关系的文章,角度较独特,但缺乏对唐长安城水资源利用整体的关照(3)刘兴云《生活用水反映的唐人社会关系》,载于《农业考古》2015年第6期。该文指出唐人生活用水包括温汤沐浴、日常洒扫、生活饮水、食物用冰等方面,而水源来自矿泉、山泉、江河、雨水及冰雪等。。故本文依托文献对唐长安城的水资源利用展开梳理与讨论。

一、唐长安城的水资源

对于“资源”概念有多种不同定义。《辞海》对资源的解释是:“资财的来源,一般指天然的财源。”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对资源的定义是:“所谓资源,特别是自然资源是指在一定时期、地点条件下能够产生经济价值,以提高人类当前和将来福利的自然因素和条件。”水资源作为一种自然资源,可以定义为是人类直接从自然界获取并加以利用,能对人类生产生活产生积极影响的一种物质,简单说就是在目前技术条件下能够利用的淡水资源。唐长安城的水资源按其存在的类型可以分为雨水、河水、湖陂、泉水及地下水。

长安地处关中平原,位于半湿润季风气候区,年平均降水量不足800 mm,且降水的时空差异明显:时间上集中于夏秋季节,空间上则南部秦岭山区大于北部平原,北部平原西部多于东部(4)据《西安市志·自然地理志·自然环境·气候·降水》,(西安)市区年平均降水量584.9 mm,该书由西安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西安出版社1996年版,第286页。。具体到西安市区,因“雨岛效应”,城区降水略多于周边郊区。长安号称“八水环绕”,分别为北临泾渭,东接浐灞,西有沣涝,南依滈潏(泬)。此外对唐长安城起到重要作用的池陂亦有昆明池、芙蓉池、曲江池、广运潭、太液池、龙池、鱼藻池与兴庆池等(5)据耿占军考述唐长安城及苑囿内可考的池陂有57个,参见其《唐都长安池潭考述》一文,载于《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4年第2辑。,以上皆因长安地处秦岭北侧断层断线位置,故湖泊、池陂与泉水较多。此外,泉水主要集中于临潼的华清宫温泉与眉县汤峪等处,两处虽距唐长安城较远,但与唐代帝王的巡幸,唐帝国命运纠缠在一起,尤其是前者,故对其稍有附带之论述。由于长安地处渭河谷地,河湖众多,河湖水与地下水互相补给,而地下水埋藏深度较浅,这就为利用地下水亦提供了条件。

二、唐长安城的水资源利用

(一)水源与城址选择

隋唐长安城选址于龙首原而放弃汉长安城之旧地(6)相较于汉长安城,隋唐长安城的位置发生移动,其原因据文献记载和前人研究可以总结为故城狭小、宫殿倒塌陈旧、宫内妖异、水质碱卤等,参见侯甬坚《周秦汉隋唐之间:都城的选建与超越》,载于《唐都学刊》2007年第2期;李令福《西安古都的四大城址及其变迁的地理基础》,载于《建筑与文化》2007年第6期。此处仅从水的角度去分析。,大区位没有发生变化,相较于汉长安城,其位置发生了小范围的移动。移动原因很重要的一点与水有关,可以说是水影响到了其区位的局部调整与优化,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渭河影响汉城之城市规模与城市建设。汉长安城号称“斗城”,南墙近南斗,北墙近北斗。尤其是北墙,曲折沿渭河南岸走势,受渭河河道影响较为严重。汉时渭河河道相较于唐时更靠南,所以不断冲蚀汉长安城之北墙。其二,汉城宫殿卑湿,排水不便且地下水埋藏浅,水质较差。汉长安城紧靠渭河,地势低平,地下水埋藏深度浅,导致宫殿时常卑湿,不利居住且排水不便,时常形成内涝之势。加之地下水易受影响,水质碱卤较差。其三,龙首原的水环境优势。龙首原离渭河有一定的距离,不易受洪水威胁,且地势高亢便于排水,同时又可引用秦岭流出的诸多水系之优质水源,从而解决水质碱卤的问题。所以隋初宇文恺选择在龙首原上建设大兴城,也是受到故地水源的“推力”与新地水源的“拉力”之共同影响。

