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与越南签署自贸协定及其影响[1]

【内容提要】 2020年6月，《欧盟-越南自由贸易协定》（EVFTA）在越南国会通过，于8月生效。在全球新冠疫情尚未平息的形势下，欧盟与越南的自贸协定生效，对越南来说具有重要意义。欧盟-越南自贸协定将成为越南经济复苏中的一个亮点，为其增速回升创造机会;该协定与多种因素的叠加效应将使越南受益于新一轮外国投资浪潮，并为越南向高质量外资合作转型提供新的契机;该协定还将为越南国内改革提供进一步动力。但欧盟-越南自贸协定的高标准也将给越南带来一定挑战，如改善营商环境面临不小压力、满足原产地规则较难、国内市场竞争压力增大等。欧盟-越南自贸协定对中国也将产生一定影响，包括与越南在吸引外资方面形成一定竞争；增加了中国自贸区战略及今后进行FTA谈判的难度和压力。

2020年6月8日，越南国会表决通过了《欧盟-越南自由贸易协定》（EU-Vietnam Free Trade Agreement，以下简称EVFTA）。由于今年2月欧洲议会已经批准了该协定并得到了欧洲理事会的通过，此举意味着EVFTA已经完成了欧盟和越南的所有国内法律程序，将于8月1日正式生效。EVFTA 是欧盟与东南亚第二个国家达成的类似协定，是欧盟同一个发展中国家达成的最全面、最高标准的协定，也是越南在已签署的自贸协定中达成的最高承诺。该协定于2012年6月开启正式谈判进程，2015年8月基本结束。之后三年，该协定进入法律核查阶段，被分为自由贸易协定和投资保护协定两项。2019年6月，欧洲理事会签署了这两项协定。本文主要就其中的自由贸易协定进行分析。

一、《欧盟-越南自贸协定》的主要内容

作为新一代自由贸易协定，《欧盟-越南自贸协定》（EVFTA）包括17章、2个议定书和部分备忘录，涉及关税减让；海关和贸易便利化；技术标准；动植物检验措施；开放投资、服务贸易和电子商务；知识产权；政府采购；竞争政策；国有企业；可持续发展；争端解决等领域。

1.在关税减让方面，双方承诺最终取消99%的关税税目。对越南的出口而言，一旦协定生效，欧盟将立即取消85.6%的关税税目，约占越南对欧盟出口额的70.3%；7年后取消99.2%的关税税目，约占越南对欧盟出口额的99.7%；剩余的0.3%，欧盟将通过配额的方式以零关税进口。对欧盟出口而言，该协定生效之际，越南将立即取消48.5%的关税税目，约占欧盟对越南出口额的64.5%；7年后取消91.8%的关税税目，约占欧盟对越南出口额的97.1%；剩余的1.7%则将在10年内逐步取消。

2.在非关税壁垒方面，双方就卫生与动植物检验检疫、技术性贸易壁垒、海关手续的简化和规范等内容达成一致，特别是承诺越南的汽车和药品等将对接欧盟标准，欧盟的产品则因已满足标准而无需在越南接受额外的检验和认证程序。

3.在地理标志保护方面，越南承诺为欧盟169个地理标志产品提供保护，欧盟承诺为越南39 类农产品和食品实施地理标志保护。

4.在政府采购方面，双方同意适用世界贸易组织（WTO）《政府采购协定》。欧盟企业可以竞标越南中央政府、胡志明市和河内市政府以及越南电力集团、铁路总公司等国有企业的采购合同，越南也有机会获得欧盟市场的采购合同。同时，协定对透明度的要求较高，双方必须履行网上招标，建立门户网站发布采购信息等义务。值得注意的是，这是越南首次承诺对外国企业开放其政府采购。

5.在投资自由化方面，越南承诺大幅提高欧盟企业的进入机会，欧盟投资商可以在越南的商业、通讯、建筑、教育、环保、金融、旅游等服务行业以及农渔业、采矿业、制造业等关键行业进行投资。

6.在可持续发展方面，双方承诺执行国际劳工组织公约和核心标准，包括劳工可自由加入工会。此外，要落实《巴黎协定》等环保协定，对野生动植物加强保护和可持续管理，保持生物多样性等。