(二)农业用水——灌溉和水产养殖业

农业从广义上来讲分为农林牧副渔。涉及唐长安城水资源在农业方面的利用主要是种植业和水产业。种植业可以是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粮食作物一般需要大面积的土地,经济作物可以分布在零星的地块上。唐长安城作为中世纪世界最大的城市,空地与闲荒地的存在,加之引水渠道的供水为开展农业提供良好的条件。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经济作物单位面积的需水量大于粮食作物,而粮食作物多以旱地作物麦粟为主,故多依靠雨水来供给,但不乏用水灌溉的情况。如据《唐六典·将作都水监》卷23所言:玄宗时,“凡京畿诸水,禁人因灌溉而有费者,及引水不利而穿凿者;其应入内诸水,有余则任王公、公主、百官家节而用之”[1]599。这是玄宗时的规定,那么玄宗朝前后是什么情况?或者玄宗朝时有无王公私自用水溉田者,尚待考查。所以,隋唐长安的农业灌溉之存在不容置疑,但应不会是马文军等人所讲的唐长安城是一座农业性质的城市[2](7)本文研究的是唐长安城的水资源利用形式,据现代城市地理学的思路,城市分为不同的功能分区,功能分区可以决定水的利用形式。当然唐长安城城中并非没有农业用地,比如各坊市内的瓜果菜园均为农业用地。关于唐长安城内的农业用地,马文军等在《唐长安城的农耕性质及其启示》一文中认为:唐长安城自然条件适宜、空间布局宽松,具备进行农耕活动的条件,同时通过文献记载来证明。该文的结论认为:唐长安城不仅是一座政治和工商性质的城市,也是一座农耕性质的城市。该文载于《晋阳学刊》2004年第5期。对于最后的结论笔者不太赞同,其一,城市一般为非农产业聚集之所,故产业应为非农业活动为主,农耕为主的封建王朝都城也应如此。其二,不能因为在坊市内有农业用地,就夸大其存在之程度,这里有一个过度解读的问题。故笔者认为唐长安城内的确有农业农地,故而一部分水资源作为农业灌溉用途,但唐长安城的性质还是由主要用地所决定。。同时对于其农业灌溉的问题还应视具体地点、具体时间和具体水源情况而定(8)郭声波在其《隋唐长安的水利》,《唐史论丛》1988年第4辑。一文中对隋唐长安城的农业水利进行了论述,其在复原隋唐长安的耕地时对所谓的“耕垦种植,阡陌相连”持怀疑态度,他认为专用于灌溉的渠道没有,并且政府严格限制对现有水利的灌溉利用,认为长安城的农业灌溉是不发达的。该文载于其论点基本符合事实,他也承认了渠道对菜地的供水功能,以及在水在富余时对农业灌溉的适当照顾。亦可参考黄盛璋《关中农田水利的历史发展及其成就》,收入《历史地理论集》,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11-146页。。

农业用地有小面积的零星分布的以种植经济作物为主的农业用地,如果园、菜园、药园等(9)据马波研究,唐长安城瓜果蔬菜的消费量巨大,而其生产基地分为皇家苑囿、游览胜地、郊外庄园及其他。其他指的是城内部分地区和城外郊区,参见马波《唐代长安瓜果蔬菜的消费与生产初探》,载于《古今农业》1992年第2期。。据《唐两京城坊考》卷3记:通善坊有杏园[3]69,昇平坊“西北隅有东宫药园”[3]79。《太平广记》卷第42“裴老”条载:城内兰陵坊有“西大菜园”[4]266,卷第81“赵逸”条记:“崇义里有杜子休宅……园中果菜丰蔚然。林木扶疎”[4]517。也有相连面积较大的农耕地,作物有可能以粮食作物为主了。如《唐两京城坊考》卷2:“次南开明坊。自兴善寺以南四坊,东西尽郭,率无第宅。虽时有居者,烟火不接,耕垦种殖,阡陌相连。”[3]39从中可看出,土地为四坊之地,但作物没有言说。根据其面积结合旁证,如韦庄《秦妇吟》云:“长安寂寂今何有?废市荒街麦苗秀”,可以肯定应为粮食作物小麦。除此之外,长安城中有大量的佛道寺观(10)曹尔琴曾统计唐长安城内的寺观有159座,参见曹尔琴《唐长安的寺观及有关的文化》,载于《唐都学刊》1985年第1期。,多数寺观有寺田及寺产,此可解决僧侣的口粮问题。而唐长安城周边河流和众多渠道为农业生产的开展提供了充足的水源条件。