二、EVFTA 对越南的重要性

EVFTA 的通过正处于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大流行之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报告认为，此次疫情对世界经济的冲击是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危机，导致发达经济体、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首次同时陷入经济衰退。[1]阮建平：《疫情对全球经济冲击与中国机遇把握》，载《人民论坛》2020年第14期，第20页。如果处理不当，发生危机叠加，可能引发世界经济的系统性危机。不过，对于越南来说，在政府积极的防控措施下，其国内的新冠疫情并不严重。然而，作为一个外向型经济体，疫情在全球的扩散和蔓延仍对越南的经济产生了重大影响，而此时通过的EVFTA 无疑对越南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一）将成为越南经济复苏的一个亮点

在全球贸易仍然深受疫情影响而动荡不定的背景下，EVFTA 将成为越南经济复苏中的契机，为其经济增速的回升创造机会。

1.扩大对欧盟的出口

受疫情影响，2020年越南第一季度的GDP增长率为3.82%，创2011年以来同期的最低水平。越南政府已经认识到，今年GDP 要达到增长6.8%的预定目标非常困难。然而，政府总理阮春福仍将2020年越南GDP增长目标定为5%。为达到这一目标，越南必然希望通过EVFTA 扩大对欧盟的出口以此来提振越南的出口总量。当前，欧盟是越南的第二大出口市场，越南向欧盟出口的商品约占越南出口总额的19%，越南是欧盟在全球的第16 大贸易伙伴、东南亚第二大贸易伙伴。2019年欧盟与越南的双向贸易额为563.9亿美元，其中，越南对欧盟出口414.8亿美元，进口149.1亿美元。在欧盟的总进口额中，越南占2%左右。2018年欧盟已经是越南的第二大出口市场，但市场份额很小，越南对七成欧盟成员国的出口额不到20亿美元。因此，欧盟市场对越南来说非常重要，双方经贸合作的潜力巨大，这在新冠疫情尚未平息之际，越南推动出口的大幅增长、拓展国际经济合作的多边化和多样化具有重要意义。《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生效对越南的出口就产生了明显的影响。2019年CPTPP 生效第一年，越南对其成员国的出口额即达到400亿美元，同比增长7.2%，其中，对未和越南签署FTA 的国家，如加拿大、墨西哥、秘鲁的出口额分别增长29.9%、27.6%和40%。缔结FTA 对越南扩大出口的意义不言而喻。

2.增强越南的竞争优势

由于制造业水平较低，越南的出口产品与其他东盟成员国存在较大竞争。一直以来，越南虽然享受欧盟普惠制待遇，但只有42%的对欧盟出口额享受零关税，低于一些东南亚国家。纺织业、鞋类、农产品、水产品等产品此前通常被欧盟征收较高税率。EVFTA 生效后，由于在东盟成员国中，目前仅有越南和新加坡与欧盟缔结了FTA，且两国的出口结构不具有竞争性。因此，EVFTA 承诺的大幅度关税减让无疑使越南在与东盟成员国的出口竞争中占据更为有利的位置，从而实现更快的经济复苏。加之欧盟与泰国、马来西亚的FTA 谈判早已暂停，与其他东盟成员国的谈判进程较为缓慢，越南在对欧盟出口方面，中短期内都将获得较大的竞争优势。事实上，作为经济实力在东盟成员国中属于落后的国家，越南虽然支持东盟共同体建设，却也担心在经济共同体建设中被“锁定”于低端产业，始终成为廉价产品的生产者，陷入中低等收入陷阱。在这一模式下，贸易额不会有太大提升，外资也容易发生转移。要实现跨越式发展和提升价值链，放大贸易创造和投资吸引效应，就要获得比其他东盟成员国更大的竞争优势，以及更能推动越南企业提升竞争力的大市场，欧盟也就成为了越南的应有选项，这与越南积极参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谈判的逻辑是相同的，也是以尊重国家主权为基础的“东盟方式”带给越南的一大好处。

（二）助益越南进一步吸引外资

EVFTA、新冠疫情与中美贸易摩擦的叠加效应将使越南受益于新一轮外资浪潮，也将为越南转向高质量外资合作提供新的契机。

1.吸引高质量外资

自1986年革新开放以来，越南一直非常重视吸引外资。2007年加入WTO 之后，流入越南的外资迅速增加，甚至到当前，越南的贸易严重依赖外资企业，并在保持贸易顺差中发挥关键作用。从1986年到2019年，越南共吸引了30827个投资项目，注册资本总额3620亿美元。[1]Van Chien Nguyen,“Trade Liberalization,Economic Reforms an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A Critical Analysis of the Political Transformation in Vietnam,”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dvanced Science and Technology, Vol.29,No.3,2020,p.6838.2019年吸引外资总额创10年来新高，超过380亿美元，外资成为越南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但与此同时，越南利用外资的过程中也存在一些问题，包括一些外资难以深植于越南经济、同国内企业形成产业联系，导致外资企业在贡献越南出口的大部分的同时越南企业的竞争力和劳动力素质却难有较大提高，以及环境污染与资源过度开采等问题。为此，2019年8月，越共中央政治局颁发了关于至2030年完善体制及政策、提高外资合作质量与效果的第50-NQ/TW号决议，其中明确规定，主动且选择性地吸引外资，以质量、效果、技术与环保为主要评估指标。这是越南政治局第一次颁发一个以有选择性地吸引外资并使其符合越南经济结构重组及经济模式转型进程、能够发挥外资带来的优势与降低其不足为目的的专项决议。从字面上的“投资合作”取代传统的“招商引资”就可以看出，越南的外商投资政策发生了重大改变，更加注重吸引高质量的外资项目，要求项目具有较高附加值，采用先进技术和管理方式，与全球供应链紧密联系，辐射国内经济发展等，对其给予优惠政策与优先政策，使越南更加深入地融入全球供应链和生产网络，提升其在全球价值链上的位阶，推动越南工业和高技术发展。

2.提升越南的投资中心地位

EVFTA 除了能为越南向高质量外资合作提供助力，还将提升越南的投资中心地位。当前，越南是世界上签署FTA 最多的国家之一，已经与智利、欧盟、欧亚经济联盟缔结了FTA，加入东盟自贸区并依托东盟与日本、韩国、中国、印度、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达成了FTA，CPTPP 已在越南正式生效，RCE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致力于2020年底签署。这也意味着，EVFTA 生效后，除美国外越南已同大多数发达国家和主要贸易伙伴缔结了FTA，市场辐射力显著扩大。而多项FTA 产生的协同效应将推动越南吸引更多的外国投资。当前，日本、韩国、中国、新加坡是越南的主要投资国（见表1），欧盟成员国对越南的投资还不多，所占的份额较小，双方投资合作的空间巨大。EVFTA 的生效，一方面能够吸引更多的欧盟投资商进入越南市场，也可以借助越南广泛的FTA 网络更加便利地进入东盟、欧亚经济联盟和CPTPP 成员国。另一方面，EVFTA 将助益其他国家增加对越南的投资，并借此进入欧盟市场。正如越南中央经济管理研究院武智成（Vo Tri Thanh）所言，进入越南的外国投资者不仅拥有了一个1亿人口的市场，而且还可以借助越南签署的16个FTA，同世界各地的投资者开展合作。[1]“Nhà tư ngoai vào Nam, không thi trưang 100 triu ,” Tàichính,November 6, 2019, http://tapchitaichinh.vn/nghien-cuu-trao-doi/nha-dau-tu-ngoai-vao-viet-namkhong-chi-la-van-de-thi-truong-100-trieu-dan-314940.html.因此，从长期看，越南将获得可观的资本收益，很可能迎来继加入WTO 之后第二次外资流入浪潮，尤其是这一波浪潮还受到新冠疫情、中美贸易摩擦等因素的影响。为此，越南政府也做好了迎接这一浪潮的准备，不仅在全国加大了工业园区的建设步伐，还于2020年6月成立了由副总理范平明任组长的促进投资合作工作组，试图以更加积极主动的姿态寻找优质资金，吸引世界一流企业，促进投资来源多元化。