除常规的引水灌溉外,在地热温泉处,利用温泉可反季节栽培生产作物。如在京兆府蓝田县石门汤、岐州郿县凤泉汤及华清宫温泉等,据《唐六典·司农寺》卷第19“温泉汤监”记:“凡近汤之地,润泽所及,瓜果之属先时而育者,必为之园畦,而课其树艺;成熟,则苞匦而进之,以荐陵庙”[1]529。

此外,利用水资源可发展水产养殖业。如昆明池、定昆池、曲江池与芙蓉池等,其中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提供鱼鳖生产[5]。据《唐两京城坊考》卷1“西京·三苑”记:“敬宗幸凝碧池,令军士取鱼长大者送新骏池。”[3]30小池如此,大池更不在话下。另有人们亦可利用池陂之水资源获得菱芡、莲藕、药草及水鸭等物产。如唐王建有诗云:“鱼藻宫中锁翠娥,先皇行处不曾过。如今池底休铺锦,菱角鸡头积渐多。”(11)参见葛兆光《唐诗选注》,浙江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292页。葛氏讲:鱼藻池不必铺锦绣,因为池中菱芡丛生,已经铺成锦绣的模样。元宋褧诗注云:“兴庆池广袤五七余里,荷菱藻芡弥望,岸傍古垂杨甚多。”(12)《唐两京城坊考》卷一“西京·兴庆宫”亦记述宋诗,参见徐松《唐两京城坊考》,张穆校补、方严点校,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6页;参见宋褧《燕石集》,钦定四库全书,集部五。此外《开元天宝遗事》卷上“天宝”上“醒醉草”条云:“兴庆池南岸,有草数丛,叶紫而心殷。有一人醉过于草傍,不觉失于酒态。后有醉者摘草嗅之,立然醒悟,故目为醒醉草。”[6]76王建亦诗云:“鱼藻池边射鸭,芙蓉园里看花。”[7]

可见对水资源在农业方面的利用,即灌溉和水产养殖等均为利用水资源来生产出农产品。(见图1)

(三)生活用水——吃水、洒扫与沐浴

宇文恺设计大兴城时,设计了诸多水渠以引河湖水入城解决生活用水问题。如永安渠、清明渠、龙首渠、黄渠分别引潏(泬)水、浐水、义谷水等沟通城郊、外郭城、皇城、宫城与苑囿(13)关于引河水入城的渠水之线路问题,可参考史念海《汉唐长安城与生态环境》,载于《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8年第1辑;史念海《龙首原和隋唐长安城》,载于《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9年第4辑;马正林《隋唐长安城》,载于《城市规划》1978年第1期等文章。。同时还有凿井利用地下水的方式,据《太平广记》记:“景公寺前街中,旧有巨井,俗称为八角井。唐元和初,有公主夏中过,见百姓方汲,令从婢以银茽碗,就井承水,误坠井,经月余,碗出于渭河”[4]3207。井水相较于渠水而言,深埋地下,不易被污染,水质较好,故一般大户贵族在自家院落均有凿井,皇族甚至还征用井水。如《太平广记》记有“善和坊,旧御井,故老云:非可饮之井,地卑水柔,宜用濯。开元中,以骆驼数十,驼入大内,以给六宫。”[4]3207可见此井供洗濯支用并供给六宫,则长安城内当亦有“可饮之井”专供吃水(14)李令福在黄盛璋和郭声波等人研究的基础上,提出唐长安城居民饮用水主要利用地下井泉,而洗濯用水多采自引流而来之渠水。参见李令福《关中水利开发与环境》,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99-201页。。据郭声波先生考证,唐长安城中(包括苑囿)井泉可考者有四十余处,约有半数分布在城东南部,原因与地近山麓及对水的需求量有关[8]。