表1 欧盟在越南的注册资本排名前10位的成员国（截至2017年底）

（三）为越南国内改革提供进一步动力

20世纪90年代中期，越南参与全球经济体系后开始大规模地展开积极的经济改革。[1]Shozo Sakata,“ Has Nguyen Phu Trong’s Leadership Curbed Economic Reform?Economic Reform Trends in Vietnam,”A sian Economic Policy Review,2020,p.1.此后，越南利用后发优势，通过一系列改革迅速改变了国家落后的面貌，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被国际社会认为是具有重大潜力和最有希望的国家之一。在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19年全球竞争力报告中，越南排名第67位，比2018年上升了10位。

1.国内改革的历程

一直以来，以贸易谈判为主要特征的国际经济一体化是推动越南国内改革进程的触发器。[2]“ làkích cho quá trình ci cách,” Tàichính, August 14, 2015,http://tapchitaichinh.vn/nghien-cuu-trao-doi/hoi-nhap-la-kich-hoat-cho-qua-trinh-caicach-100188.html.1995年越南加入东盟并于次年加入东盟自贸区，2001年签订《越美贸易协定》，2006年加入WTO，2010年参与TPP 谈判，2012年启动EVFTA 谈判，以及作为东盟成员国与中国、日本、韩国、印度、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缔结FTA，每一次贸易谈判都在为越南同国际接轨延续动力，也为国内改革提供了强大的外部压力和持续的外部约束。而且，之前的谈判又为之后的谈判做了铺垫，使改革具有一定的继承性和舒适度。

在吸引外资方面，越南于1987年首次颁布《外国在越南投资法》。在加入WTO 之前，越南于2006年出台了《投资法》，取代前者，取消了之前对外资的诸多限制，并对国内外投资实行统一管理。其后，越南对《投资法》进行了多次修订，逐步降低外资准入门槛，减少行政审批程序，促进了投资的便利化。比如，为适应TPP 等新的国际贸易和投资规则，越南在2015年出台新的《投资法》，对行业准入方式进行调整，将禁止投资经营的行业从51个减少到6个。2016年越南国会通过《关于<投资法>附条件投资经营行业4号目录的修订草案》，决定自2017年起正式取消20 项业务的投资经营限制条件。2020年通过的《投资法》减少了22个有条件限制的经营行业；加强透明性；简化外国投资商、外资经济组织的投资手续；完善关于行业、投资优惠的规定。

在国企改革方面，越南于1995年出台了第一部《国企法》和《企业法》。为对接WTO 规则，越南于2003年颁布了新的《国企法》，2005年对其进行修订，对国有企业的股份制改造做出规定。2014年，越南又出台了新的《企业法》，强调各种类型的企业在相同法律框架下享受平等待遇，私有产权受法律保护。新一代自贸协定推动了越南国有企业改革的持续推进。越南政府先后制定了“2010—2015 国有企业股份化计划”和“2016—2020 国有企业股份化计划”。就第二份股份化计划来说，到2020年，越南计划完成137家国有企业的股份制改革，允许外商购买股份和参与管理，仅保留103家国有全资企业。

在保障劳动者权益方面，1995年，越南开始实施《劳动法》，并在之后进行多次修改，逐步提高了劳动者的合法权益，为雇主和劳动者提供了更加完善的法律框架。比如，2012年颁布的《劳动法》规定雇主和劳动者之间必须以书面形式签订劳动合同。为履行CPTPP 和EVFTA 承诺，越南国会于2019年通过国际劳工组织第98号《组织权与集体谈判权公约》和新的《劳动法》，其亮点是“企业可成立除越南工会组织以外的劳动者组织。”这在之前的谈判中被认为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2020年，越南国会批准加入了国际劳工组织第105号公约《废除强迫劳动公约》，至此，越南已批准了国际劳工组织8 项核心公约中的7 项。

2.对国内改革的影响

总的来看，越南由缔结FTA 推动国内改革的主要成果包括：（1）明确界定所有权，私人所有权与其他形式的所有权受到同等保护；（2）减少对市场的行政干预；（3）为越南和外国投资者创造平等的法律框架；（4）为民营企业创造更多机会，提供公平竞争的环境；（5）提高劳动者权益；（6）建立现代市场体系。这些国内改革一方面增加了越共高层以开放促改革的信心，另一方面提升了越南的国际地位和声誉。