唐长安城地处暖温带季风气候区,冬冷夏热,皇帝很早就意识到此问题。贞观八年(635)十月,太宗就为高祖清暑而建大明宫。有唐一代,皇家行宫数量多,且多分布于长安城四周的关中平原[9],介永强先生将其按照功能分为四类:避暑宫、温泉宫、边防宫及两京道行宫[10]。与水有关的是位于临潼的华清温泉宫,皇帝每年往返于长安和华清宫。玄宗更是情有独钟,在其继位的第二年即先天二年(713)就曾赴骊山洗浴并阅兵讲武[11]。据统计唐玄宗在位的44年中游幸华清宫的次数达到了49次[12]。唐玄宗每年十月临幸华清宫,至翌年三月返回京师长安,可以说华清宫在唐朝历史扮演了重要的角色(15)“华清宫”可以说是一座温泉宫或“冬宫”,皇帝每年十月临幸,次年三月返回京师。不同于九成宫等夏季的避暑性质的离宫。关于唐时既有“离宫”又有“行宫”,所起的作用均有不同,但相同的一点是都为皇室专用。关于唐代的行宫制度,可参考吴宏岐、介永强、马正林等人的研究。,由此也形成了一种影响至深的沐浴文化[13]。

(四)景观用水——园林

与生活用水相同的是,景观用水的水源同样来自于渠道引河水(16)李令福曾较为系统地梳理了唐长安城主要园池的给水渠系及水源。参见其《关中水利开发与环境》,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04-213页。。渠水注入城内的池陂,依托于池陂形成园林景观,满足了不同人群的游赏观景需求。如清明渠引泬水直通太极宫形成南海、北海和西海。龙首渠引浐水西流入城分注大明宫的太液池、龙首池,西内苑的瑶池、樱桃园,兴庆宫的龙池等。黄渠引义谷水注入曲江,再由曲江北入于诸坊。正如史念海先生所言:“唐长安城外郭城内园林很多,都是藉着这几条渠道的水流兴建起来的。”[14]据耿占军统计,唐都长安城及苑内可考池潭有57个,大多由地表水流灌注而成,仅有个别利用地下泉水(17)赵天改在其硕士论文中指出隋唐长安城池陂耿占军先生总结为57个,史念海先生文中可补耿文53个,赵氏补辑3个,故唐长安城内有湖沼113个。参见耿占军《唐都长安池潭考述》,载于《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4年第2期;史念海《唐代长安城的池沼与林园》,载于《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9年增刊;赵天改《关中地区湖沼的历史变迁》,陕西师范大学,2001。。同时他还指出约50余池大多为游乐和观赏,所以风景一般均秀雅别致。故唐长安城内的每一处池陂都有其水源,自然对应一处园林景观。

(五)航运用水——漕运

唐代重新疏浚汉时之漕渠,以便运输关东物资补给京城。位于禁苑的广运潭在天宝三年(743)凿成,作为码头停泊船只,关东地区物资从此源源不断地运进长安城。据《新唐书》记载:万年“有南望春宫,临浐水,西岸有北望春宫,宫东有广运潭”[15]。广运潭的具体位置依据文献有不同的理解,目前还有待文物考古进一步确定(18)关于广运潭的位置,黄盛璋认为在大明宫以东三里的禁苑中,马正林认定在望春宫东浐河西岸,郭声波认为应在光泰门外的浐灞交汇处,李令福则赞同郭说,李健超认为在今光大门西北的滹沱村一带。故其具体位置还有待考古发掘的进一步证实。参考黄盛璋《西安城市发展中的给水问题以及今后水源的利用和开发》,收入《历史地理论集》,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11-146页;马正林《渭河水运和关中漕渠》,载于《陕西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3年第4期,第92-102页;郭声波《隋唐长安的水利》,收入《唐史论丛》第4辑,三秦出版社1988年版,第268-286页;李令福《关中水利开发与环境》,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18-219页;李健超《增订唐两京城坊考》,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第38页。,但大致应在浐灞之汇合处无疑。此处河道宽阔水深,可停泊大型船只,可尽览天下之万物,天子赐名“广运潭”。但凡广陵的锦、镜、铜器和海味,抑或丹阳的鸰衫缎,会稽的铜器、罗、纱绫,还是南海的玳瑁、珍珠、象牙、沉香,豫章的名瓷、酒器、茶具,抑或是宣城的空青石、纸笔、黄莲,还是始安的蕉葛、翡翠、蚺蚳贍,吴郡的大米等均可直通长安。难怪《旧唐书·韦坚传》中陕县尉崔成甫使人唱之曰:“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11]除此之外,据史念海先生的研究,唐都长安使用的木炭来自于秦岭也多借助于南郊的几条河流运输到城中[14],可见当时河流水量之大以及航运之发达。