首先，越共领导人早已认识到，只有持续地推进革新开放才是促进经济发展和提升国际地位的根本路径，而FTA，特别是新一代FTA，能够成为越南构建“社会主义定向市场经济体制”的重要工具。虽然，缔结FTA在短期内需要付出较大的调整成本，但可以用未来高效的经济发展和较好的国际声誉来弥补，这一经验来自于越南从已签订的各个FTA 中获得的巨大利益。为此，当越南正加速调整经济结构、促进经济转型之时，对于借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来促进国内改革开放拥有更大的信心。TPP（CPTPP）和EVFTA 等新一代自由贸易协定无疑契合了越南的国内改革要求，给越南注入了两支长效的“强心针”。

其次，由高标准自贸协定推动的国内改革正在使越南获得更高的国际声誉，被认为与日本、韩国等欧盟在亚洲的关键伙伴处在同一位置，是欧盟值得依赖的伙伴。近年来，越南在大国关系中左右逢源，成功举办了APEC 峰会和美朝首脑第二次会晤，开展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颇有成效，又是2020年东盟轮值主席国及2020—2021年任期的联合国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借助这些国际声誉，越南必定抓住机会，继续推进改革，为实现经济社会的跨越式发展而努力。

三、EVFTA 实施对越南的挑战

EVFTA 对正处于疫情复苏阶段的越南来说意义重大，但要充分利用其带来的优势，也面临不小的挑战。

（一）改善营商环境面临不小的压力

当今，各国对外资的吸引越来越体现为是一种营商环境的竞争，而越南的营商环境在世界银行的排名中位列70，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虽然越南已着手修订、补充或颁布《企业法》《贸易法》《劳动法》《知识产权法》《投资法》《公私合营法》《土地法》《环境保护法》等多项税法，但在EVFTA中的较高承诺使越南需要在不少方面继续做出改变。其一是加强和完善基础设施建设，进一步增强越南国内的互联互通，例如，扩建高速公路、升级港口、新建机场、简化通关手续等。其二是完善法律和制度体系，例如，进一步完善和加强法律、政策和规制系统的公开、透明及效力；营造健康、平等竞争的市场环境；推动行政改革，尤其是与投资、建设、土地、税务、海关等直接有关的领域；推动生产和贸易的可持续发展。其三是促进法律和制度的执行落实。在实际工作中，保护知识产权，高效开展知识产权执法；遵循劳工和环境标准；在政府采购中对欧盟供应商一视同仁，减少法律执行中的官僚和行政阻力等都将面临较大挑战。

（二）满足原产地规则及各项技术标准难度较大

欧盟的原产地规则及各项技术标准等相当严苛，不仅涉及产品标准，还涉及产品的生产过程，要达到这些标准难度不小。原产地规则是协定中非常重要的内容，要求越南出口到欧盟的商品必须保证一定比例的越南原产地，或者使用与欧盟签署FTA 的贸易伙伴的原材料。虽然欧盟市场对纺织品服装的进口需求量较高，但因越南国内的纺织品大多使用进口原材料（主要从中国和其他东盟国家进口），要满足原产地规则并不容易。越南科技园区的大量企业也要从中国采购原材料，这些原材料很难在短期内从其他市场找到替代。[1]“Nhng vì cung ,” Tàichính, February 26, 2020, http://tapchitaichinh.vn/tai-chinh-kinh-doanh/nhung-anh-huong-vi-dut-chuoi-cung-ung-319363.html.就环保标准而言，木材业不仅因40%的原料木材从老挝和柬埔寨进口而面临原产地规则问题，还要面对欧盟较高的技术和可持续发展要求。[2]Ha Cong Anh Bao,“The Panorama for Vietnam’s Timber Industry with Vietnam-EU Free Trade Agreement (EVFTA)：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Working Paper, No.5,2016,p.68.欧盟对其他产品也制定了详细的法规、技术标准与合格评定程序。此外，根据FTA 消除关税壁垒后，贸易限制并不一定会减少，欧盟仍然可能使用各种反倾销、反补贴措施来保护自己的行业。越南要充分利用EVFTA 需要做出许多改变，其中之一就是发展起辅助工业，同时在价格、质量、交货之间、规模等方面同样要面临与其他国家的竞争。

（三）越南国内市场面临竞争压力

在越南经济中，超过95%的注册企业是中小企业，其创造了60%的GDP 和90%以上的就业岗位。越南政府近年来对中小企业在税收、政策、信息等方面加大支持力度，但中小企业的竞争力依然较为薄弱。[1]“ tranh doanh Nam,” Tàichính, June 18, 2020,http://tapchitaichinh.vn/tai-chinh-kinh-doanh/tai-chinh-doanh-nghiep/thuc-trang-nang-luc-canhtranh-cua-doanh-nghiep-viet-nam-324447.html.随着越南市场的更大开放，加工制造、汽车、信息技术、畜牧产品和加工食品等将面对较大竞争，特别是一些产品的法规和标准执行不力，来自欧盟的产品将会对其国内市场形成一定的冲击。对此，越南政府已多次强调和提醒企业必须转变思维，不断改进技术，增强创新能力，提高产品的质量和服务以增强竞争力，否则存在被淘汰的风险。当然，由于经济结构的互补性较强，欧盟和越南直接的竞争领域不多，双方也对部分敏感商品设置了过渡期，在经过TPP（CPTPP）谈判之后，EVFTA 对越南的总体压力不会太大。

四、对中国的影响及应对

（一）对中国的影响

从对欧盟的出口来说，欧盟是中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2019年双边贸易额达到4.86万亿元人民币，欧盟的市场、技术和投资对中国相当重要。在欧盟市场上，中国有部分产品与越南具有较大的竞争性，如纺织品服装和鞋类。EVFTA 的生效在中短期对中国的影响较为有限。原因在于：首先，欧盟对这些产品设置了最长7年的过渡期，对中国的影响是逐渐的。其次，原产地规则对越南企业的国产化率要求较高，而不少原材料目前对中国的依赖程度较高，越南企业要在短时期内打造国内供应链或寻找欧盟的FTA伙伴难度不小。最后，不少欧盟标准、规范和价值观在短期内很难建立和遵守，越南需要历经重大改革。

但从长期看，影响可能会逐渐显现。首先，敏感产品的关税在3—5年后将有一个明显的降幅，7年后将降至零，由于越南原已存在的劳动力成本优势，中国纺织品服装和鞋类等产品在欧盟市场的竞争优势将减弱。其次，越南政府一直呼吁企业主动寻找原材料来源，促进原材料进口的多元化。同时，根据协定越南可以从与欧盟签署FTA 的伙伴，如韩国和土耳其进口，这将产生部分的贸易转移效应，越南当前确实正在与这些国家开展更多的合作。当然，也有越南学者指出，EVFTA 使越南的纺织品服装和鞋类的出口大幅增加，主要是关税下降带来的贸易转移效应，而不是贸易创造效应，[1]VO Thanh Thu,Le Quynh Hoa,Hoang Thu Hang,“Effects of EVFTA on Vietnam’s Apparel Exports: An Application of WITS-SMART Simulation Model,” Journal of Asian Business and Economic Studies, Vol.25,Special Issue 02,2018.要获得更大的优势，不能仅依托简单的加工制造，必须提升产品的品质、设计、包装、服务等，而在这些方面中国仍有优势。同时，由于越南的经济体量不大，目前对欧盟的出口量较小，中国也在不断地推进转型升级，对中国的总体影响不会太大。