(六)文化用水

据葛剑雄先生定义:“水文化就是以水为基础产生的文化现象,指人以水为基础而进行的活动,在此活动中人与水的关系,以及在水的影响下人与人的关系,水文化包括物质、精神和制度层面。”(19)关于“水文化”的定义,有水利学者、文化学者和地理学者从不同角度不下几十种的定义。如李宗新先生认为“水文化是人类在于水打交道的社会实践活动中所获得的物质财富、精神财富、生产能力的总和,水文化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水文化的主体是水利文化。”参见李宗新《再论水文化的深刻内涵》,载于《水利发展研究》2009年第7期。如赵爱国言:“水文化,主要是指作为群体的人的水事活动方式(这种方式通常以制度规范和人们的水事行为表现出来的),以及为人类的水事活动所创造出来的精神产品。”参见赵爱国《水文化涵义及体系结构探析》,载于《中国三峡建设》2008年第4期。如卢庆文云:“广义的水文化,是指人类创造的与水有关的科学、人文等方面的精神与物质文化成果的总和。”“狭义的水文化,是指人们对水事活动的一种理性思考或者说人们在水事活动中形成的一种社会意识。包括艺术作品、名著典籍、精神思想、水利文化、水景观文化、水运文化等。”参见卢庆文《基于中国传统文化浅谈城市水文化建设》,载于《中国水运》2016年第11期。此处对“水文化”的定义参考历史地理学者的定义,参见葛剑雄《水文化与河流文明》,载于《社会科学战线》2008年第1期。故前述水资源在农业、生活用水、航运与景观用水诸多方面均应属水文化的表现,可以说大到唐长安整个城市的选址,具体到每一地点、每一人在用水方面的行为均为水文化之体现。这里再对用水过程中的诸多个人行为方式举例说明。据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下“天宝”下“冰箸”条:“冬至日大雪,至午雪霁,有晴色,因寒,所结檐溜,皆为冰条。妃子使侍儿敲下二条看玩。帝自晚朝视政回,问妃子曰:‘所玩何物耶?’妃子笑而答曰:‘妾所玩者,冰箸也。’帝谓左右曰:‘妃子聪惠,比象可爱也’。”[6]90又《开元天宝遗事》卷下“天宝”下“锦雁”条:“奉御汤中以文瑶密石,中央有玉莲,汤泉涌以成池,又缝锦绣为凫雁于水中,帝与贵妃施钑镂小舟,戏玩于其间。”[6]101又《开元天宝遗事》卷下“天宝”下“冰兽赠王公”条:“杨国忠子弟,以奸媚结识朝士,每至伏日,取坚冰令工人镂为凤兽之形,或饰以金环彩带,置之雕盘中,送与王公大臣,惟张九龄不受此惠。”[6]104甚至杨氏子弟娇贵而以冰山避暑,据记:“杨氏子弟,每至伏中,取大冰使匠琢为山,周围于宴席间。座客虽酒酣而各有寒色,亦有挟纩者。其娇贵如此也。”[6]82以上冰箸、凫雁、冰雕及冰山避暑等说明人们在利用水资源的过程中,对其开发性的利用已经赋予了水以新的涵义。冰雕已经成为拉拢结识朝士的器物,冰箸成为把玩的物品,很多与水有关的事物被赋予了新的文化意义,发挥了重要作用(20)冰雕涉及古代藏冰与用冰制度,据研究“至迟在西周就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制度”。参见杜文玉《唐代冰井使考略》,载于《唐史论丛》2017年第2期。而关于唐代藏冰用冰,可参考杨梅《从天圣令看唐宋藏冰制度的变迁》,载于《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2008年9月4日第3版;贾鸿源《唐代藏冰礼仪空间浅议》,收入《陕西历史博物馆馆刊》第21辑,三秦出版社2014年版,第121-135页。。

三、结语

唐长安城地处暖温带半湿润地区的渭河地堑,周边“八水环绕”,河湖众多,地下水埋藏浅,水资源条件优越。而可利用的水资源按其存在形式与分布可分为雨水、河湖水、泉水及地下水。利用的途径和方式表现在以下方面:水源与城址选择,农业灌溉及水产养殖,生活方面的吃水、洒扫与沐浴,景观园林的需求,交通方面的漕运以及文化娱乐用水等方面。总之,水作为资源在唐长安城的发展进程中发挥了无法替代的作用,这对于现今我们在利用水资源并提高水资源利用效率等方面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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