从中国吸引外资来说，EVFTA、新冠疫情和中美贸易摩擦的综合影响将助益越南成为全球贸易和投资的热点，这将吸引大量的外商投资，其中包括原计划在中国或东盟其他国家的投资。当前已有不少企业把生产从中国或东南亚国家迁移到越南，比如，苹果公司考虑将部分制造基地从中国迁移到越南；日本松冈株式会社也在中期经营计划中拟把工厂从中国转移到越南，拟将在中国的销售额由2018 财年的占比60%降至2021年3月的50%。在这种情况下，越南的工业园区在近年来颇受重视，发展迅速。为此，中国和越南在招商引资方面的竞争会加大，主要是在劳动密集型产业方面。近年来，特别是新冠疫情暴发以来，中国密集出台了一系列稳外资措施，以减缓吸引和利用外资面临的压力。不过，当前已有不少政府官员和学者认识到，当外国企业和投资者从中国和其他地方转移到越南时，越南的受益并不会太多，对消费品制造业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很可能给越南企业带来很大压力，在全球市场上，越南商品要取代中国商品目前仍有一定难度。同时，如果转移和投资的产业主要是低端制造业，越南制造业的发展将始终在中低端徘徊，甚至陷入“低端锁定”。

实际上，EVFTA 对中国的最大影响并不在贸易和投资，而在于越南之前的TPP（CPTPP）和此次EVFTA 中的高水平开放承诺，将给中国的自贸区战略以及今后的相关谈判带来一系列压力，包括议题谈判、地缘环境、国内改革等方面。作为一个经济发展水平仍较为落后的国家，越南缔结的新一代自贸协定的许多内容在承诺上高于中国已签订的FTA，包括关税减让、政府采购、劳工标准、可持续发展、争端解决机制等，这将给中国今后的贸易谈判带来压力，包括进一步降低关税、推动国企市场化改革、放宽市场准入、保护知识产权、扩大劳动者权益等。这使当前中欧投资协定以及之后的FTA 谈判带来一定难度，双方的博弈可能更加激烈。同时，中国周边正在形成高标准FTA 生态，日本、文莱、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等国已加入CPTPP，英国表示有意加入谈判，美国重返CPTPP 的可能性较大。而随着EVFTA 的生效，其他东盟国家或许也将加快与欧盟的FTA 谈判。这将导致中国周边有更多国家加入高标准自贸协定，CPTPP 和EVFTA 的主要内容将成为今后发达国家与中国周边国家进行贸易谈判的范本，这无疑将给中国带来地缘环境压力，减少中国今后参与FTA 谈判时对新议题进行讨价还价的能力。此外，包括EVFTA 在内的新一代FTA 的过渡期均显著缩短，至多10年就要完成预期目标，这也是高标准FTA 的重要特征。如果中国周边国家缔结的FTA 的过渡期都较短，一方面增加了中国国内改革及与国际对标的时间紧迫性，另一方面也对经济结构转型升级、企业提升质量和价值链提出了更紧迫的要求。

（二）中国的应对措施

针对EVFTA可能产生的对中国的影响，中国需要积极研判并做出适当的应对。

第一，加大和促进对越南在纺织品和农产品方面的投资。在纺织品方面，中国企业可以利用越南的工业园区拓展欧盟市场，尤其是服装、纺织业、鞋类等企业可以积极地在越南打造或进入工业园区。中国企业也可以帮助越南建立纺织品原材料供应链和辅助配套产业，帮助越南满足EVFTA 中的原产地规则。在农产品方面，中国企业可以尝试在越南建立蔬果种植园区或蔬果加工产业园区，借此开发向欧盟出口蔬果的渠道，或者利用中国的技术能力，帮助越南增加蔬果产品的附加值。

第二，争取在2020年底达成中欧投资协定。当前，欧盟正在东亚布局新一代FTA，也加紧了对来自中国的投资和并购的审查。因此，以中欧投资协定进一步打开欧盟市场对于中国缓解当前的压力很有帮助。目前，中欧在投资自由化、投资保护等方面已经取得结束谈判的决定性进展，双方围绕协定文本和清单出价进行了磋商，取得了积极进展。对此，中国应以国际标准和标准互认解决中欧间存在的标准差异问题，以“一带一路”建设为平台增进与欧盟的合作与共识，以欧洲向东发展和中国公布外资准入负面清单为机会窗口，推动中欧投资协定尽早签署，并在此基础上将中欧自由贸易协定提上议事日程。

第三，加强对南北型FTA 的研究。特别是新一代FTA 谈判已经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参与其中，中国应熟悉掌握这一动向，建立新一代自由贸易协定数据库，了解最新内容和发展趋势，以便在今后与其他国家进行贸易谈判时有充分的准备和把握。